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人的話讓盛書怡有些不安,他的好朋友,不就是房東嗎?房東做了什麼事,讓他覺得她“走偏”了?
見小樹人沒有繼續說,對房東心存敬畏的盛書怡也沒敢追問,她陪着坐了一會兒,就回了房間。
菲爾德醫生到翌日下午才滿身疲憊地回到家中。他大概真的累壞了,簡單填飽肚子就矇頭大睡,連晚飯都沒起來吃,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悠悠醒來。
那位病人的手術很成功,術後事務有專人負責,用不着他操心,精神飽滿的菲爾德醫生今日神清氣爽,連一早陰沉沉的天氣都沒能影響他的好心情。
餐桌上,一家人做在一起不急不緩地吃早餐,見氣氛正好,盛母順勢提出了買房和開店的想法。
菲爾德醫生畢竟受過高等教育,思想相當開明,因爲家庭環境的緣故,甚至十分欣賞獨立自主的女性。要是說他因美貌和渾然天成的氣質而對妻子一見鍾情,妻子對原則的堅持則讓他由膚淺的迷戀轉變爲對這個女人的欣賞,而後,妻子在處境艱難時表現出的堅強,更讓他認定了這是他命中註定的女人。“這兒的房價這兩年有上漲的趨勢,在這裡買房應該是不錯的投資,我日後幫你多留意……開店的事可能要麻煩一些,這裡多是開了很多年的老店,鋪面或許不好找。”
菲爾德毫不猶豫的支持和鼓勵讓盛母十分感動,她想投桃報李,主動提議道:“趁咱們這幾天不忙,抽個空去拜訪你的父母家人吧?”
菲爾德醫生聞言,滿是笑容的臉僵了一下,隨即掩飾般地喝了口咖啡,含糊道:“好啊。”
他表現得如此言不由衷,盛母哪會看不出來?她心中一沉,這人當初說捎信給家人說了他們的婚事,不會是騙她的吧?想到這兒,她不由拉下了臉:“你父母不知道咱們的婚事?”她不奢望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隱瞞實情又是另一回事了,若真如此,菲爾德把她當成什麼人了?!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嗎!
“不,不,辛西婭,你誤會了!”深知華夏文化的菲爾德當即就猜到了妻子生氣的原因,連忙解釋道:“我真的已經將咱們結婚的事告知他們了,不過,只是通知,我的婚事不需要徵求他們的同意。我,我的家庭有些複雜……”
原來,菲爾德醫生的父親是一位知名子爵的管家,因工作常年不在家,他自小跟着母親生活。只是,在他六七歲的時候,他母親耐不住寂寞有了外遇,被他父親現後,索性直接離了婚。他父親每日多數時間都要跟隨在子爵身邊,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孩子,菲爾德醫生只能跟着嫁給外遇對象的母親繼續生活。“……我母親是蓋文的第三任妻子,他的前兩任妻子給他生了四個孩子。他們都比我大,很討厭我跟母親……我們之間並不親密,在考上大學之後,我就很少跟那些人聯繫了,只偶爾約母親出來喝杯咖啡。”
沒想到看着爽朗樂觀的菲爾德竟然有這樣坎坷的童年,盛母心中的怒火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憐惜和……心疼。“那,有空請母親來家做客吧?”
“好,我會跟她約時間的。”菲爾德醫生很享受妻子此時看向自己的溫柔目光。他知道,在妻子心裡,他的母親肯定是那種含辛茹苦養育她的偉大母親,實際?呵!
他的母親啊,貪婪虛榮,自私自利,在他很小的時候,小到父親還沒現她真面目時,她可以爲了一瓶香水甚至是一件衣服而動用父親給的生活費,自己衣着靚麗出去約會玩樂,卻將幼小的他丟在髒亂的家中忍受寒冷和飢餓。他見到老鼠忍不住渾身顫抖尖叫出聲,在妻子面前丟盡臉面,還不是拜那個女人所賜?天知道,當初餓得奄奄一息的他無力地躺在地上,感覺老鼠在身上爬來爬去時,心裡是多麼害怕和絕望!
他恨透了那個女人,可他毫無辦法,若是不跟着她,他可能會被那個將靈魂和身體都獻給主人的父親送到鄉下——在那裡,他沒辦法接受好的教育,沒辦法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沒辦法擺脫他可悲的命運!所以,他忍受着那張面目可憎的臉,忍受着那些“哥哥姐姐”的欺壓羞辱,忍受蓋文的漠視和冷暴力,努力奮鬥,直到堂堂正正走出那個“家”門!
