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敬信的報幕聲中,舞臺上所有燈光立刻暗了下去,緊接着五道聚光燈從上而下如神明慈愛的目光打在劉敬信五人的身上。
現場一片安靜,靜到呼吸可聞,靜到心跳可聞。
劉敬信扭頭衝包亦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包亦今天使用的是雙層電子琴,兩個電子琴分別使用不同的音效,一個是原曲中用到的音色,另一個是絃樂音色。
“噹噹噹當!”
變調版的《命運交響曲》響起,如泣如訴般傾吐着不甘的情緒。
包亦十指在黑白琴鍵上跳動,速度越來越快,旋律也開始發生變化,逐漸向着《火車駛向雲外,夢安魂於九霄》的旋律靠近。
Friday五個人都對着話筒,如唱詩班那樣輕聲唱着“啊”。
在一小段Solo之後,包亦回到變調版《命運交響曲》的第一個音,衆人也停止了哼唱。
那一個音包亦連續彈了兩個小節,緊接着節奏電吉他聲響起,架子鼓和貝斯在延遲了一小節之後進入,整個氣氛從壓抑瞬間變得激昂起來。
舞臺上方的燈光“砰”地一聲全部亮起,舞臺前方噴出金色火花,整個舞臺在這一刻彷彿燃燒了起來一般,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感覺體內的血液在快速升溫。
張遜的主音電吉他聲在這時響起,進入到改編後的前奏電吉他Solo階段。
旋律雖然沒有文字,雖然沒有色彩,沒有線條,但卻可以在任何人腦中描繪出場景,表達情緒。
常義森聽着這段電吉他Solo,頓時精神一振,雙眼亮了起來。
阿仔跟着鼓點節奏,雙手和雙腳都控制不住地如打架子鼓那樣打起了拍子,腦袋也是不由自主地跟着節奏左右晃動。
周琳擡手捂住了嘴,眼圈有點泛紅,她清晰感受到了這段旋律所要表達出的情緒,她不是被感動,她是想到自己在出道前承受巨大壓力和艱辛時也不曾失去對未來的美好期待,她被深深觸動着。
林傑“哇哦”一聲驚呼,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舉起右臂,帶領廣大現場觀衆爲Friday敬上金屬禮。
《火車駛向雲外,夢安魂於九霄》這首歌其實很喪,整首歌從歌詞到旋律,表達的情緒都是因失去夢想而感到的悲觀。
子健自己也提到過,他寫這首歌時,樂隊正經歷着極大的坎坷,處在瀕臨解散的邊緣。樂隊的三個人對於未來都已經失去了希望。
但Friday改編的這個版本,從前奏引用的《命運交響曲》,以及他們自己寫出的Solo,都沒有絲毫悲觀的情緒,似內心充滿不甘,似有一團火焰要衝出胸腔,似有一股力量噴薄而出,讓他們追趕正向遙遠天際奔馳的火車,要帶着那還沒實現的夢想飛往九霄之上!
“我那些殘夢靈異九霄,徒忙漫奮鬥滿目滄愁。
在滑翔之後完美墜落,在四維宇宙眩目遨遊。
我那些爛曲流竄九州,雲遊魂飛奏音憤符吼。
在宿命身後不停揮手,視死如歸仇毫無保留……”
唱到這裡,通鼓、軍鼓、底鼓齊齊被大楊敲響,主音吉他和鍵盤都停了下來。江勵彈起貝斯Solo,走到劉敬信身旁。
貝斯的低音似是一個醉酒的人在黑暗中吐着菸圈傾訴着憤懣,孤單、無助、彷徨、迷茫。
好似在說:我累了,我真的很累了,那麼多年的瘋狂,換不回可以果腹的口糧。如果可以,請讓我的魂魄葬在這裡,爲逝去的夢想祭奠,讓卑微的我永世沉淪。
在原曲中,進行到這裡,就該進入如泣如訴的副歌部分了。
但Friday沒有這麼做,而是由張遜的主音吉他用一段鬥志高昂的Solo接上,如一個不屈的靈魂,在憤怒嘶吼:你累什麼累?你只要還活着,就不可以停下來。人可以吃不飽,但不可以失去鬥志。去你媽的祭奠夢想!我的夢想如果隕落一百次才能飛起來,那我就放飛一百次。一百次不夠,那就放飛一千次,一萬次!只要我還活着,我便絕不倒下!
