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李卓還擔心自己聽錯,出言確認道。
“是。”李雪菲直視着父親的眼睛,堅定地答道。
“你成親了?”李卓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我怎麼不知道?”
“爹爹,女兒先前流落江湖,頻頻遇險,若非楓哥三番兩次相救,只怕早就丟了性命。”李雪菲略帶歉意地說道,“我二人日久生情,尚未來得及稟報爹爹,便自作主張,定了終身,還望爹爹見諒。”
“胡鬧!簡直豈有此理!”李卓彷彿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勃然大怒道,“蕭無情的事情也就算了,你竟然敢瞞着父母私定終身,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爹了!”
“爹爹,女兒和楓哥是真心相愛。”李雪菲據理力爭道,“還望爹爹成全。”
“真心相愛?你懂什麼真心相愛?”李卓猛地一拍桌子,怒聲喝道,“若是你真能看明白男人的心思,當初又豈會爲蕭無情那個逆賊所騙?”
李雪菲嬌軀一顫,臉色煞白。
她萬萬沒有料到,前一刻還無比慈祥的父親,在聽說了楓的事情之後,居然會瞬間翻臉,狂怒到近乎猙獰的地步。
“爹爹,女兒的確遇人不淑,爲蕭無情所欺。”李雪菲紅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楓哥是個好人,女兒敢拿性命擔保。”
“好人?”李卓冷笑一聲,盯着表情木訥的楓上下打量了一番,絲毫不掩蓋眼神中的不屑,“若真是個好人,又豈會在尚未提親的情況下騙得你私定終身,完全不顧你女兒家的名節?”
楓始終淡然的表情,終於產生了一絲鬆動。
“不怨楓哥,這是女兒的主意。”李雪菲忍不住維護心上人道。
“你、你……”李卓伸手指着女兒嬌俏的臉蛋,氣得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你個沒出息的,在外面找個野男人不說,竟然還是自己倒貼上去的?”
“王爺!”一旁的王妃連忙上前扶住李卓,柔聲勸慰道,“雪菲年紀還小,不懂事,您好生管教便是,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
“你生出來的好女兒!”李卓狠狠甩開王妃的手,只覺悲從中來,難以自已,“家門不幸,當真是家門不幸啊!”
“雪菲,還不快給你爹爹認錯?”王妃對着女兒連使眼色。
“孃親,女兒與楓哥真心相愛,何錯之有?”李雪菲倔強道。
“你……”王妃只覺一陣胸悶,“你非要把爹孃都氣死了,才肯甘休麼?”
“爹、娘,女兒此次回來,也是爲了向二老報個平安。”李雪菲的嗓音也不覺大了一些,“既然你們容不下楓哥,咱們這就離開王府,獨自生活便是。”
“雪菲!”好脾氣的王妃臉上也不覺露出一絲慍色,“你爲了個外頭的野男人,連爹孃都不要了麼?”
“雪菲,既然你父母不同意咱們的事情,不如……”楓忽然開口道。
“爹、娘!女兒這輩子是不可能離開楓哥了,還望二老成全!”不等他說完,李雪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如雨下,聲嘶力竭地哭求道,“若是你們實在不允,女兒唯有和楓哥遠走他鄉,找個偏僻的地方隱居,度過餘生了。”
“你、你這不孝女!”李卓險些就要噴出一口老血,右手捂着胸口,只是怒罵道,“你以爲我會放你們走麼?做夢!”
“爹爹若是要強留,女兒唯有一死。”李雪菲忽然抽出腰間長劍,橫在脖頸旁,“二位的養育之恩,只好等來世再報了。”
“你、你……”王妃也不禁氣得渾身顫抖,不斷伸手抹着眼淚,哽咽不語。
“這野男人到底是誰?”過於激動之下,李卓的情緒反倒開始麻木,他的眼神忽然聚焦在楓身上,咬着牙問道,“居然能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我是一個漁夫。”楓面無表情,淡淡地答道。
“漁夫?”李卓怒極而笑,“你一個漁夫,也妄想攀龍附鳳,迎娶當朝郡主?”
