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來:“海萍,我是宋思明,我送海藻過來住一晚,麻煩你開門。”海萍心裡咯噔一下,想,壞了,肯定是出事了,趕緊開門迎接。
宋思明半推半抱着把海藻給搡進海萍懷裡,喘着氣說:“對不起,半夜打擾你。拜託你照顧海藻,先讓她睡吧!有話明天再說,我走了。”說完衝海萍父母微微一躬身,告退。
海藻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父母在一旁都嚇壞了,追着海藻問,海萍趕緊擋着說:“有話明天說,有話明天說,大家都睡吧!別凍着。蘇淳你睡書房,海藻跟我睡。”
海萍摸摸海藻的手,凍得跟冰棍似的,臉色也慘白慘白的,趕緊把她扶到牀上坐着,弄點熱水給她洗臉,又翻翻冰箱,把兒子的晚餐奶拿出一包放熱水裡泡上。
“你晚上肯定沒吃東西,怎麼給凍成這樣?先喝點奶。”海萍把奶塞到海藻手裡。海藻都哭呆了,也不接也不喝。海萍替她開了口,硬塞她嘴裡說:“先吃東西,吃完了再想你的心事。喝了。”海藻又開始哭。
“出什麼事了?怎麼半夜跟他在一起?斷了?”海萍關切地問。
海藻搖頭。
“他老婆又找你了?打你了?他沒護着你?”海萍急了,“哎呀!你倒是說話呀!你這樣,不是嚇唬我?出什麼事情,姐姐都替你扛着。你殺人我替你去坐牢。但你得說話呀!”
海藻哭着說:“小貝……小貝看見我們了。”海萍臉色刷就變了:“給堵牀上了?”海藻搖搖頭。海萍舒口氣:“還好還好,不是最壞情況。你別哭了。他知道,本來就是遲早的事情。關鍵是現在要想個解決的辦法。你的想法如何?”
海藻哭着說:“我不知道。”海萍想了想說:“你先休息吧,明天再商量,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海藻又哭了,說:“可是,可是,小貝不見了!我剛纔回去,家裡沒有人。他會去哪兒啊!他會不會自殺啊!他家就他一個兒子!我可怎麼辦啊?”海萍一聽,情況有點嚴重,說:“你等一下,我給他去個電話。”
“他手機關了。”
海萍趕緊跑蘇淳房間,把情況大概跟蘇淳講了一下說:“你還是去找找小貝,萬一他出什麼事情,干係就大了!我們哪能賠得出人家的獨生兒子啊?”
蘇淳反問:“這大半夜的,你說我上哪找?我跟他又不熟。”
海萍又趕緊回房間,搖着海藻說:“別哭了別哭了,幹正事。他的好朋友有哪些?他辦公室電話多少?辦公室地址多少?找人要緊。”
海萍又拿着電話地址什麼的去了蘇淳的房間。“你一個一個地去問,去找。一定要找到。”
蘇淳悶坐半天不吱聲,過一會兒悶聲回答說:“我覺得不好吧!這大半夜的,往人家家裡掛電話。很快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覺得這對小貝合適嗎?他已經是**了,不至於爲個女人就跳樓。咱還是等等吧,免得人家本來沒跳樓的念頭,給你們這麼一宣揚,真沒活路了。男人都要個面子。裡子傷了無所謂,面子丟了,就完了。”
海萍一聽,覺得也有道理,又束手無策了。
“都睡吧!明天再說。也許明天小貝自己就出來了,給他點空間時間。”蘇淳說完就關燈準備睡了。
等海萍回到房間,另一個麻煩又站在眼前——媽。
“哎呀!媽,你別跟着添亂了,趕緊睡。(電 腦閱 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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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我的女兒,出了事情我怎麼能睡得着呢?有什麼事情,你們還是說出來聽聽,也許媽媽能給你們提個解決的方法。”
姐倆沒一個接話的。海藻的眼睛跟桃子一樣紅。這一晚上,海藻除了哭,沒幹別的。
“如果我沒猜錯,海藻,你跟剛纔那個男的,是不是關係不太正常?我看他抱着你回來的。”
姐倆還是不說話。
“海藻啊!你是不是和小貝斷了?這麼多天,我就見過小貝一回,還是那天到的時候見的。他回來了也沒給我們打個電話,沒說來看我們一下。我昨天就跟你爸說,小貝這孩子一直都特別熱情,平時還給我們去電話呢,怎麼這次我們來反而疏遠了,看樣子我果然沒料錯啊!”
媽媽看着沉默的二人,嘆氣道:“你們不說,我也能猜個大概。不過海藻,小貝是個好孩子,靠得住,人也好。你們倆交往的時間也不短了,本來今年都要結婚的。不能說散就散。人總要講點感情的。剛纔那個男人,我看了,覺得……覺得不自然,你可千萬不要糊塗啊!”
