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我不知道他們來自何方,去往何處,他們也不知道我來自何方,去往何處,我們有什麼樣的生活與情感的經歷,我們是否過得幸福,或者過得不幸,我們都不知道。
這種感覺就像一幅油畫,我們只能看到平面上的東西,我們無法像看電影和讀小說一樣,可以瞭解到更爲隱秘的故事與各人的經歷。
這跟我們各自所生活的那個地方不同,在那個地方,我們都有自己的故事,幸福的或者不幸的,在那個地方,我們不是與周圍的人羣隔離的,我們跟周圍的很多人都存在這樣那樣的聯繫。
火車上真是一個奇異的地方,似乎大家毫無故事,又似乎每個人都隱藏着自己的故事。仔細想想,這種感覺還挺荒謬的,如此多的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聚集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列車車廂裡,我們從來沒有見過,此刻即使見了,也或許是我們人生中最後的見面。
我們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然而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我們彼此都沒有負擔,因爲我們與我們的生活人生情感毫無瓜葛。我們從不同的地方來,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偶然相遇,今天或者明天我們又將各奔東西。
我們誰也無權干涉誰的人生軌跡,我們穿過城市,穿過茫茫人海,穿過歲月,都只是沿着我們各自的人生軌跡前進。
抽了一支菸,我又上了一趟衛生間,然後走回到車廂裡,在自己臥鋪下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扭頭眺望着車窗外的原野。
此刻暮色四起,太陽不知道何時落到了地平線以下了,一點蹤跡都沒有了,天色完全暗淡了下來,荒野上起一片朦朧的暮靄,一切景物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車廂內的燈光已經亮了。
我在想如果此刻我不是身在這列飛馳的列車上,而是立在車窗外的原野上,那我將看到更加奇異的景象。
一座燈火通明的火車疾馳在黝黯的天地間,像一條鱗光閃閃的巨蟒筆直得向前疾馳,在那無數的車窗內,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或者坐在車窗前的座位上,或者躺在臥鋪上,或者在過道里行走,小心翼翼地避開其他人。
在車窗前不知道坐了多久,車窗外已經變得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了,青藍色的夜空中繁星點點,那些星星似乎離地面特別地近,近得彷彿站在頭上火車伸手就能摘下來幾顆似的。
我坐得有些累了,起身爬上了我的中鋪,因爲那一覺睡得時間很長也很香,所以我躺在臥鋪上也睡不着,乾脆從旅行箱裡拿出一本書看起來,還是拜倫的那本詩集。
詩歌就是那樣,同一首詩歌,一萬個人有一萬種理解,這就是詩歌的特性,它的豐富的蘊含性。而且即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心境下,對同一首詩歌,都會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我隨便翻開了其中一頁,是書籤所在的那一頁,正是拜倫那首《雅典的少女》,不知爲何,我對這首詩有了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感受。
或許拜倫寫到了傷感的離別,寫了熱烈的愛情,寫到了一種明明相愛,卻不得
不離開的無奈與悲傷。
也許沒有悲傷,是的,也許《雅典的少女》這首詩歌裡沒有悲傷,但我讀出悲傷:
“雅典的少女啊,在我們分別前,
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還!
或者,既然它已經和我脫離,
留着它吧,把其餘的也拿去!
請聽一句我臨別前的誓語:
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
我要憑那無拘無束的鬈髮,
每陣愛琴海的風都追逐着它;
我要憑那墨玉鑲邊的眼睛,
睫毛直吻着你頰上的嫣紅;
我要憑那野鹿似的眼睛誓語:
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
兩天後,我終於到了烏市,漫長的火車之旅着實令我疲勞不堪了,通身筋骨舒展不開,雙耳嗡嗡作響,幸虧買的臥鋪,否則早就受不了這番折騰了!
坐火車不亞於幹一件重體力活呀!