他以爲,離開了那個永遠不想再踏足的地方,就能夠展翅高飛。可現實是殘酷的。他就讀的醫學院的多數教授某些觀念十分保守,作爲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他不能留下“冷血無情”連生母都不認的污點,所以,他依然得忍受那個女人,甚至在她咎由自取遭受懲罰時,還要出面爲她撐腰!天知道,在華夏那幾年沒有那張讓他噁心的臉出現,他的心情是多麼愉悅!
那個像蟑螂一樣骯髒噁心的女人,怎麼配被他美麗的妻子稱作“母親”?可他不能糾正她,因爲,他不想她看到自己這樣冷血無情的一面,更不想她看到自己面對那個女人時,是如何憤怒、厭憎又無力!
女兒歡快的笑聲將神思不屬的菲爾德醫生拉了回來,他看着妻子望向女兒慈愛柔和的眼神,心中的暴戾情緒漸漸平息,毫無所覺地跟着翹起了嘴角。看吧,這纔是一個母親該有的模樣,多美的笑容啊!
今日難得有空,菲爾德醫生準備帶妻子女兒去拜訪相熟的鄰居,當初他決定買下這間公寓,除了公寓本身的吸引力外,跟他好幾位同事和朋友也在附近街區住也有很大關係。
“空着手去多不好啊,做點兒什麼吃的吧?”盛母想了想,有些拿不住洋人的口味。畢竟,菲爾德這個連一般洋人不敢下嘴的滷豬蹄都啃得歡的人,口味太過獨特,實在沒什麼參考價值。
“就南瓜糕吧,你做的南瓜糕很好吃。”當然,最主要的是南瓜糕可以就地取材,而且簡單易做。怕妻子辛苦的菲爾德醫生默默想,妻子親手做的美味,還是自己獨自享用比較好。
家裡好多食材都沒有,好像除了南瓜糕,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盛母沒多猶豫,就帶着許姐進了廚房。
母親和許姨在廚房忙活的時候,盛書怡一臉躊躇地坐在沙上,欲言又止地望着菲爾德醫生。
“怎麼了,書兒?”
“那個,”盛書怡有些遲疑地說,“剛剛你說的,關於我入學的事,萬一我不能通過測試怎麼辦?會不會給你丟臉?”母親雖然一直有教她,她也堅持自學,可那些詩詞歌賦之類的,學得再好,在這邊也沒用啊!她在異世界不是沒試着自學過那些什麼物理、化學之類的學科,可上面的字她都認識,符號卻不行了,跟看天書似的,根本看不懂。她又不是個天資聰穎有毅力的,問了小莘姐姐幾回,見還是聽不懂,就漸漸不再碰那些讓她懷疑自己智商的書了。
“不用緊張,你基礎不錯,再請位家庭教師輔導一下,肯定能通過測試。”
見菲爾德醫生對自己這麼有信心,盛書怡壓力更大了。不過,想到菲爾德醫生不知道託了多少人情纔給自己爭取到這個機會,她怕再糾結下去連累得他也跟着擔心,表面上假裝破除了心理障礙,很有信心的樣子,實際上心還懸着,暗暗下定決心等去異世界見了小莘姐姐,請她幫忙給自己弄些簡單易懂的書籍和視頻,不管多難,都要啃下來!
香甜的南瓜糕很快就做好了,盛母打包好,在女兒的提醒下,還帶了幾個香囊當伴手禮,在菲爾德的帶領下去拜訪住在同一棟樓的幾位朋友和同事。
正趕上週末,平日忙着上班的男主人多數都在家陪伴妻兒,而這樣的天氣,孩子們也懶得出去,也基本都待在家中。
菲爾德的朋友同事和他們的妻子都表現得十分熱情友好,只是,盛書怡卻覺得不太開心。她覺得,那些人看向自己和母親的目光讓人很不舒服,有審視,有新奇,像是看到了什麼新奇“玩意兒”。
大人還能剋制,小孩子就直接多了。有個叫傑西卡的小女孩兒直接開口問:“你爲什麼長得跟我們不一樣?你是怪物嗎?”雖然被她的父母及時制止了這樣不禮貌的行爲,可話已經說出口,造成的傷害和尷尬想要抹除,就不那麼容易了。
菲爾德醫生沒想到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糟,滿臉歉意地對妻子和女兒說:“早聽說這個街區十分排外,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那孩子,恐怕是真的第一次見到外國人。”
“沒事,我知道她沒有惡意,小孩子懂什麼,感到好奇就問,沒什麼奇怪的。”見菲爾德醫生小心翼翼的樣子,盛母失笑道,“你別小瞧我們孃兒倆,我們還能跟個孩子較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