青空桑臨終前所言,陳洛陽先找他們,給了東周女皇更多療傷時間,給了女皇機會。
她本意是希望影響陳洛陽心態,不管是焦慮還是顧忌,都可能給臥龍沙多爭取一線希望。
但其實陳洛陽聽在耳中,心中毫無波動。
因爲自葉天魔隕落後,如今紅塵界裡,要說誰對女皇傷勢恢復情況最瞭解,那非他陳某人莫屬。
葉天魔衝擊神境留下的劫數,被他煉化,但還留下些煉化後的成果仍在體內。
先後打死青空桑、臥龍沙,將這些劫數排解了大部分,仍還剩一拳之力留着。
憑這些劫數,陳洛陽仍能跟東周女皇那邊造成傷勢的劫數產生感應。
於是陳洛陽很清楚,對方傷勢距離痊癒,仍然需要時間。
不過……
陳洛陽嘴角浮現意義難明的笑意。
他如同白晝之月,無聲無息行過劃過天際,穿越東周皇朝廣袤疆域,再次來到東周皇都天封。
此刻的天封城,城門大開。
豐寧王許啓臻。
清江王許陌。
鎮遠大將軍胡剛。
三位東周巔峰武聖,統帥一衆東周高手,靜靜候在城外。
陳洛陽的身形,遮蔽青空大日,出現在衆人頭頂上方。
“我原以爲,照周皇性情,雖然散漫但不懼死,不至於就這麼留下你們。”陳洛陽負手立在半空中。
東周老王爺許啓臻向陳洛陽行了一禮:“陛下尚在療傷,無力抗拒,被鶴仙帶走,我等實不知其下落,但依鶴仙言,她們出紅塵界了。”
似陳洛陽之前和許若彤如今的傷勢,想要療傷,必須類似紅塵界內一方聖地根基山門這樣的環境。
放棄這裡,等於療傷中斷。
未來會怎麼樣,怕是誰都不敢打包票了。
“然後呢?”陳洛陽表情不變,看不出心中所想。
“魔皇橫掃天下,乃紅塵大勢到來,我大周氣數盡了,豈敢抗拒?只懇請魔皇善待百姓衆生。”許啓臻行禮說道:“老朽有事稟明魔皇,黑水絕宮紀天瓊尚在人間,正是她帶了雨師及時返回天封城,提及魔皇先殺蠻荒青空桑,我等方纔只魔皇已經出關,其後她與鶴仙一起帶了陛下跟雨師離開紅塵。”
老者快速說道:“紀天瓊之流,自入不得魔皇法眼,但她言詞之間流露,似與其他世界有聯繫,故老朽斗膽,特稟明魔皇,請您留神。”
陳洛陽笑笑:“有趣。”
許啓臻聲音越來越平靜:“昔日故楚之地程炯廷、程錦鈞已經做了榜樣,老朽不敢心存僥倖,只是聽聞衛氏已投魔皇麾下,希望魔皇開恩,留清江一命,保我許氏不絕。”
一旁的清江王許陌面現悲色,鎮遠大將軍胡剛輕嘆一聲,其他東周皇族成員望着老王爺的背影,微微躁動,但老王爺回首掃他們一眼,壓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安靜。
老者回頭,重新面對半空中的陳洛陽,恭聲道:“大周國運破滅,當有人殉葬以掩埋過去,迎來新生。”
“留不留下你們,沒分別,但既然你們今日開城,誠意總要表示一點。”陳洛陽淡淡說道:“順我者昌,你安心走吧。”
許啓臻再行一禮:“謝魔皇寬懷。”
說罷,老者擡手一掌,擊在自己額頭。
這位許氏皇族年歲輩分最高的老王,登時斃命。
清江王許陌等人都面色悲慼,但無可奈何。
衛氏家族衛零隕落,衛風禁足,但仍有衛超然和潛力無限的衛錚,已經可以算是兩個巔峰武聖。
東周一方女皇被“鶴仙”李護霜帶走,成叔至也要隨行,如此纔好有個照應,爲女皇護法可以兩人交替着來。
於是便只剩下豐寧王許啓臻、清江王許陌和鎮遠大將軍胡剛三人。
似當初楚皇程輝失蹤的問題一樣,南楚許氏便是投降陳洛陽,也容易遭受猜忌。
陳洛陽本人倒是不介意,可他麾下其他勢力卻可能擠壓許氏,尤其衛氏家族虎視眈眈。
爲求今後安穩,許氏不得不付出些代價。
許啓臻隕落,剩下清江王許陌,再求肯胡剛幫忙照拂,面對衛家壓力好歹小一些。
但衛家衛錚有武尊潛力,許家以後還有的擔憂。
眼下,他們不敢辜負許啓臻犧牲,顧不得傷痛,齊齊向空中陳洛陽行禮:“參見魔皇。”
“誠心歸順者,我自不會留難。”
不誠心的,那結果就不用多說了……
陳洛陽邁步,不疾不徐走入天封城。
身後許氏族人連忙收斂老王爺屍首,許陌同胡剛默默跟在陳洛陽身後入城。
陳洛陽到了原先的東周皇宮裡,進入金鑾大殿,立在殿內沉思不語。
許陌等人不敢打擾,只得在殿外等候。
“你肯主動現身,真難得。”
空蕩蕩的大殿中,陳洛陽忽然開口。
“你都開始留人準備對付我們這些幽冥神了,我再不主動出現,下次見面怕不就是你本人一拳朝我臉上打來了?”一個女子聲音輕輕嘆息。
殿內黑霧涌動,有人影在其中若隱若現。
“怎麼會?”陳洛陽淡然道:“星耀將至,我接下來要忙着幫師尊招呼羲和界。”
應對其他五界,幽冥神可能成爲助力。
但將來未嘗沒有養虎爲患的可能,陳洛陽自是要早早籌謀些後備手段。
女子失笑:“所以不是不打,只是沒空嗎?”
