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中發現了巴西柔術訓練班的廣告。狂喜之下就跑去報了名。
填表格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沒敢說自己練過巴西柔術。只在初級上打了個勾。給自己留條後路吧，萬一我真填了個高級，發現在國內卻只能算是初中級的水平。皮肉之苦還受得了，可回去講給Mr Nazi 聽他肯定一腳踢死我。認爲我兩萬裡地之外給他丟人。
剩下的兩天難得的清靜。每天除了聽聽音樂，就是畫畫。
拿起在刷子在畫板上塗了一抹藍色，純淨澄亮的天空蘭。
如果沒下雨，農場那邊的天空也會是這個顏色的。
沈星源......你在做什麼呢？
在家鄉，我家和星源家是鄰居。但不是那種開個門就可以互相看見，隔着窗戶就能說話的那種。從他家到我家，開車要20分鐘。就這樣已經算是很近了。我從沒見過我們家右邊的鄰居，因爲據說從他們那裡開車過來要一個小時，中間還要趟過一條河。
可能是骨子裡帶有着那種喜歡熱鬧的基因。也可能是帶有着淘金的心理，大多數的中國人移民到了我們這裡都喜歡定居在大城市。朝九晚五，穩定踏實。老爸卻完全跟別人相反。人越少的地方，他越喜歡。用他的話說，想去人多的地方，還不如回國。
當初同他一起出國留學的同學，絕大多數都留在了繁華的大城市。只有他帶着剛剛與他結婚的老媽在城外五百公里的農場找了一份工作。
每天早上4點鐘起牀給三百頭牛擠牛奶，雖然不是用手來擠，可即便是高度機械化了，那也絕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從學着如何擠牛奶，到給奶牛配營養飼料，從一開始學着如何剪羊毛，到試着培育羊毛產量高的種羊。從開始的三百頭牛，到後來的一千五百頭，外加三百隻綿羊，一個祖宗八代沒擁有過一畝地的老爸，十五年之間竟成了當地最大的農場主。可在我眼裡他依就是個農民。明明手下有那麼多人替他做事了，他還是堅持每天4點鐘起牀，十五年前做什麼，到今天他還是做什麼。只是他看得時候多了，動手的時候少了。
然後突然有一天星源一家人來了。從天而降一樣。他們靜悄悄的來，按部就班的展開生活，沒聽他們提過有任何的不習慣，平靜又安靜的彷彿他們本來就屬於這裡，只是出了一趟遠門，現在又回來了。
沈爸爸是個漂亮但很沉默的人，不太喜歡被打擾，很少出門。他喜歡寫毛筆字，往往在書房裡一呆就是一天。我去他們家十次，會有九次見不到他。星源的媽媽在我看來就正常很多，有着媽媽的囉嗦，軟心腸，是星源家唯一一個提到‘中國’會紅了眼眶的人。似乎很捨不得，卻又很堅決地不願意回去。
有時候我想，我和星源是勢必要認識的。從陌生到熟悉的過渡，我們大概只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剩下的事情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我也會有些驚訝。常常感動於他看着我的眼神裡那一絲絲‘你終於出現了’的欣喜。
沒認識維靈之前，春天我和星源一起去郊外騎馬，我教他如何剪羊毛。他教我種薰衣草。夏天我們一起去游泳，釣魚。他會用從武俠書裡看到的燒烤方式烤魚給我吃。有的時候葉子沒有包緊，吃到嘴裡的魚夾着沙子咯吱咯吱的響。我們倆就一起跑到河邊用手掬着水漱口。然後互看一眼，大笑着倒在草地上。笑聲可以飄得很遠。
秋天在我們那裡是最美的季節，漫山遍野的野花，什麼顏色都有。燦爛的會讓你忘記呼吸。他經常帶着我一座山丘接着一座山丘的爬。爬的累了，他就揹着我走。有的時候走得遠了，我們就乾脆在山腳下找塊草地厚的地方休息。晴朗的夜晚沒有月亮的時候他最喜歡看星星，仰着頭一動不動的可以看好久，彷彿那裡有一個他很想去的地方，是他的一個理想世界。有時他也會盯着天上的星星長長的嘆氣。
冬天我們那裡經常下雨，溫度很低，加之我有哮喘，即使我如何求他他都不答應帶我出去爬山或是釣魚。不能常常與他見面，我難過的想哭。最後終於想出了一個好方法，就是求他教我畫畫。一開始星源認爲我只是三分鐘熱血，然而我竟然一學就學了兩年。他說我悟性很高，畫出的東西很有感情。
“能看得出是什麼感情麼？”有一次我壯着膽子問他。他看着我，眼睛裡的神采複雜而糾纏。最後他揉揉我的頭髮，試着對我暖暖的一笑。沒說話。
也許是他沒有掩飾好，也許是我太瞭解他，那一刻，我在他眼中讀到了酸楚，無奈和不快樂。
後來，維靈出現了，一夜之間，我也嚐到了相同的滋味。可我不甘心，總是在挑戰自己和維靈在他心裡的分量。因爲直覺上，我覺得星源對我有無限的耐心和時間。我也一直認爲我和他之間的感情是維靈體會不到，也插不進來的。
那時候我應該有十八歲吧。
廚房的水燒開了，水壺嗚嗚的響着，也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發現我微微嘆了口氣。
苦笑了一下，從什麼時候起我顧盼盼也學會嘆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