楓只是靜靜地凝視着他的眼睛,並未露出絲毫怒容。
“膽氣倒是不錯。”李卓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目光又落在了楓腰間的鐵劍之上,“普通漁夫,哪有隨身帶劍的,你的真實身份怕是不止於此吧?”
“在漁夫之前。”楓略一遲疑,終究還是如實答道,“我曾經是一名刺客。”
“楓哥!”李雪菲沒料到楓居然會對父親坦白自己的過往,眼中不覺閃過一絲焦慮之色。
“刺客?”李卓眼神一凝,急忙追問道,“你隸屬於哪個組織?”
“萬金樓。”楓並未隱瞞。
“聽說萬金樓的刺客,沒有一個能活着脫離組織的。”李卓眯起眼睛,語氣變得十分古怪,“莫非你還在以殺人爲生?”
“這只不過是萬金樓自己吹噓罷了。”楓搖了搖頭,“其實活着脫離組織的,不止我一人。”
言語間,他的腦海之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冷無霜清麗的容顏。
“能夠活着脫離萬金樓,想必實力不俗。”李卓的語氣少許柔和了一些,“不知你的修爲達到了何等境界?”
“天輪。”楓的回答言簡意賅。
“年紀輕輕,便達到天輪境界,天賦倒還不錯,可以媲美英傑榜前十的俊彥。”李卓聲音裡的火氣逐漸散去,“若是你能答應本王,從此改名換姓,好好待在雪菲身邊照顧她一生一世,本王倒也不是不能考慮成全你們。”
“爹爹!”“王爺!”
兩道女聲自不同方向傳來。
李雪菲欣喜若狂,而王妃則滿臉驚詫。
李卓擺了擺手,示意二女不要出聲,眼睛依舊緊緊凝視着楓。
“好。”楓平靜地與老親王對視了片刻,這才淡淡地應道。
“很好,本王會盡快替你安排新的身份。”李卓眼中閃爍着古怪的光芒,“也希望你牢記自己的承諾,若是將來雪菲受了半點委屈,本王就是追殺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你碎屍萬段!”
楓緩緩點了點頭,並不言語。
“多謝爹爹!”李雪菲擦了擦眼淚,如同一隻歡快的蝴蝶,“滋溜”一聲鑽進李卓懷中,親暱地嚷道,“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讓生出你這麼個不省心的女兒。”李卓無奈地苦笑道,“往後帝都那些老傢伙也不知要怎樣在背後戳我脊樑骨呢。”
“理睬那些無聊的人作甚?”李雪菲掛在父親的脖子上,嬌聲說道,“日後女兒和楓哥定會好生孝敬爹孃,絕不讓您後悔今天的決定。”
“但願如此罷!”李卓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後背,柔聲說道,“你們兩個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有些乏了,且去洗漱休息一番,晚上陪爹爹用飯罷。”
“是!”李雪菲興高采烈地拉起楓的右手,跟着下人離開了房間,只留下禮親王與王妃兩個人四目相對。
“王爺,您真的要接受一個刺客爲郡馬麼?”王妃對於禮親王的決定頗有微詞,“這樣下賤的出身,如何配得上雪菲?”
“怎麼可能?”李卓冷笑一聲道。
“可是,您剛纔……”王妃不解道。
“雪菲那丫頭從小被你寵壞了,脾氣倔得跟頭牛似的。”李卓狠狠瞪了她一眼,“若是不答應,她說不定還真和那個野男人私奔了,跑到哪個犄角旮旯裡躲起來,到時候如何尋得着?”
說得好像你不寵她似的。
王妃撇了撇嘴,心中頗覺不以爲然。
“唯有先假意答應下來,穩住她心神,再徐徐圖之。”李卓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本王是萬萬不會讓一個低賤的刺客入贅府中的!”
