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同意盧薇薇的說辭，小貝上各大連鎖機構的黑名單，那也是憑自己本事。
別說在市區的各大連鎖培訓機構，就是在九龍山培訓分校裡，也不見得就有人可以治得了王小貝。
這邊顧晨還在跟盧薇薇討論小貝的問題，那頭的王警官，已經跟着年輕女子一走走出房間。
“王警官，您看還滿意嗎？房間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您準備報名，那我就把這個牀位幫你騰出來。”
“滿意，當然滿意。”王警官實在挑不出太多毛病。
對於這間6人風扇房，5個人住在裡面，應該問題不大。
而且小貝似乎也不排斥新環境。
這樣想想，王警官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那就是江南電視臺少兒培訓在九龍山的分校，總體來說還不錯。
王警官准備回去之後，立馬跟自己老婆彙報一下。
如果價格合適，就把小貝送到這裡。
“您覺得合適，那要不今天就在我們這裡報名吧。”年輕女子也是催促着說。
但王警官是個聰明人，知道從誰手上報名的重要性。
自己是託白小蘭的關係，才找到這裡，報名自然要通過白小蘭，說不定白小蘭還能拿到一筆介紹費。
如果自己就這麼在現場報名，那估計算培訓學校的正常招生。
想到這裡，王警官還是婉拒的說道：“讓我回去考慮一下，如果可以，我明天還會過來的。”
“那行。”感覺老王同志的眼睛裡，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但是年輕女子似乎也並不介意，好生的將大家送到車前，目送大家開車離開。
路上，開車的顧晨問副駕駛坐上的王警官：“王師兄，你決定了？”
“決定了，明天就把小貝送過來。”王警官通過車內後視鏡，看着正躺在盧薇薇懷中熟睡的小貝，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顧晨也是欣慰的道：“這裡總體環境還不錯，小朋友也很多，小貝送到這裡，也不虧。”
“希望吧，只要不給我惹禍，我也就隨她去吧。”王警官此刻想起去年暑假，王小貝在培訓機構各種惹事就頭疼。
可就在大家行駛在九龍大道上，準備返回市區的時候，顧晨發現路邊停着一輛打着雙閃的高級轎車。
車頭已經衝到一側，撞在排水溝旁的提示牌上。
一名滿頭鮮血的男子，正對着顧晨幾人揮舞着手臂。
“出車禍了？”王警官也發現了端倪，趕緊指示顧晨道：“顧晨，把車靠過去看看。”
“好。”顧晨也正有此意，直接打右轉向燈，將車輛緩緩靠近，停在失事車輛一側。
王警官將車窗落下，探出頭問道：“你們這什麼情況？”
“咦？是你呀？王警官。”就在滿頭鮮血男子的身後，一名戴着眼鏡的短髮男子，也從失事車輛一側走了過來。
王警官趁着路邊燈光，也是眯眼一瞧，當即啊道：“張雷？張主任，原來是你啊？”
“是我是我，這不是車輛出現故障了嘛，剎車有問題，所以沖溝裡了。”張雷的傷勢，似乎沒有身邊同伴嚴重。
因此說起話來也是雲淡風輕。
王警官則是瞥了眼失事車輛的車標logo，這才哦道：“是特斯拉呀？”
“你們能不能送我們校長去趟市區醫院，處理一下他的傷口。”張雷一臉祈求着說。
顧晨瞥了眼受傷男子，問道：“你是江南電視臺少兒培訓九龍山分校的校長？”
“沒錯。”胖胖的中年男子瞥了眼顧晨，這才自我介紹道：“我叫徐峰，是九龍山培訓學校的校長，這不是車輛剎車出了問題嗎？所以受了點傷，想坐你們的車回市區，順便處理下傷口，不知道你們……”
“上車吧。”還不等徐峰把話說完，顧晨直接示意徐峰上車。
徐峰咧嘴一笑，這纔打開後排車門，用紙巾捂住傷口，小心謹慎的坐了上來。
王警官問張雷：“那你呢？”
“我留在這裡等救援，你們先去吧。”張雷站在原地，似乎也並不焦急。
大家很快達成共識。
顧晨見徐峰坐穩之後，這才啓動車輛，準備將徐峰送往就近的醫院。
見後排的盧薇薇抱着有些疲憊的王小貝，徐峰也是主動找話題道：“你們這孩子是來參加培訓班的吧？”
“沒錯，我們是電視臺白小蘭介紹過來的，之前錯過了報名時間，所以來得比較晚。”
坐在副駕駛的王警官，見許峰是校長，這才趕緊跟他解釋說。
許峰默默點頭，也是笑孜孜道：“既然是白記者介紹過來的，明天你直接把孩子送過來吧，我給你分最好的班。”
“那就謝謝徐校長了。”見徐峰開口，王警官也鬆上一口氣。
感覺一晚上之間，九龍山學校的主要領導都遇見了。
顧晨通過車內後視鏡，見滿頭鮮血的徐峰用紙巾捂住傷口，也是提醒副駕駛座位上的王警官道：“王師兄，副駕駛位置上有個醫療包，你拿給他。”
