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見黑。
池盛剛踏出餐廳, 沒走幾步，和迎面走來的人對上。
是阮嘉蕁，她的身旁還有一個青年, 二十多歲的模樣, 西裝領帶的精英範。
池盛沒理會她, 阮嘉蕁也不大想搭理池盛, 但她還是愣愣地看了一會人, 直至和池盛錯身。
等到在包廂落座以後，阮嘉銘才問阮嘉蕁：“剛纔那人你認識？”
“我同學，但是我們不熟。”
阮嘉銘沒說什麼, 點了點頭，鬆了鬆領帶, 讓她點餐。
整個包廂裡, 只有阮嘉銘和阮嘉蕁兄妹倆。
餐桌上只有寥寥幾句, 都是阮嘉銘問，阮嘉蕁答。
“什麼時候有假期？爸最近在念叨你。”
阮嘉蕁支支吾吾, “……可能得到暑假了，我有給他打電話的。”
“確定了時間早點和我說，我讓人給你定機票。”
“……我知道了。”
阮嘉銘又問：“吃好了麼？”
“好了好了。”阮嘉蕁趕緊放下手裡的甜點。
阮嘉銘見阮嘉蕁一副小兔子受驚的模樣，心下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怎麼同這個相差十二歲的妹妹相處, 自己好像做什麼、說什麼, 她總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
“走吧, 我送你回學校。”
阮嘉蕁不敢拒絕, 只能說好。
司機在前排開車, 阮嘉蕁和阮嘉銘並排坐在後座。
阮嘉蕁遵守着“敵不動我不動”的作戰攻略，阮嘉銘沒說話, 她也不說話。即便同他並排坐着，也是緊繃着那根弦，貼着車窗，佯裝看窗外的景色。
阮嘉銘咳嗽一聲，她立刻轉頭。
發現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又轉了回去，看着窗外，腦子裡一直在想着阮嘉銘可能會問的問題以及作答。
可惜，直到車開到了學校，阮嘉銘都沒多說什麼。
只在阮嘉蕁下車的時候，問了一句，“給你打的錢怎麼沒用？”
阮嘉蕁“呃”一聲，“用了一點的。”
說着，她趕緊下車，“哥，你快回去吧，這裡不好停車，而且遲了路上會堵車，我也回學校了，再見。”
阮嘉銘只見她說完，就小跑着往校門口跑，直到只有一個點，才收回視線，對司機說：“走吧。”
-
因着往事，池盛敗興而歸。
回到學校，他實在是沒心情看書學習，乾脆留在了寢室。
直到孟一窈給他發消息，說自己週日下午會提早會學校，池盛才收拾好心情，準備去教室。
教室裡，阮嘉蕁看見池盛，想到前天的事情。
平日裡，池盛雖然也是寡言少語的，但至少他不會給人不耐煩的感覺，前天見到他，是阮嘉蕁第一次見到池盛那般嚴肅，完全不近人情。
阮嘉蕁直覺有問題。
剛喊了聲“池盛”，池盛皺着眉看她。
孟一窈就出現在教室門口，向池盛直奔而來。
阮嘉蕁眼見着池盛的神色瞬間柔和了下來，連眉間的躁鬱也一併被抹去。
等到孟一窈坐下以後，池盛輕聲問她，在外公家過得開心嗎？
阮嘉蕁撇撇嘴，轉了回去。
就不該多管閒事。
孟一窈不住地點頭，炫耀道：“當然開心了，我外公外婆超級疼我的。”
她靠近池盛，悄悄說：“跟我媽一點都不一樣。”
“對了。”孟一窈拿過掛在桌邊的一個袋子，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透明餐盒。
打開，推到池盛面前，期待道：“你試試。”
餐盒裡是八個卡通造型的烘焙麪包，都是小動物的模樣，各不相同。
孟一窈指着其中一個，邀功一般，“都是我跟外婆學着做的，你嚐嚐看。”
顯而易見地，孟一窈指着的那個，是個小熊模樣，和其他七個相比，明顯有點差距，一看就是新手，池盛沒戳穿她，拿起來吃了一口。
“怎麼樣怎麼樣？”
“還不錯。”實在是小，池盛兩口就吃完，從孟一窈的臉上看見滿滿的得意。莫名的，所有不愉快都消散。
“我也有東西給你。”池盛說。
“什麼呀？”孟一窈期待問道。
“……”
孟一窈看着池盛從抽屜裡拿出四本書，都不用她多說，她就已經從期待到抗拒，果然，就不該對池盛抱有什麼幻想，視死如歸地從池盛手裡接過。
池盛只說：“等會給你列個計劃安排表，你照着時間做。”
孟一窈：“……”
好一會，她才擠出來一個“哦”。
和池盛做同桌的這一個多月以來，孟一窈的膽子給他養得大了不少，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敢和池盛叫板，池盛再給她順順毛就好。