好在在一個陽光炙熱的下午,我終於到了終點站了。
我拖着旅行箱穿過長長的地下出站通道,出了火車站,迎面而來的一股異域風情。我看到了人羣中許多濃眉大眼高鼻樑的維吾爾族朋友們,有戴着八角帽的維吾爾族男人,還有身着傳統服裝的維吾爾族婦女兒童。
他們的眼睛都很漂亮,眼窩深邃,烏市的泉水一樣清澈的眼神,長而密集的睫毛,還有那挺拔的鼻樑。
他們都講一種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仰頭眺望遠處的城市,工業城市常見的那種不甚明朗的天空下矗立着高樓大廈,在那些高樓大廈之間,點綴着許多民族風格的建築物,還有一些高高聳立的清真寺,造型美觀,綠色的圓拱頂極其避雷針。
這一切都讓我感覺新奇,久違的新奇之感。
我沒有理會火車站內拉客的旅店工作人員,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我決定到市中心區找家旅店入住。
我搭出租車前往市中心區,車窗外閃過的一切都跟在濱海市不同,似乎都帶着濃郁的異域特色,包括那些銅質的燒烤爐,包括那些形形色色的堅果攤子,包括那些叫賣烏市特色的手工藝品的街邊小攤。
車子很快就進了市區,我下車找了家賓館住下了。
這家賓館雖然不大,但看上去很有特色,外牆漆成明亮的橙黃色,屋頂卻被漆成了淺藍色。外牆上安裝着一副巨大的平面廣告,是女裝廣告,畫面華麗,分外時尚。
我在前臺辦理了入住手續,拿着房卡乘電梯上到三樓。
賓館內部的牆壁和燈光都是暖色調,裝修和擺設都很溫馨,橘紅色的牆壁上張掛着方塊形的繪畫作品。
我要的是單人標準間,大鋪房,原本地板,鋪、鋪頭桌、椅子和電腦桌都是同色系原木結構,房內一張鋪着潔白鋪單的大鋪佔了主要面積,很有特色的一點是,房間內的淋浴間像一座電話亭似地矗立在離鋪不遠靠近衛生間的地方,是一座玻璃結構。
這讓我聯想到了一個詞語,那就是“情趣”,諸如
“情趣時裝”之類,再聯想到這家小賓館的名字“紅雪蓮”,我很快意識看來來此入住的絕大多數應該是情侶。
玻璃結構的淋浴間可謂是別出心裁,假如男的躺在鋪上,就可以欣賞愛侶沐浴的風姿,這個……還真有些叫人臉紅心跳呢!哈哈哈!
擱下東西,把自己丟到鋪上,翻滾了兩圈,儘管我現在經受了長途旅行所有的疲倦,但我並不缺覺,在車廂裡好像除了看書,就是睡覺了。
我想我得出去吃個飯,順便走走。
市中心區這一塊,我相對來說已經比較熟悉了。
我洗了把臉,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就裝上房卡出門去了。
此刻正是下午四點鐘的樣子,烏市的太陽似乎比內地更爲毒辣,但據說太陽下山後,氣溫就會急遽下降,夜晚十分涼爽。
我還聽說在烏市做蚊香和蚊帳買賣的生意人絕對賺不到什麼錢,因爲不知道什麼緣故,這座城市裡沒有蚊子。
所以西北有一句俗語是這麼說的,“早穿棉襖午穿紗,圍着火爐吃西瓜”。這說的是晝夜溫差相當大。
記得我中考時考的一個題目就涉及到了這個問題,核心點就是“沙的比熱容比水小”。
中午時分太陽輻射的熱量被吸收的少,所以溫度高,到了晚上,沙地可供釋放的熱量也很少,所以晚上溫度低。而因爲水的比熱容很大,因此沿海地區的晝夜溫差很小。當然,還涉及到大氣逆輻射的問題,因爲當地大氣逆輻射很小,這就加劇了這種晝夜大溫差。當然,大氣逆輻射也使得烏市的天氣比較晴朗。
烏市的氣候非常乾燥,一年下不了幾場雨水,更別提滂沱大雨了。
我在想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最好在屋子裡擱一盆清水,否則過幾天我就會流鼻血了。
我在街邊的一家維吾爾族餐廳坐了下來,這次我要的不是抓飯,而是黃面加烤肉,再加一瓶“烏蘇”啤酒。
我吃得很過癮,迅速席捲了桌上的食物,然後我端着磚茶慢慢地喝着。
酒足飯飽之後,我在街角找見了一家移動網點,辦了個新卡號。
我把新卡裝進手機裡,開了機,出門後,我很想給顧彤打個電話,但一想她可能還沒下班,今天已經是禮拜一了。
於是我撥了謝鵬的電話號碼。
“請問哪位?”謝鵬在手機那頭道。
我咧嘴笑了,這種感覺真奇特,我現在竟然成了一個徹底的“陌生人”了。
“謝副總,你好啊!哈哈哈……”我衝手機那頭笑道。
謝鵬聽出來了。
“我靠!你個混蛋!我當是客戶呢!”謝鵬在手機那頭叫道。
我道:“我現在就是你的客戶了。哈哈哈……”
“靠你的!聽上去你心情不錯啊!”謝鵬道。
我笑道:“那是!這裡的一切都很符合我的口味,烏市的美女,烏市的美食和美景。”
“好啊你!你就在那瀟灑吧!把我丟在這水深火熱的生活中!”謝鵬佯怒着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