“哦哦。”王警官聞言，也很快找到了存放在副駕駛儲存槽裡的一包醫療包，斷趕緊將醫療包打開，找到了消毒繃帶和棉籤，頓時遞給身後的徐峰，讓他稍微清理一下頭部傷口。
隨後顧晨也是調侃的問道：“徐校長是專門辦理培訓機構的吧？之前沒怎麼聽說，江南電視臺有這類培訓。”
“哈哈，合作很多年了。”見顧晨對這方面並不太懂，徐峰在處理傷口的同時，也是侃侃而談道：
“其實如果要追溯到辦學時間，那應該是上一任電臺書記在的時候，我就在搞了，跟電臺也簽訂了合作協議。”
“用江南電視臺的場地資源，一起辦學，盈利分紅。”
“只不過最近幾年，報名培訓班的學生越來越多，場地實在不夠用，所以就在九龍山這邊，租下了這家老校區。”
“原來是這樣？那您辦教育應該挺多年了吧？”盧薇薇聞言，也是隨口一說。
徐峰嘿嘿一笑，主動與衆人解釋道：“其實最早，我是辦高考培訓方面的，也就是校外培訓，比培訓這些小娃娃要賺錢多了。”
“至於少兒培訓，只是我產業培訓的一部分，但是這段時間你們也都看見了，國家重拳出擊，要整頓校外培訓。”
“所以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於是我又開始搞起了少兒興趣班培訓，這點上面不會插手。”
“一旦校外培訓真的沒法再搞下去，我也可以靠這個少兒興趣班培訓賺點生活費。”
“哈哈，瞧你說的。”感覺這還是個培訓界大佬啊？
但是王警官對於徐峰並不熟悉，但非常清楚，校外培訓利潤很大，而且這幾年搞得風生水起。
光自己知道的校外培訓，就有不少有名的機構。
可突然要整頓這些校外培訓機構，盧薇薇也有些不解道：“你們校外培訓，是不是動了誰的蛋糕？所以上面要整頓？”
“呵呵。”捂着腦袋的徐峰搖了搖頭，也是不由分說道：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這事，其實也很簡單，如果你們理解了這當中的套路，也就理解了校外培訓這種事情。”
幽幽的嘆口氣，徐峰也是一臉憂愁道：“這其實對高考本身的公平性，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就不說那些比較明顯的原因了，這些大多數人都清楚，比如說，很多人罵我們教育資本勾結學校，讓學校給我們教育機構介紹生源。”
“而且不僅如此，還給上不起培訓班的孩子放貸款，更玄乎的是，我們不斷放大教育恐慌，讓家長們傾盡全力，送娃去培訓。”
“難道不是嗎？”王警官感覺沒毛病，也是實話實說道：“你們教育機構這些年，的確一直在販賣焦慮。”
“而且許多生源，也的確是公立學校的老師介紹的，這鍋你們也甩不掉。”
“對對，我不甩鍋。”感覺王警官是個明白人，徐峰也不爭，只是另闢蹊徑道：
“但是這些東西上頭是不能忍的，我就說點大家都不一定注意到的東西吧。”
輕輕吐上一口怨氣，徐峰而已是無奈說道：“大家可能都有過一個感觸吧？”
“有時候在網上看到一個別人家的老師，相同的知識，人家講起來深入淺出，娓娓動聽。”
“然後下邊的學生們，一個一個就像是打雞血似的，伸着脖子聽，上課就跟脫口秀現場似的。”
“對。”盧薇薇非常認同，也是笑孜孜道：“還有那種美女老師，學生上課特別專注，這種事情屢見不鮮，但也並不是所有老師都能這麼博眼球。”
“說得很有道理啊小姑娘。”瞥了眼身邊抱着王小貝的盧薇薇，徐峰也是笑孜孜道：
“所以我們經常說，興趣纔是最好的老師，而這類老師最大的優勢，就是激發學生的興趣。”
“我們也就是要讓小孩由衷的喜歡上知識，而頂級名師們，也就是這樣開展工作的。”
頓了頓，徐峰又道：“以前你能碰上這種牛叉的老師，那往往都是隨機的，並不可能是所有班級的老師都是這樣。”
“你想搞個專項訓練，而你們學校可能都沒幾個老師有這能力，但是現在情況變了呀，有人很快發現這是個發財的捷徑。”
“因爲很多家長爲了孩子，那可是不惜血本的，那當時我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通過大資本，把這些牛逼的老師，一個個都聚集在一起呢？”
開車的顧晨微微一笑：“有資本助力，完全可以實現。”
“對咯，完全可以實現。”徐峰默默點頭，也是附和着說：
“可完成了這種操作呢？再然後呢？是不是要讓這些願意花錢的家長買單呢？”
“當然是可以啦，現在很多家長花錢送孩子去各種培訓，不惜血本，當然是家長願意買單了，不然江南市哪來這麼多培訓機構？”
王警官也是想着自己的小錢錢，就這麼被培訓機構給吸走，心裡也是有感而發。
而徐峰則是哼笑着道：“這就是遊戲規則，因爲這樣，培訓機構在找到了牛逼的老師後，然後直接給出一百多萬的年薪。”
“老師也是人啊，家裡也有老人小孩，一看自己的能力可以變現，在培訓機構一年的收入，頂得上在學校一輩子，那還糾結什麼啊？果斷過去唄。”