“是不確定,多些時間再看看。”陳洛陽直視對方。
女子迎着他的視線:“跨過天塹突破到武尊,並且隨着修爲實力越來越高,果然你眼前越來越清晰了,那你該明白,我上次見面,所言非虛,不是有心搪塞你。”
“差得遠。”陳洛陽不爲所動:“越是這種情況才越容易出錯,顛倒錯亂掐頭去尾的十句真話,比九真一假的謊言還要更完美。”
黑霧中的女子微笑頷首:“這話我同意。”
“接下來,你少跟許若彤他們接觸了,我另送個出去。”陳洛陽言道。
“好。”女子說道:“你也留神一下,黃泉界那個傢伙,注意力要轉到這邊來了。”
陳洛陽眯縫一下眼睛:“我知道。”
“那麼,下次再見了。”女子身影漸漸隱沒在黑霧中,然後黑霧也隨之消失。
陳洛陽出了皇宮大殿,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繼續北上。
他離開東周疆域,越過燕然山領地,徑自來到極北冰天雪地中。
穿越茫茫雪海,視線中出現連綿山脈,羣山間,有一口龐大如海的巨湖,正不斷升騰熱氣。
然而任憑巨湖中熱氣沸騰,卻絲毫不影響周邊冰雪,極之矛盾的景象呈現在世人眼前。
“極北天池,確實是人間福地。”
陳洛陽在半空中遠眺天池,似是自言自語。
“生於此長於此,這裡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地方,勝過整個紅塵。”一個男子聲音響起。
青年模樣,白眉如雪的天池之主張衛雨,出現在陳洛陽身旁,同樣遙遙望着自己的宗門。
陳洛陽語氣輕描淡寫:“我向家師求情,你不必如衛風一樣面壁,大好身手,不該浪費。”
事實上,如果真要在紅塵界裡選魔尊之下第一人,怕還很有懸念。
因爲有個人,不敢暴露自己真實實力。
徐鵬以武聖之身火力全開後,凌駕於武尊蒼龍島主之上,那麼第二十境的張衛雨化身幽冥神之後呢?
落日山一戰,他別說不敢出全力了,他甚至不敢讓葉天魔打到他。
不是怕被打傷,恰恰相反,是怕被人看出,以天魔之威,都未必能傷到他。
“玄屍”之強,肉身近乎不壞不滅。
張衛雨本人第二十境的修爲,站着不動給葉天魔打,至少都要九道毀天魔劫齊發才能破他防,但也就才破防而已。
當然,對手可以針對他神魂下手,葉天魔的搜天魔瞳洞察力極爲敏銳,尤其善於發現對手弱點。
但張衛雨又怎會只守不攻?
他現在最強的槍鋒不是手裡兵器,而是他自己的肉身,堅不可摧,更破壞力驚人。
火力全開的“玄屍”張衛雨足以震驚當世。
只是,有至尊在上面壓着,讓他之前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也同樣。
白眉男子默然望着遠方天池。
強大如他這般通天徹地的修爲實力,此前也從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如此境地。
他並非因人皇陵之變驚動所以出關,而是早就可以破關而出。
閉關中途,大病一場,然後整個世界就不同了。
等到出關之後黑水絕宮裡見到陳洛陽,見到對方手裡金梧桐樹,他更是心中五味雜陳。
間隔時間太短暫,多少還是留下了一點前世記憶,至少還認得上次是被誰毀滅。
而對陳洛陽來說,講老實話,他也沒想到,‘玄屍’剛剛入滅不久,立馬便又找到新的憑體,就着落在紅塵,而且還是這麼高修爲的人。
之所以當初提醒張衛雨別去先天宮,就是因爲幽冥神“玄屍”上一個憑體,正是古神句芒。
他去先天宮,天鳳認不認得出,不好說,但身爲句芒轉世之身的姬重,一定能認出來。
“古神句芒昔年,相信也預料不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情。”陳洛陽淡然道。
張衛雨問道:“我不與你爲敵,但那天鳳呢?他現在沒回復武神之力也相距不遠了吧?”
“他們會知道,在你們這幾個離開紅塵界的人當中,有一個是‘玄屍’。”陳洛陽語氣雲淡風輕:“一人一鳳雖然皆淡漠無爭,但這件事,他們會在意。”
張衛雨白眉輕揚:“你倒是一舉多得。”
陳洛陽漫不經心的說道:“去了紅塵外,你自己多留心吧,我向家師求情,他老人家不難爲你,但其他幾界至尊不同。”
“我明白。”張衛雨最後望了一眼極北天池:“請不要難爲我門下弟子。”
說罷,他身形向上,消失在天穹中,離開紅塵界。
陳洛陽重新邁步,走向前方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