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風無涯臉上洋溢着溫文儒雅的笑容,拱手作揖道,“夜兄近來可好?”
“許久未見?”
夜東風一臉茫然道,“你我曾經見過麼?”
換作旁人,即便想不起來有沒有見過,多半也會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營造出一種久別重逢的和諧氛圍。
奈何夜東風雖然智商奇高,情商卻着實堪憂,居然就這麼直愣愣地反問回去,氣氛登時變得有些尷尬。
“數萬年前,你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只是相隔甚遠,沒能說得上話。”
風無涯淡淡一笑,似乎並不感到難堪,慢條斯理地答道,“夜兄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
一回合的對話間,兩人的情商高低可謂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原來如此。”
夜東風腦中毫無印象,聽他這般說,卻也難以駁斥,於是四下打量,將整座大殿的格局佈置盡收眼底,轉而問道,“風殿主這一次大婚,便是要辦在這白銀聖殿麼?”
“正是。”
風無涯臉上的笑容依舊陽光而溫暖,令人難以挪開視線。
“既然是娶妻,爲何婚禮不在琴心殿?”
夜東風不解道,“反而要在女方的地盤上辦?”
短短几句話之間,他又毫不自知地問出了一個極有可能惹惱對方的敏感問題。
“夜兄所言極是,本來應該如此。”
風無涯臉上卻沒有半分怒容,反而苦笑着道,“奈何小弟過慣了清貧日子,琴心殿實在簡陋得沒法見人,好不容易找到一生摯愛,總不能讓心愛的女人在大婚之日跟着我一塊丟人,思來想去,還是把婚禮定在了這恢弘壯觀的白銀聖殿,說來真是慚愧。”
“說得不錯,怎能在大婚之日委屈了心愛的女人?”
夜東風本是個癡情之人,聽他這麼一說,竟然連連點頭,大表贊同,彷彿找到了知己一般,“你冒着讓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風險,也要堅持把婚禮辦在這麼個好地方,很不錯,做得很對!”
“本來多少還有些芥蒂。”
風無涯哈哈笑道,“聽夜兄這麼一說,心裡舒坦多了。”
“從前來過一次白銀聖殿,似乎並沒有如今這般美觀。”
夜東風是個曠世奇才,對於世間學問大多有所涉獵,自然也懂得建築學,再次環目四顧之下,忍不住由衷感慨道,“冉女王還真是心思玲瓏,秀外慧中,單論這份審美,便遠非常人所及,風殿主找了個好女人啊。”
在他的記憶裡,白銀聖殿原本是一座通體銀白,古樸典雅的漂亮建築,恢弘而肅穆,令人一眼望去,便會感受到莊重之意。
那時候白銀一族的領袖,還不是冉清秋。
然而,眼前的白銀聖殿主體不變,外側卻多出成千上萬根造型獨特的圓形石柱,高矮不一,頂部並不封死,而是刻上了形形色色的雕花圖案,柱子與柱子之間鮮花遍地,綠草如茵,奼紫嫣紅,芳香四溢。
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一道光柱沖天而起,直上雲霄,其間密密麻麻飄浮着不知從何而來的銀色碎屑,盤旋而上,緩緩升空,銀光閃閃,美輪美奐。
看似只是增添了一圈柱子,聖殿與外側半露天的花園合起來觀摩,卻爲本來肅穆的宮殿平添了一分柔和,一分唯美,可謂是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即便以夜東風老專家級別的挑剔眼光,居然也很難從這份設計中挑出多少毛病,因而他對冉清秋的讚賞也完全出自真心,沒有半分虛假客套。
“夜兄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風無涯神情依舊淡然,眉眼間卻難掩幸福與喜悅,“在小弟看來,清秋就是世上最出色的女子,沒有她,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有你這份心意在,冉女王想來也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了。”
夜東風笑着送上祝福,隨即話鋒一轉道,“對了,你特意邀夜某提前來欣賞奇花,如今我人到了,卻不知那朵奇花現在何處?”
“夜兄遠道而來,舟車勞頓。”
風無涯客客氣氣道,“不如先讓小弟設宴款待一番,等到酒足飯飽再賞花不遲。”
“不必了。”
夜東風毫不猶豫地開口拒絕道,依舊毫無情商可言,“我對吃喝不感興趣,而且還有事急着要趕回去,這就去看花罷。”
“夜兄果然爽快。”
風無涯微微一笑,翩然轉身,“且隨我來。”
兩人同爲一域之主,俱是擁有混沌境修爲的頂級大佬,看似緩慢得不行,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眨眼間便跨過數個偏殿,很快來到了一處精緻典雅的獨棟小樓跟前。
“夜兄,就是這裡了。”
風無涯停下腳步,轉頭衝着他微微一笑。
就在夜東風以爲他會推門而入之際,琴心殿主居然這麼“倏”地憑空消失在了原地,速度之快,以他混沌境的目力,都有些難以捕捉。
“夜兄,這奇花有些特殊,遇光則死,所以無法開門相迎。”
緊接着,樓裡突然飄出風無涯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你就直接進來罷!”