“王爺打算怎麼做?”王妃好奇道。
“如果這個男人識相點,願意自己滾,本王就饒他一條狗命。”李卓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微笑,“否則,萬金樓對於脫離組織的刺客,可不會那麼友好。”
……
“你果然在這裡。”
葉青蓮望着坐在地上,神態茫然的鐘文,輕聲說道。
在伏龍帝都遍尋無果之後,她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狐狸精雲清瑤的住所“碧池小築”。
這是伏龍帝國中除了帝都之外,鍾文唯一去過的地方。
也正是在這裡,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不得不說,雲清瑤是個十分懂得享受的人,整座宅院紅牆金瓦,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鳥語花香,即便已是秋天,桂花的金黃色、菊花的粉白色以及勿忘我的淺紫色交織在一起,院子裡依舊豔麗如春,賞心悅目。
如她所料,鍾文確實就在這座美麗的“碧池小築”之中。
然而,他卻並未待在院中欣賞美景,反而將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關在暗室之中。
正是當初雲清瑤拿來囚禁折磨葉青蓮的那間暗室。
“青蓮姐姐?”鍾文轉頭看向葉青蓮,眼中卻沒有什麼神采,“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說呢?”葉青蓮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難不成我是來觀光的麼?”
“小弟只是想一個人靜靜,不料姐姐竟這般聰慧過人。”鍾文頗爲勉強地笑了笑,“能夠猜到小弟的行蹤。”
“少拿花言巧語來哄我,老孃不吃這一套!”葉青蓮笑叱道,“沒死的話就趕緊滾起來,這邊帝都不太平,咱們須得儘早離開。”
“姐姐,陪我坐一會罷。”
鍾文依舊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只是拍了拍身旁的地面,低聲說道。
葉青蓮微微愣神,居然罕見地沒有出言斥責,而是默默走到鍾文身旁,輕輕撩起裙邊,與他並排坐了下來。
“是因爲你那‘姑姑’麼?”她的聲音裡少了一絲凌厲,多了半分溫柔。
“嗯。”鍾文輕哼一聲,低頭不語。
“你若不願與她相認,只管離開便是。”葉青蓮不解道,“躲在這裡作甚?”
鍾文將腦袋埋在膝蓋裡,依舊不說話。
“我不是你肚裡蛔蟲,也不知你在苦惱些什麼。”葉青蓮輕嘆一聲,“只不過如今江家就要遇到大_麻煩了,若是不趕緊帶着珠瑪離開,搞不好連咱們都要被牽連進去,所以……”
鍾文還是埋頭蹲坐在地,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模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所以,你要擺這副臭臉,等回了清風山再擺!”卻見葉青蓮語氣一變,忽然伸出纖纖玉手,揪住鍾文的左耳,高聲斥道,“珠瑪還留在江家呢!要是因爲你在這裡多愁善感,害得小珠瑪有什麼意外,我看你這輩子如何心安!”
“哎喲,疼疼疼疼!”鍾文本以爲葉青蓮會安慰自己,豈料這位美女姐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只覺一陣劇痛自左耳傳來,險些連耳垂都要被撕裂,不由得發出殺豬般的叫聲,“青蓮姐姐,快鬆手,疼!”
“你回不回去?”
“回去,回去!”鍾文大聲討饒道,“我跟你回去還不成麼?”
“這還差不多!”葉青蓮終於鬆開右手,臉上露出滿意之色,“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姐姐,女兒家怎能隨便揪男人的耳朵?”鍾文揉着自己的耳垂,小聲抱怨道,“這可是老婆才能碰的地方。”
“哦?是麼?”葉青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鍾文只覺脊背傳來一陣涼意,登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胡言亂語。
“走罷!”葉青蓮站起身來,輕輕撣去裙子上的灰塵。
“姐姐,她們離開了麼?”鍾文猶疑道。
“你這麼怕她們作甚?”葉青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因爲,我不是鍾文。”鍾文遲疑片刻,忽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