“哎呀,媽,你快去睡覺吧,這大半夜的,你光着大腿披着件毛衣幹嗎呢?海藻的事情,我會替她處理的。”
媽媽嘆口氣,轉身出門了,臨出門前突然丟下一句:“我看你,根本就是個糊塗人。還替人處理呢!”
宋思明到家的時候,都過了夜裡3點了,非常疲憊加頭疼。小貝轉身離去後,海藻愣了足有一刻鐘才跳出車去準備追,被宋思明拉住了。外頭起了大風,要變天的樣子,落葉滿空飄蕩,他怕海藻出事,硬把海藻塞回車裡。他默默看前方,等海藻從抓狂的反抗轉爲嚎啕大哭再轉爲啜泣,然後才發動汽車把海藻送到樓下。該來的總要來,海藻遲早要經歷這一天。也許別的苦痛他可以替海藻分擔,但這種分離之痛,只能海藻自己承受。
他把海藻送到樓下,海藻根本沒勇氣踏出車門。沒辦法,他又夾着她回到5樓,替她掏出鑰匙,開了門。門後面的事情,得海藻一個人面對了,他幫不了忙。(3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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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發動汽車準備離去的時候,海藻從樓上狂奔下來,擦着車身跑出去,他趕緊再追上:“你去哪?”海藻大叫着說:“小貝不在家裡,他沒回來,我要去找他!”宋思明一看這狀態,再想想這時間,顯然把海藻一個人留大街上是不可能的,他當機立斷推了海藻上車,直奔海萍的家。
等忙完這一切,宋思明已經精疲力竭。他省略一切洗漱,直接上牀,身上還帶着海藻的味道。老婆背對着他,等他躺得近乎入睡了,突然來一句:“你這逢場戲,做得很投入啊!”
宋思明的無名火蹭地就上來了。今天這一夜,所有的一切,既是他期待的,又是他害怕的,既希望早日來臨,又害怕面臨終結。他自己這一陣都在痛苦中搖擺,究竟是迫海藻了斷,還是保持現有狀態。雖然每次牀笫之歡後,他都有一種心痛的感覺,覺得這個女人並不完全屬於他,從不說愛他,也不表現得特別依戀。
他很介意那個佔據他所愛的女人心靈一半的男人,可他又害怕在時機尚未成熟的時候,攪亂局面不過是讓自己提前下野。
他不輕易決斷。不過他的不輕易決斷,被他老婆的一次意外相見而破壞。
所以有了他對海藻的憤懣發泄,所以有了海藻哭着說被人唾棄,所以有了最後的兵戎相見。
她如果不來招惹,宋就嚥下這口氣了,畢竟有愧在先。可她很不識相,在自己已經肉體精神都疲乏到頂點的時候,冷言挖苦。宋思明覺得自己拳頭髮熱,有揍人的****。不過在宋42歲的生涯裡,沒對人動過武,尤其是女人。
他想說:“我警告你,你最好別去招惹海藻,不然我叫你好看!”這句話都卡在喉頭了,卻在出口前的一剎那驟然轉向。誰之過?是老婆嗎?是身邊這個與自己生活15載的女人嗎?是誰造成了今天這樣混亂的局面,讓身陷棋局中的每個人都很受傷?
說起來,自己應該是受傷最輕的。是他在海藻低頭一笑的時分,突然就魂回大學時代。那個窮小子暗戀大學教授之女而不得,苦苦熬過愛極卻不敢表白的青澀年代。當年的他就默默發誓,如果有一天,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而他能夠有條件有勇氣有能力,他一定不再錯過。
而妻子,又有什麼過錯?
即使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妻子的第一個男人的一刻,他已經選擇了忽略不計。當人選擇了向上的階梯之時,就要丟棄很多細枝末節。
海藻,是上天放在他眼前的那個彌補的機會,讓他有機會重新活過。也許,這20年的奮鬥,都是爲等待。
這一切,與身邊的這個女人無關。
他調勻呼吸,輕輕說一句:“我提醒你一下,以後,不打招呼的事情不要做,免得不好收拾。我的意思,你明白。”
一片靜默。
海藻雖然躺着,眼睛卻睜着,思想高速運轉,5點多的時候,突然坐起來說:“姐,我得回去,我還是得回去等小貝。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在這裡躲着。”說完就穿上衣服準備走人。
海萍披了衣服追出來:“我陪你吧!”海藻說:“不用。我們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海藻出了臥室,看見父親正坐在客廳的黑暗處默不作聲。海藻原本想偷偷溜走,卻聽父親喝了一句:“哪兒去?”