“風殿主這是在考校夜某麼?”
夜東風還道他是故意給自己出難題,不禁心中暗笑,緩緩伸出右手,腕上一隻墨綠色的鐲子表面突然浮現出一道道藍色光紋,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
藍光很快散去,他的身軀也跟着消失無蹤。
待到再次現身之際,他已經直接出現在小樓之中,房門與四壁的遮擋,竟似完全無法對他造成任何阻礙。
“天下第一煉器師,果然名不虛傳。”
風無涯眸中閃過一絲讚歎,一絲欽佩,忍不住由衷感慨道,“如果小弟沒看錯的話,你這件鐲子上銘刻的,應該是空間靈紋吧?”
然而,他的誇讚卻沒有得到絲毫迴應。
只因夜東風的目光已經牢牢鎖定在了不遠處案上的一朵紅色靈花之上,眼睛一眨不眨,再也不願挪開視線。
數不清的紅色花瓣纖細彎曲,密密麻麻,頂端透着淺黃色的瑩瑩光芒。
紅花嬌柔,嫵媚,鮮活,卻又不知爲何透着絲絲陰冷氣息,可謂是矛盾的結合體,那獨特的造型更是他生平前所未見。
夜東風雖然自詡靈藥大師,卻也不敢妄言自己認識世間所有靈花靈草,自然不會因爲見到一種陌生靈花而太過震驚。
然而,在看見這朵紅花的剎那間,他的心臟卻不爭氣地瘋狂跳動起來,激動的情緒難以抑制,渾身血液都忍不住沸騰起來。
腦海之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傳說中的名字。
一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靈花。
見不得陽光的靈花。
“夜兄已經看見了。”
見他這般模樣,風無涯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柔聲說道,“小弟所說的靈花,便是這一株了。”
“風、風殿主……”
夜東風對着紅花凝視良久,只覺口乾舌燥,心亂如麻,張嘴想要說話,聲音卻在不知不覺間沙啞了許多,“這株靈花,莫非就是……?”
“小弟得到此花之後,也曾請過不少靈藥大師前來鑑別,奈何這些人衆說紛紜,各執一詞,這纔想到要請夜兄來看一看,以你在靈藥學方面的造詣,自然能夠一錘定音。”
風無涯緩緩走到紅花邊上,擡起右手,指尖輕輕觸了觸一條花瓣頂端的黃色部位,“不過倒是有兩位大師認爲,此花乃是本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曼珠沙華。”
“彼岸花!”
夜東風心頭劇震,再也按捺不住情緒,本能地脫口而出道。
“夜兄果然淵博,不錯,曼珠沙華又名彼岸花,據說生長在地府深處。”
風無涯不動聲色地送上一記馬屁,頓了一頓,接着又道,“傳聞擁有不可思議之神效,甚至能夠將死者的亡魂召回陽世,不過小弟也未曾見過真正的曼珠沙華,不知夜兄以爲如何?”
“你邀請我來,根本不是就爲了賞花。”
夜東風猛一回頭,緊緊凝視着他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說罷,想要我做什麼?”
即便情商堪憂,到此地步,夜東風也已經看出風無涯的目的絕非請他來分辨靈花,而是有着更深的圖謀。
“夜兄在說什麼?”
風無涯一臉茫然道,“小弟怎麼聽不明白?”
“這株彼岸花,我夜東風要了。”
見他還在裝傻,夜東風嘆了口氣,突然開門見山道,“開出你的條件。”
“夜兄也對這花感興趣麼?”
見他直言不諱,風無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莫可名狀的笑容,慢條斯理地答道,“按說你想要什麼,儘管取走便是,只不過此花有些特殊,所以小弟還真有個不情之請。”
望着風無涯眸中的怪異光芒,夜東風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試圖掙扎着浮出水面,卻被密密麻麻的水草纏住腳踝、手臂乃至脖頸,身體越來越重,漸漸下沉,終於落入那無盡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見一絲光亮。
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落入了風無涯的陽謀之中,再也無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