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老實了, 我就放你下來讓你自己走。”他偏着頭看了我一眼，邁開兩條長腿走得飛快。
“行行行，我老實了。你看, 我已經不反抗了！放我下來吧, 這樣實在是很難受啊！”我趕緊做出低眉順眼狀, 擺出一張可憐兮兮的臉孔看他。
看我不像是裝的盛凱文停下腳步把我放了下來。陰着一張臉看着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 打架的事情人家避都來不及, 你還衝的挺來勁兒！別忘了，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弄不好吃虧的還是你。你真以爲會兩下子柔術就沒人傷的了你了？”
“不是有你在麼？我要是打不過他, 兩個人一起總能治得了他吧？搶婆婆那樣年紀的人，嘴巴還不乾淨, 應該把他打成腦殘纔對！”我也拉着一張臉, 一邊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邊拿眼睛瞅他。
盛凱文看着我, 一臉難以置信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搖搖頭轉身就走。結果剛走了兩步又停住。“有我在你別想鬧出什麼事來！”他兩步走回我面前抓起我的手轉身就走, 步子又大又快，我幾乎是被他拖着在後面一路小跑。
車子在樓下停好後，我說了聲‘謝了’就要下車。胳膊突然被他拉住，“別忘了你的包”他鬆開我轉身從後坐拿起包遞給我。
我伸手去拿，輕輕一拉, 竟然沒拉動。擡頭看他,
“.....答應我你以後都不會這麼衝動。”盛凱文相當認真幾乎是一板一眼的看着我說。
我沒說話, 手上再次加了把勁, 包卻依舊紋絲未動。
時間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 連帶着我和他，互相看着對方定格在某個平行的空間裡, 專注而迷惑。夜風涼滑如綢緞，溫柔婉轉的撩撥起髮絲，癢癢的落在臉上。是不是人的抵抗能力在夜晚會降到最低，還是繁星靜謐的夜本身就有讓人卸下僞裝的力量？此時的盛凱文眼裡是不加掩飾的鄭重與關心，而我竟允許自己被感動。在那一瞬間定格的空間裡，我和他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就只有現在，彼此....
“我答......”我看着他，催眠似的回答。
“顧盼盼！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突然有人大聲在腦後喊。
噠！包應聲落下，我和盛凱文同時從哪裡跌了出來，飛快的看了他一眼，相信彼此都感覺到了什麼，看着他尷尬狼狽的神情，知道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剛彎腰想撿包，有人已經快我一步把它撿了起來。啪嗒啪嗒的拍了兩下，林尚把我的包直接背在自己的肩上，挑着眉毛一臉興師問罪的樣子“說好了星期四來拿手機，爲什麼不來？！”
“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我瞪着眼睛看他，不假思索的問。
“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先問的！”他繼續不依不饒。
“我工作忙，忘了！”我敷衍着，伸手去拿他肩上的包。
林尚往後一仰躲開我的手，眼睛飛快的飄了一眼車裡的盛凱文接着問“和他一起工作到現在？”
“對！”我斬釘截鐵的回答，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也不全對”車裡的盛凱文突然衝着林尚開口“工作完了以後四處逛了一下。要知道林先生找盼盼有事我就早點把她送回來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向盛凱文，不知他葫蘆裡面賣得什麼藥，從什麼時候起他也開始叫我盼盼，而不是顧盼盼了！
“早點休息吧，剛纔跑得那麼急，出了一頭汗別再在外面吹冷風。”盛凱文看着我很平靜的說完後就發動了汽車。我向後退了一步關上車門，他再次看了我和林尚一眼，油門一踩車子就‘哄’的一聲衝了出去。
“別看了！人家都開得沒影啦！”
“誰看了！”
“眼睛都直了還狡辯？！”
“誰狡辯了？！”
“爲什麼放我鴿子？”
“誰放你鴿子了？！”
“還說你不是狡辯？我人都站在這裡了，不是你放我鴿子，還能是誰？！”
“你來跟我吵架的，是吧？知不知道吵架是女人的特權，男人最好不要那麼斤斤計較。”
