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居(33)

“姐姐攢了1萬塊錢,要我還給你。”

“她那麼急着還幹嗎?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她說,快快把錢還掉,我就不必做你的人質了。”

宋思明哼了一聲說:“她以爲她還了錢,不住房子,你就能跑得掉了?幼稚。”

海藻調笑着說:“那你以爲這點錢加一套暫時的房子,就拴得住我了?可笑。”

宋思明笑笑,車進大院,他收了線。

海藻對着滴滴的電話一撇嘴說:“哼,連個再見也沒有。”

海萍下午正在幹活,經理走進來說:“郭海萍,週六上午過來開個會。”

海萍呀了一聲說:“都要過年了,還開什麼會呀!你們難道都不用準備年貨的嗎?”

經理說:“飯碗比年貨重要多了。大老闆從深圳過來,就那天早上有空,你還是來吧!早上9點。”

海萍不做聲,過一會說:“我兒子週六到,我要去車站接他。爸媽也一起來,老人帶着孩子,沒人接,人生地不熟的,我怕出事。”

經理的火氣終於爆發出來了:“郭海萍女士,你既然這麼捨不得你的愛人,你的妹妹,你的兒子和你的父母,我倒有個建議,你不如不要出來工作,整天在家守着,他們隨叫隨到,我覺得做個家庭婦女比較適合你現在的狀態!你佔着這個位子又幹不了這個活兒,門外那麼多失業的人在等工作,你這不是浪費社會資源嗎?”

海萍也怒了,回嘴道:“經理大人,我怎麼幹不了這份活兒了?你吩咐的事情我不折不扣地完成,我不但幹得了,還遊刃有餘。我現在拒絕的是加班。因爲我能力足夠,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工作8小時內解決,不需要侵佔業餘時間。我認爲每天加班是低能的表現,當然有些人爲表現自己,非要熬到老闆走人才走,那是他個人的事情。可那也不能因此強行要求下屬爲他的業績做墊背吧?我覺得白天不幹活,到晚上點燈熬油磨洋工那纔是浪費社會資源呢!”

經理怒髮衝冠:“郭海萍!你是不是不想幹了?你要是不想幹,完全可以辭職,沒有人強迫你。我們公司就這制度,加班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你愛幹就幹,不幹滾蛋!”

周圍的同事一邊拉着經理,一邊拉着海萍,開始做和事佬。

海萍也不示弱:“你憑什麼叫我滾蛋?我要走要留自己決定,與你有什麼相干?我一沒觸犯公司條例,二沒不勝任工作,叫我滾蛋你拿出個說法!我告訴你!這是在中國!社會主義國家!你宣揚30多歲婦女真不能要的論調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信不信我去婦聯告你歧視婦女?一個月你就付我3500塊,除了稅、三金和社保,剩的不到2800,就憑這點錢,你還想買斷我24小時了?你算盤倒挺如意的!”

經理被衆人轟着拉出門,還回頭喊:“嫌錢少你可以找個錢多的啊!不用在我這裡呆着!”

門口老闆出現了,很威嚴地衝辦公室裡看了看:“現在是上班時間,大家都各回各位。王經理,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大夥都趕緊各就各位,海萍還氣呼呼的,眼眶都溼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經理躬着身很小聲地跟老闆彙報,“您看……”

“她既然不願意加班,那就不加。她不辭職是吧?你晾着她。給她換個位子,讓她把桌子搬到走廊上去。從明天起,她不用幹活了,就給她一張空桌子。她愛看報紙也好,愛打毛衣也好,你都不要管她。有事情也不必找她了。她愛呆多久呆多久。”

王經理點頭稱是。

(27)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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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晚上海萍一臉憂傷地回家,坐在沙發上不說話。蘇淳回來的時候,海萍都沒問一句。

“怎麼了?看你那張臉啊,如喪考妣。”

海萍搖頭嘆氣不說話。

“出什麼事了?說呀!”

海萍繼續搖頭嘆氣,最後吐出一句:“我搞不好要辭職了。”

蘇淳根本不當回事,說:“你辭職那不是家常便飯嗎?表現得那麼難受幹嗎?”

“唉!你不明白,主動辭職和被迫辭職那是兩碼事。我現在不能失去工作,每一分錢對我都很重要!我既有內債又有外債,怎麼也不能丟工作啊!”

蘇淳問:“那爲什麼丟工作了呢?”

“別提了,爲加班。那個鳥人經理,三天兩頭盯我加班,我現在哪能隨便加班呢?每天晚上都是課。”

“那你不能怪人家經理啊!是你自己不願意奉獻,你兩頭都放不下,那怎麼行呢?”

“咦?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到底是哪頭的啊?我不加班難道還是過錯了?我加班他該感謝我纔對,現在變成我欠他的了!”

“可加班就是亞洲文化的一部分,你看哪個亞洲國家的人不加班?人那麼多,機會那麼少,你不努力馬上就給擠掉了啊!”