越想越不平，於是孟一窈把桌上的餐盒拿回來，蓋上蓋子，“砰——”一聲放在自己的桌上，戳了戳前排的阮嘉蕁，露出一個笑，“嘉蕁，吃嗎？”
阮嘉蕁當然樂意，笑着點頭，“吃。”
孟一窈大手一揮，“都給你了。”
“啊？”
“別跟我客氣，拿着吧。”孟一窈直接將餐盒往阮嘉蕁懷裡放。
“那好吧。”
池盛全程不參與，只在紙上寫着給孟一窈的計劃安排表，等她同阮嘉蕁聊天結束，遞給她， “按照這個來。”
但有一件事，孟一窈不敢和池盛對立——學習。
“……哦。”孟一窈苦兮兮地接過。
池盛見着，輕笑一聲。
-
這周只上四天，週五清校，週六和週日是高三高考的日子。
李悅然在講臺前講着話，她說下次回來以後，就要分科了。還特地強調了“沒確定的同學”，可以趁着這次回家，跟家長商量商量，有任何問題也可以找她。
孟一窈邊收拾書包，邊同池盛說：“我回趟寢室。”
“好。”
從寢室下來，孟一窈手裡提着一個手拎包，池盛沒多問是什麼東西，只說：“我來拿。”
即便池盛在學校受到的關注越來越多，但一學期的時間，他在孟一窈寢室樓下等人已經是慣例，其他人對此都已經習以爲常了。
且池盛也是不太在意這些外在目光的人，更是無所謂。
但孟一窈還是不大習慣這樣被關注，笑着拒絕池盛，“不用啦，我自己拿就好。”
“拿不了告訴我。”
“好。”
有時候，孟一窈覺得池盛心細如塵，有時候又直男得不行，她輕輕嘆了口氣。
池盛聽見，問她：“煩？”
“什麼？”孟一窈問。
“你剛纔嘆氣。”
孟一窈：“……”
兩個人往校門口走着，一瞬間氣氛凝滯下來。
好一會，池盛才問她：“你決定選文還是選理？”
“選文科。”
孟一窈沒注意到池盛的愣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說實話，我有糾結過，因爲好像大家都選理科，還問了我爸。但是我上週回外公家的時候，外公跟我說，‘凡事得看得、想得長遠些’。那你都那麼優秀，我不能拖後腿吧，得選個更有把握的。”
“雖然我爸說，只要我開心就好。但是總不能一直給他丟臉吧，而且哦，選文科的話，等到高三，準備藝考的時候，相對來說文化課會沒那麼緊張。”
“藝考？”
“恩，我沒和你說過嗎？”孟一窈頓了頓，“美術類，這是我一早就想好的。其實這樣，也不需要糾結選文選理，反正不會和你一個班級。”
孟一窈講到美術，池盛能從她眼裡看到滿是喜歡。
“你喜歡就好。”
“恩。”孟一窈點頭，笑了笑，“那你是選理科是嗎？”
“是。”
“那你肯定可以很厲害。”孟一窈毫不懷疑。
池盛笑了笑。
結束這個話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聊着天，很快就到校門口。
孟一窈拿出手機，準備給孟琮打電話，問他在哪裡。
聽見不遠處傳來汽笛聲，孟一窈擡頭看，孟琮搖下車窗，衝她招手。
孟一窈指着那邊的車，“那裡。”拉着池盛就往前去。
太着急，又沒注意周邊，在穿過馬路的時候，一輛電動車從孟一窈面前駛過，速度很快，即便只是電動車，孟一窈也被嚇了一跳，還是池盛眼疾手快將她拉回來，她撞進池盛懷裡。
有些驚魂未定地上車，孟琮也被嚇壞了，語氣不由有些嚴厲，“這麼着急做什麼？剛纔多危險！”
“我沒注意……”孟一窈自知理虧，又明顯是自己的錯，也不敢反駁。
孟琮再疼愛女兒，親眼看見女兒被差點撞，一時沒忍住，多說了幾句。
孟一窈幾乎沒見過孟琮這樣，低着頭，聽他教訓。
在孟琮話語停頓的時候，池盛適時插話，“孟叔，先走吧，後面的人在催了。”
說着，後面的汽車響起喇叭。
孟琮只能先啓動汽車。
一路上，車裡很安靜，孟一窈偏頭靠在車窗上，抿着脣。
好一會兒，她握在手裡的手機震動，看一眼，是池盛的消息。
[孟叔叔沒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
發完，孟一窈轉頭，對着池盛勉強笑了笑，示意他自己沒事。
很快，下一條消息，孟一窈實在是真情實感地笑了。
[有我在，不會出意外的。]
她抑制不住地揚起嘴角，又怕被孟琮或者池盛看見，儘量抿着嘴，側頭埋在肩頭，眼睛已經彎成了月牙。
轉瞬間，陰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