“能讓我林尚斤斤計較的事情不多。你算頭一個！說吧，是因爲跟他閒逛而忘了拿手機吧？當初眼淚汪汪的求我修手機，還以爲這個對你有多種重要呢！”林尚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衝着我晃了晃。一臉的鄙夷。
我伸手去拿，卻被他晃開了。“多少錢，我現在給你。”我看着她沒什麼好氣的說。
“當初說好的，修好了不要你的錢，請我喝咖啡就行了。”林尚把手機重又裝回褲袋裡，挑着眉毛說。
我瞪着眼睛看了他幾秒鐘，心想怎麼每次跟這個人見面我都像是一隻鬥雞，而且是一隻戰敗了的鬥雞。轉念一想，算了！一杯咖啡能把他打發走，總是我省錢了！
“既然是我請，地點就我來選。不準挑鼻子挑眼毛病那麼多。”我氣哼哼的警告，盯着他一邊走一邊說。
我住的公寓是小區最靠邊的一棟樓，樓角兩側經常停滿了私家車。我光盯着林尚向他發表不滿，根本沒看到身後高速拐進來一輛摩托車。林尚衝着我大喊小心的時候，我纔看到白晃晃的車燈，隨着那刺眼的白光而至的是‘突突突’的馬達聲。那瞬間彷彿知道要發生什麼事，卻一點也挪不動腿，就那麼驚呆着看着那白光衝着自己衝了過來。
胳膊上突然一緊，林尚一下子衝上來拉住我隨即轉身把我護在他身前。吃驚的喊叫之後就是一陣緊急的剎車聲，後背傳來一股悶悶的力量，讓我和林尚同時向前踉蹌了一步。
“林尚！”我驚喊，知道摩托車肯定是撞到他了。
“沒事，沒事”林尚立刻在耳邊回答，抓着我肩膀的手稍微鬆了鬆勁。
“走路不長眼啊？！裝着了算誰的？！”騎摩托車的剛把車子停穩就扭頭衝我倆罵。
我顧不上回應轉身抓着林尚的胳膊上上下下的看，“撞，撞到哪兒了？嚴不嚴重?”
“都說沒事了，被他車把蹭了一下。”林尚看着我波瀾不驚的笑。
“能動麼？要不去醫院吧？”
“不用。”
“兩個神經病！媽的！”騎摩托車的見我倆只顧說話誰也不理他，悻悻的罵了一句又騎着車子走了。
“真的不用去醫院看看麼？”我不確定得看着他問。
“你要是大夫我就去。脫光了也高興。”他又開始流裡流氣。
“去死吧你！”我的臉騰的熱了，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我這一推林尚立刻咧着嘴倒退了一步。一隻手立刻捂上了左腰。
“我就知道！”我看着他心裡有些不忍，又覺得他有點活該。“我公寓裡有跌打扭傷的藥塗一點在走吧。要不明天你肯定起不來了！”
林尚捂着腰苦笑了一下點點頭，用手一請“你帶路，你帶路”。
進了公寓，對身後的林尚說了句隨便坐，就直奔廚房去拿藥箱。捧着藥箱出來的時候看見他正背衝着我一點一點困難的在脫大衣。把藥箱放在茶几上，走到身後對他說“我來吧”
林尚側過頭笑了笑說“求之不得”。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把大衣掛好後發現他今天竟然穿得很正式，襯衫領帶一樣不少，配上他刺蝟一樣的短頭髮，斯文又幹練。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立刻被他抓到把柄一樣的衝我擠眼睛“怎麼樣，是不是發現我其實也挺帥的？”
我有些無奈的看着他搖頭。看了看牆上的表，說“趕緊坐好，我給你上些藥。”
“我自己來好了。”他看着我說。
“傷在腰上你自己怎麼弄？”我瞪着眼睛問。
“頂多是一塊淤青，擠點藥膏抹一下就得了。”
我咦了一下，饒有興趣地挑起眉毛“你不是害羞吧？ ”
“不是害羞，是身材太好怕你看到了要忍不住衝動的。”他笑，看着我說。
這次輪到我笑，“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自我感覺良好？這麼大言不慚的話說出來也臉不紅心不跳的？”我把藥箱往他面前一推，“不用我伺候更好。我去廚房弄點喝的，有事叫我。”
“好。”他點頭。
來得時候從家裡帶了一個電水壺，燒水的速度極快。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就嗚嗚的叫了。咖啡倒得有些滿，在杯口盪鞦韆一樣的晃來晃去。端着咖啡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我輕手輕腳的走路連大氣都不敢喘。
“倒得這麼滿，你也不怕燙着。”林尚從沙發上站起來接過我手上的一杯咖啡。
“我老是這樣，在家的時候我媽總說我這人財迷，怕吃虧。”遞給他一杯咖啡，我輕鬆的笑。“弄好了？”我看到藥箱已經合上了，盯着林尚問。
“嗯。”他鼻子裡哼了一句，重又坐回沙發裡。
我拖過電腦椅子坐在他對面。趁他低頭喝咖啡的時候拿眼睛偷偷瞟了他一眼。剛纔在樓下發生的事情慢慢涌了上來。