“回去。”
“你回去,替我給小貝認個錯。就說我沒把女兒教育好,對不起他。”
海藻簡直像被父親扇了一巴掌一樣地難過,跟過街老鼠似的悄悄拉門走了。
海藻沒請假,也沒上班,在家一直等到早上10點多,才聽見小貝開門的聲音。海藻拉開門,被小貝的樣子嚇壞了。
宋思明如平常一樣起牀準備上班,路過客廳的時候,發現餐桌上放了滿滿一桌的菜,老婆還在往桌上端呢。宋思明不知老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一大早要起來做滿漢全席。老婆不解釋,依舊忙碌自己的。
“坐,吃早飯。”老婆平靜地說。
“這麼一大早,吃這些,我吃不下。我上班去了。”宋思明看看桌上的菜,準備走人。
“坐!吃不下也要吃。這個土豆絲你一定要嚐嚐,是你女兒親手做的第一個菜。”
宋思明迫於太太的堅決而坐在桌邊,直到太太端出一盒被切去一角的奶油蛋糕,上面依稀仍見“15歲生日快樂”的字樣。宋思明突然眉頭緊皺,懊悔地用拳頭一捶桌子。昨天是女兒虛15歲生日,他這個做爸爸的完全忘記了。
老婆跟敘說人家的事情一樣平淡地說:“昨天,萱萱等你等到12點才睡,其實也不是等你,在等你答應的禮物。你要麼別答應她,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我們都以爲你會回來,沒想到這麼遲。不過遲也好,你今天還能補,就說是昨天買的。”
“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萱萱在你去桐鄉那幾天,不是打電話告訴你了?沒幾天的事,沒想到你會忘記。你以前是從不會忘記的。”
宋思明發自內心地說了句:“對不起。”
“你別衝我說,你跟萱萱說去。這應該是她長這麼大,你第一次忘記她生日吧?你心裡有沒有我,沒關係,但女兒是你自己的,你沒她可就……你今天還是替她去買了吧!”
“我今天沒空,還是你去吧!就說是我買的,謝謝。”
“怎麼,你還是要去見她?”
“不是,今天有幾個重要的會議,可能會走得很遲。我現在已經要遲到了,拜託了。”宋思明匆匆出門。
宋思明自信自己的頭腦像電腦一樣清晰。當秘書的,都特別有條理,他曾經看過好幾個秘書,把文件整理得從A到Z,從日到月到年,規範操作。他看起來並不是特別有序,但他的頭腦卻像瑞士鐘錶一樣精準,絕對不會記混一個會議,不會寫岔一篇稿子,記錯一個人的名字。每天一睜眼,他甚至不必仔細去想,就心中有數今天要做哪幾件事情,甚至時間的長短,輕重緩急,他都有一本明賬。這是一種天生的素養。他不必在日曆上寫下每個人的生辰八字,每年的節氣假期,提前幾天他自然就瞭然於胸。他甚至記得每個老幹部退休的日子,提前提醒領導前去拜望,並按級別準備相應的禮品。
可就在昨天,他的電腦突然產生了病毒,或者說,海藻就是那個病毒,因爲她,他居然忘記了自己愛女的生日,忘得一乾二淨。在女兒炒菜的當兒,他摟着海藻在牀上折騰,在女兒等待的當兒,他看着海藻熟睡。
他竟然忘記了,這一天,他本該是個父親,有女兒需要呵護。
很愧疚。
小貝的鞋子滿是灰塵,褲腿泥濘,頭髮蓬亂,眼紅如兔,那種帶着頹廢的骯髒,很嚇人。海藻除了看着小貝,一句話都不敢說。小貝在門口僵立了一會兒,轉身又要出去。海藻上前一把拽住小貝:“別走,你累了,需要休息,等會兒我走。”
小貝估計也是實在撐不住了,跌跌撞撞走進房間,撲倒在牀上,連一秒鐘都沒有,就睡了。小貝走了一整夜,從城市的這頭走到那頭,中間還迷了路。剛開始是五雷轟頂,明明知道結局,可還是無法接受,在走了6個鐘頭後,思緒就全然不在精神痛苦上了,而陷於肉體疲憊。他又不想回去,又不知道去哪兒。在街頭遊蕩到第9個鐘頭,終於發現自己最終還是站在了自己家的樓下。
睡了再說。
然後這一睡,到天黑都沒醒。小貝開始發高燒,嘴脣燎起一圈泡,嘴脣皮開始一點一點脫落,陣陣發冷,無論海藻給蓋多少層被,他都像受驚的孩子一樣瑟瑟發抖。期間海藻摸了他額頭幾次,覺得有些怕,想送他去醫院,都被他推開了。海藻又擔心驚動同屋的人,只好自己去藥店買了些退燒藥,酒精棉和葡萄糖粉。
海藻仔細地替小貝脫了衣服換了衣服,幫他擦乾身,用酒精降溫,餵了藥下去,又灌了點葡萄糖水。海藻很害怕,不知道小貝這樣要燒多久,是不是該叫姐姐一起把他送進醫院,可她又期待,也許下一分鐘,小貝的燒就退了,畢竟,他還年輕。
夜裡,海藻坐在牀邊,靜看小貝英俊的臉龐,那樣清澈與無辜。
小貝會在半昏迷半睡夢中突然睜開眼睛,看着海藻,然後輕輕說:“海藻,我愛你。”海藻的眼淚撲撲直掉。(35)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