搖了搖腦袋，徐峰也是淡笑着說道：“所以很多地方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超級培訓機構，把那一帶的牛叉老師，幾乎是一網打盡。”
“學生們想領先一步，那對不起，你就得出比學校貴幾十倍的學費，自然就跑那地方去了。”
“所以我說這些，你們大家應該看得出來了吧？我國的公立教育，其實跟很多國家那種私立模式相比，要公平的多。”
“但是現在慢慢在公立學校之外，也衍生出來一套按資分配的私立模式，而且價格差距很大。”
“有的一年幾千的，一直到一年幾十上百萬的，這都存在，所以我們這些培訓機構的老師差距呢，也都是天上地下。”
“太恐怖了吧？”聽着這些培訓老師的薪酬，一個個都是天文數字。
再想到小貝以後也要開啓燒錢模式，王警官心裡就是一陣肉疼。
但同時也反駁着道：“那徐校長，並不是每家培訓機構都上得起這麼貴的培訓班吧？”
“那是當然的。”感覺王警官心理緊張，徐峰則是淡然說道：
“我想說的是，有的就是剛畢業的小孩，一些家長去參加這種菜鳥的培訓，那純粹就是求個心理安慰。”
“有的本來就是名師，高價聘請出來，那自然是有效果的，但是價格呢，也是非常效果顯著的。”
“而且我們知道，高考其實演化到現在，考試內容也已經高度可預測了。”
怕大家有誤會的意思，徐峰也是趕緊又解釋說：“當然了，我這裡說的預測，不是指押題，而是說，你可以按照一定的套路，專項練習，不斷精進，或者……我們就叫‘定向訓練’吧。”
“就是你花100個小時定向訓練，相當於200個小時瞎折騰，可能都不止呢。”
“所以說到這裡，你們可能也知道，學術界有一種模型，就是那什麼舒適區啊，挑戰區啊之類的。”
“嗯嗯，好像是有。”王警官雖然不太清楚，但是卻點頭附和。
徐峰則是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道：“其實這個也好區分，就是這個舒適區啊，也就是沒啥難度啊，挑戰區，有一點點難度，但是也能做出來。”
“還有崩潰區，這完全在能力之外，看了就崩潰，而高手就在挑戰區訓練，舒適區沒啥用。”
“至於崩潰區，這容易打擊你的自信心，而老師的另外一個作用，那就是針對學生的具體水平，設計出相應的訓練計劃，讓他永遠處在挑戰區裡。”
“這樣一來，學習既有挑戰性，又不是簡單的重複。”
“時間長了，就會有一個指數曲線的效果出來，而頂級老師和頂級教練的作用，主要就是在這裡了。”
“但這一點在公立學校，差距也是有的，但是並不大。”
“嗯嗯。”王警官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學僧，在行業大佬徐峰面前，只能點頭附和。
畢竟這些離自己太遙遠。
小貝現在讀小學，上的都是一些興趣班，這要到了高中階段，衝刺高考，估計也得進入這種培訓班進行轉向訓練。
尤其是剛纔徐峰跟自己聊到，有些培訓機構，背後有資本支持，完全可以將某一區域的名師，全部一網打盡。
這聽着就有些嚇人了。
學校的名師都被挖去培訓機構，那公立學校怎麼辦？
而且現在的培訓機構，動不動就是幾十萬天價培訓費用，普通家庭肯定是負擔不起。
可畢竟高考錄取數額就擺在那裡，落後就得淘汰。
感覺就這樣下去，內卷也會相當厲害。
可如果是30萬一年的機構和正常學校相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了。
想到這裡，王警官的腦袋裡也產生了疑問，於是忙問徐峰道：“剛纔你說過，有些機構將這一帶的名師一網打盡，那費用肯定不簡單，我就看過有幾十萬一年的培訓費用的宣傳單。”
“問題是……什麼樣的家庭能支付的起這樣的費用呢？”
“肯定是年收入50萬以上的城市中產家庭和富豪吧。”還不等徐峰開口，顧晨也是隨口一說。
徐峰將沾滿鮮血的紗布折成小塊，隨後放進自己的口袋，淡笑着回覆：“你們可能覺得這些人也不多對嗎？但問題是……名校錄取名額也不多啊。”
盧薇薇聞言，也是反駁着說道：“可是徐校長，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那些真正聰明的孩子，他們根本不需要補課的。”
“確實不需要。”徐峰收回笑容，也是默默點頭，但同時卻反問盧薇薇：
“可是你有想過嗎？如果按照你這邏輯，那些普通的怎麼辦呢？”
“這……”盧薇薇瞬間被問住了，一時間因爲無法回答。
但徐峰卻是義正言辭的道：“這種情況演化到最後，其實就是一小部分天才，和城市中產的孩子們在壟斷名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