“蘇淳,我在單位受了氣!你作爲男人,不但不安慰我,還要幫別人說話!我不加班爲了誰?還不是爲了這個家?我難道出去玩了?我難道出去花天酒地了?人家男人有本事的,誰讓老婆出去工作受罪受氣?你看這裡住的女的,哪個不是在家帶孩子做太太?怎麼到了我,就得拼死拼活?你還向着人家說話!”海萍又開始拍桌子。

蘇淳趕緊放下手裡的茶杯,跑到海萍身邊拍她的背安慰她說:“我不是說你。你對家的貢獻是最大的!家裡離了你,簡直就過不下去了。我這是換個角度勸你,讓你想開點。其實,不就一個破工作嗎,幹不幹有什麼了不起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嘛!快彆氣了,看!這是什麼!”

蘇淳趕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海萍賭氣不接,蘇淳硬塞進她手裡。海萍打開信封一看,又是厚厚一疊錢。“你……又幫人畫圖了啊?”

蘇淳笑笑說:“不費力錢就到手了,不過不是總有這種機會的。過了這個村,可能就沒這個店了。這錢總夠你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吧?你就拿這錢當失業救濟金好了。”

海萍還是生氣,把錢丟在茶几上說:“你的錢還是你的,你掙再多,也不能讓我好過。”

“奇怪,你剛纔還說,人家男的怎麼怎麼有本事,讓老婆在家當太太,我這奉獻票子了,你還是生氣?”

“那我要是工作不丟,這筆錢不是多出來的?憑什麼讓我把到手的錢當救濟?哼!”

蘇淳忍不住搖頭笑了,說:“這個女人啊!真是沒辦法,進了她們手的錢,再想讓她們掏出來,比登天還難。你要這樣想,你現在每天晚上代課的錢,已經超過你現在掙的工資了。有這份工作和沒這份工作,有什麼區別啊?不上班你還清閒點。彆氣了彆氣了,趕緊休息吧!對了,你現在就辭職啊?這馬上到年底了,你都幹一年了,好歹要把年終獎拿到手吧?”

“哼!我沒那麼傻,怎麼都得熬到拿年終獎,想現在趕我走,沒門!”

第二天一大早,海萍去上班,發現走廊邊廁所門口多了一張桌子。她沒留意,繼續往辦公室門口走。等到了辦公室門口才發現事有不對,每個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都表情尷尬,而自己以前的位子,竟赫然擺了個文件櫃!桌子不見了!

海萍勃然大怒,站門口就喊:“這誰幹的?我還沒辭職呢!不給我桌子是吧!”掉頭就往經理辦公室跑。

經理坐着看文件,海萍衝進去就拍桌子:“我桌子呢!是你搬的是吧!對不起,我今天就在這辦公了!”

經理不陰不陽地答一句:“你不是不喜歡上班嗎?現在沒你的公好辦了,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喏,你桌子就在走廊上,廁所旁邊。你愛看雜誌也好,報紙也好,隨便。但我先提醒你啊,你除了在桌子邊上坐着,哪都不能去,要是3次點名不到,無故曠工,就自動除名了啊!這可是工作條例上寫清楚的。”說完丟來一張紙,讓海萍自己看。海萍把紙團作一團,丟向經理的臉說:“你不就想要我辭職嗎?好!我辭!你把獎金給我拿來!這是我去年應得的!”

經理陰陽怪氣地笑了,說:“哦!獎金啊!真不巧,今年我們部門獎金還怪多的,聽說比平均獎還高出好幾分呢!不過,公司臨時決定,我們的獎金過年前暫不發放,待統計,等到3月再說。不過呢,如果統計得慢,4月5月也沒一定哦!你呀,就老實在廁所邊上坐着吧!”

海萍真想順手拿起桌上景泰藍的花瓶朝經理頭上砸過去,胸口氣得都有血腥的味道了。冷靜,冷靜。海萍告訴自己:“我兒子還小,我父母都老了,可千萬不能爲了這個雜碎蹲監獄。”海萍的手都快摸到花瓶了,想想又收回來,她拎着包轉身走出了大樓。

經理跟着探頭看看,然後對對面辦公室的人喊:“給她記着,曠工1次。”

海萍哭着回家給蘇淳打電話,電話裡還口齒不清:“憑什麼扣我的錢?想叫我主動走人,門都沒有!他不給我錢,我明天起就坐在廁所門口。我把着門不讓他上廁所,看誰狠!”

蘇淳皺着眉頭小聲說:“海萍,你想開點,不就爲了那麼點錢嗎?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搞得心情那麼糟糕?給就給,不給就算了。人不能爲了那麼點錢,自尊都不要了。”

海萍邊哭邊喊:“他憑什麼呀!自尊,自尊值幾個錢?自尊能當飯吃嗎?我不是因爲那幾個錢!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當時說好的,80 %做工資發,20 %做年終獎。他現在扣的,是我一年裡20 %的工資!我憑什麼便宜他呀!”

蘇淳看旁邊科長不時瞟過來的眼神說:“好了好了,你先冷靜,等我晚上回家再跟你說。我現在要上班。你在家呆着,哪都別去,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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