貝斯Solo再次接上:你經受過現實的打擊嗎?你承受過現實的磨難嗎?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只知張口就來,你根本就不知道絕望有多麼恐怖。你又不是我,你憑什麼擺出這副姿態跟我說話?
主音吉他Solo緊隨而至:蠢貨!我他媽就是你啊!
貝斯與吉他的連續Solo切換是如此的大膽,不是對話,勝似對話,其中飽含的情緒深深地感染着現場每一個人。
有些人哭了,是真的哭了,沒有事先準備好的紙巾,甚至淚流滿面仍不自知。
竟然真的有音樂,可以不需要歌詞,就穿透人們如鎧甲般的胸腔,如刀子一樣扎進人們心底最柔軟、最脆弱的深處。
“黑色的不是夜晚,是漫長的孤單。
看腳下一片黑暗,望頭頂星光璀璨。
嘆世萬物皆可盼,唯真愛最短暫。
失去的永不復返,世守恆而今倍還。
搖旗吶喊的熱情,攜光陰漸遠去。
人世間悲喜爛劇,晝夜輪播不停。
紛飛的濫情男女,情仇愛恨別離。
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很多人提到搖滾,都避免不了去提那光芒萬丈的搖滾黃金年代。殘存下來的魂魄們,面對新時代浪潮的衝擊,已經遍體鱗傷,已經被打磨掉了棱角。
工地叮叮噹噹的打擊聲哪怕節奏錯亂,也仍是敲響的鼓點;噼裡啪啦的鍵盤聲響,閉上眼去感受,也帶有黑白鍵的旋律;奔走在烈日驕陽下,陽光不正似一根根琴絃,要我們用自己的身體去撥響?
不要說搖滾不死,也不要說搖滾已經沒落,只要信仰仍存,哪怕身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頭頂仍然可以光芒耀眼!
一代人已經老去了嗎?是的,幾十年的歲月可以讓朝氣蓬勃的小夥子變成油膩的大叔。
一代人真的已經老去了嗎?不,他們沒有!只要有高舉的金屬禮,他們就仍能跳上舞臺引吭高歌。
不是總有人正年輕,而是所有人都將永遠年輕!
請讓火車加速駛向雲外,帶着永不下葬的夢想,騰飛到九霄去吧!
舞臺上的燈光華麗閃爍,舞臺前方的金屬管內火花沖天而起,乾冰的煙霧繚繞,這裡仿若已經成了九霄之上。
Friday全員齊聲高唱:“啊……”
不屈、不服、不認命!不甘、不慫,不退縮!
舞臺後方,主管舞臺的副導演一臉驕傲地對旁邊幾名同事道:“看看我給他們設計的舞臺效果,怎麼樣?哪怕沒有舞臺佈景,我依然可以讓他們亮到晃眼。”
有人問:“他們好像沒提過這樣的要求啊。”
副導演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金屬鏡框,擡起右手,豎起食指和小指,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有人答道:“金屬禮?”
副導演微笑着搖了搖頭:“這是信仰!”
在各種混亂信仰氾濫的當下,信仰只要提出來就會難免被人嘲笑,因爲有些信仰只是孩子們的玩具而已。
真正的信仰,可以寄託精神歸宿,可以點亮迷霧中的燈塔,可以值得爲之燃盡靈魂。
所以不要穿金戴銀地嘲笑我的信仰,那是我哪怕窮途末路,哪怕貧困潦倒,仍擁有的你不配擁有的寶藏!
“噹噹噹當!”
最後一個小節的合奏結束,鑔片的碎響宣告Friday的演出已經結束。
全場都已沸騰,但又靜得出奇。
劉敬信對着話筒,語氣堅定地大聲道:“夢想永不安魂,必將騰飛於九霄!”
“Friday!”不知誰大聲喊了一句。
緊接着,越來越多人高舉金屬禮大聲喊出Friday的名字。
“Friday!Friday!Fri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