沒想到他會衝上來把我護在身前，時間那麼短，想怕是來不及的。如果換成我，我不敢保證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他的這種下意識的行爲讓我既驚訝又感動。看着他也覺得沒有一開始那樣的面目可憎了。仔細看看甚至是英氣逼人的。我周圍認識的人，或者像星源，溫文爾雅，或像慕唐，吊兒郎當。但都不像這人有些讓人看不透，渾身上下散發着混合的氣質。亦正亦邪。非要比的話，也許只有盛凱文那種陰晴不定的人可以跟他一較高下。想到盛凱文，眼前立刻浮現他那氣勢洶洶的一拳；然後是夾着我走出人羣，以及臨分別時他一瞬不瞬看着我的眼神。這樣一來心突然亂了，連帶着頭腦也亂了，再次看看林尚，忽然意識到其實我和他前後見面加在一次不超過兩個小時，現在卻面對面坐着喝咖啡！突然覺得有些彆扭，更多的是尷尬，腦子轉了幾圈想不出什麼話題，就閉了嘴也開始喝咖啡。屋子立刻安靜了下來。太安靜，以至喝進嘴裡的那口咖啡都覺得奇淡無比。
“你柔術學了多久？”林尚突然擡起頭衝我說話。“七年”我立刻回答，慶幸他先找到話題打破沉默。
“我有哮喘，醫生說適量的運動有好處。你呢，級別那麼高，學了很久吧？”
“嗯，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學了。十三歲的時候我爸給我請了個師父，是日本人。聽說過永澤介麼？”看着我一幅目瞪口呆的樣子，林尚笑了並點點頭“對，就是他。教了我十年。直到四年前我在日本拿下柔術冠軍他就退休了。很怪的一個老頭。”
“你是永澤介的學生？永澤介不是不收學生麼？我師傅當年從德國去日本在永澤家的樓下求了他七天，希望收他爲徒，永澤介卻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你是用什麼方法讓他收你爲徒的？！”我實在太驚訝了。‘納粹’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沒能跟永澤介學柔術啊。而林尚這傢伙竟然一學就是十年。
“是人就都有弱點。永澤介喜歡收藏書法。他對書法的狂熱甚至比柔術還厲害。他把他所有的積蓄用來買書法，自己的生活就跟清水豆腐一樣的簡單。我爸爸知道了他這個喜好後，就派人給他送了一幅書法。三天後他就收拾了東西住進我爸爸給他準備好的公寓了。”
“什麼書法這麼厲害？”
“一個日本人的書法。在中國不怎麼出名。但日本人把他視爲國寶。那人書法作品留下來的不多，我爸爸有他將近一大半的收藏。就跟永澤介說，只要我想學，學一年，就會給他一幅那人的書法真跡。學費當然另算。一直到我不想學爲止。”
“你爸爸太牛了！”我驚呼。“不過你也挺厲害的。我知道永澤介的柔術以快準狠而出名。跟他學，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能堅持十年，想想都覺得你毅力超常。”我一邊笑，一邊由衷的佩服。
林尚的眼睛裡閃過一陣錯訛，隨即就變得柔和很多，喝了一口咖啡慢慢說“知道麼，別人知道這些事的時候都會說我很幸運，有個好老爸肯爲我出錢。還有個永澤介這麼出名的老師，願意把本事都交給我。好像有了這兩個人，我就算不努力也會取得今天的成績。而你是第一個……”林尚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笑着擡起頭衝我一舉咖啡杯“有你這句話，我這十年遭得罪統統都值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跟他輕輕碰了碰杯笑“沒有，你別太當回事了。我也學柔術所以才知道其中的不容易而已。自己當初偷偷掉過好幾回眼淚呢。”
林尚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着我，眼睛裡是濃濃的笑意，黑晶一樣的亮。
兩個人東拉西扯了一會兒，看時間不早了，他說要走。
“今天晚上的事，謝謝你了。”陪他等電梯的時候我轉頭對林尚不無認真的說。
“對我改觀了？覺得我不像壞人了是嗎？”他偏着腦袋看着我笑。
“我沒覺得你是壞人，就是有點….”我找不出詞形容。尷尬的支吾着。
林尚還在等着我把話說完，叮的一聲電梯倒是來了。我立刻有些如釋重負上前按住電梯開關。“再見。”我說。
林尚看着我並沒有回答，倒是笑得很奇怪。在電梯門就要緩緩合起的時候他突然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衝我晃了晃，“今晚的咖啡不算。”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忘了把手機拿回來。剛想衝上去把門打開，電梯已經啓動了，狠狠的一拍電梯門，“陰險！”忿忿的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