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之看她的眼神傷痛至極,心痛如絞解釋道:“表弟,你聽我說。”
“剛纔你賞月的時候,我看到...”
“小寶,是誤會。”
“剛纔你蹲着在找藥,楊平之手裡拿着的是研磨茶葉的銀勺,我錯看成了匕首還以爲他要殺你。”
冷千楊忽然插話,打斷了楊平之的陳述。
“平白誣陷人,仙君真是高明。”
楊平之對上仙君警告的眼神秒懂,立刻換了說辭。
“表弟,剛纔你賞月的時候,我看到你的背影忽然有了靈感。”
“我們做一批新的掛件擺在姑遙城的星月屋裡如何?”
“掛件上雕刻你的背影和明月,朦朧又有詩意。”
楊平之娓娓道來,順手在案桌鋪着的宣紙上畫了個輪廓。
果真如此?
蘇青之一臉迷茫,摳了摳指甲陷入沉思。
他倆眼神交匯的時候,總覺得好像瞞了自己什麼事。
“李野中了紅梅香怎麼回事?”
冷千楊一邊端着蘇青之用過的茶杯在喝茶,一邊立刻轉了話題。
“小寶喝過的茶..特別甜。”
他挑釁地看了楊平之一眼,微微一笑。
冷大爺,你可別拱火了,見好就收罷。
蘇青之想到李野的事就頭疼,摳了摳指甲說:“問題恐怕嚴重了。”
果然,清醒後的李野開始哭啼啼寫遺書。
靈虛派能叫得上名字的弟子人手留了一份,連蛙兒子都有,內容只有兩句話。
“別在我墳前哭,髒了我的輪迴路。”
“這個世界我哭着來了,我想笑着離去。”
蘇青之捏着遺書,好像聽到有數萬只蜜蜂在耳邊嚎叫。
“小野鴨,吳大師他會研製法子的,你別這麼頹廢。”
“你的情況只是初期,你看看十里屯隔離的那些人,他們都還活得好好的。”
李野一聽哭的越發傷心了,沒好氣地懟了兩句。
“你知道個辣子,十里屯每天死掉的人翻倍在增加。”
“崖壁上的棺木都擺不下了,最後兩人一個棺木,你可知道?”
“與其一個月後瘦成病癆鬼被扔在亂葬崗,還不如體面的離去。”
蘇青之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種環境下段雲安豈不是?
“那段雲安呢?”
“他可還好?”
她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李野哼哼唧唧地說:“那小子命大的很,活蹦亂跳的,天天坐在村口候你呢。”
蘇青之一想到白雪皚皚,段雲安眼巴巴站在村口的情景,心就難受至極。
他真是個傻孩子。
李野哭夠了站起身,給自己補了補妝說:“請帖我都發出去了,三日後在一品居辦告別儀式,你們都來昂。”
本來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怎麼愣是有了喜劇的感覺。
大哥,你本來就是大小眼,爲什麼又把自己搞成了高低眉?
還有你這個黃油皮實在不適合塗個如此豔麗的大紅脣。
雖然很不地道,可我實在忍不住想笑哇。
頂着告別妝的李野一出場就驚呆了衆人。
“哐當!”
錘子兄弟的錘子砸在他們的腳面上疼的嗷嗷直叫。
“噗嗤!”
忍俊不禁的店小二將口水噴在了端着的西湖牛肉羹裡。
“哈哈!”
吃着滷香花生米的掌櫃卡住了喉嚨開始上躥下跳。
現場一片混亂,看的仙君青筋直跳,大手一揮下了禁言術。
“李野,此事還有轉圜餘地,莫慌。”
冷千楊親手扶起李野,從虛空袋裡抽出一片靈葉。
李野的大小眼一怔,高低眉一抖,秒懂仙君的潛臺詞。
他的靈葉是寶貝,除了蘇懷玉得了兩片其他人一概沒有。
宋柔跟了他八年,都沒有。
田震剛是靈虛派的元老,也沒有。
就連包藏禍心的美人師姑冷新眉也都麼有!
這會偏偏拿出來給自己賜靈葉?
我懂,這是看在蘇師弟的份上給我最後的體面。
李野哭的悲痛欲絕,抽泣着說:“蘇師弟,我開始發作了,腿軟了。”
“等等,我腦袋也開始暈乎,看不清楚人了!”
“發作的有點太快了,告別儀式改..改..”
“噗通!”
李野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又暈了過去。
渝川城賭坊地宮。
“稟告教主,冷千楊身邊的李野中了紅梅香。”
沉鳶虔誠地跪在地上,聽見紗簾後的紅梅教主忽然嗤笑了一聲。
紅梅香剛遭遇重創血洗,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沉鳶越發猜不透自己這位主子的心思了。
“你猜我的好女兒會如何?”
紅梅教主看着掌心托起的黑色蘭花,輕柔如水地說道。
涼風輕輕吹起她黑色的面紗,露出那雙柔情似水的丹鳳眼。
沉鳶一愣,蘇青之竟然是主子的女兒?
這件事怎麼越聽越是詭異?
“屬下覺得,蘇青之會不惜一切代價救治李野。”
沉鳶說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聽聞崆峒山下白梅塢出了一位周神醫,專治紅梅香,聲名鵲起,日進斗金。
這種時候敢跟我們紅梅教作對,簡直是狗膽包天。
“屬下這就去部署,殺了那個敢冒頭的周神醫。”
沉鳶陰冷地笑着,摸了摸手上黑紅相間的珠子。
空氣裡又是一片靜寂,紅梅教主的視線落在案桌上放着的小書童泥哨上。
“寒秋,我送你一個!”
藥王谷的小院裡,蘇青之挽起袖子做出了第二件成品:頭戴皇冠的小書童。
她特意給書童的衣袖上暈染了蘭花,還在她的嘴角點了一顆黑痣。
“寒秋,我照着自己的模樣做的,送你!”
陰雲密佈,秋雨微涼,她的笑容卻像一道陽光吹走人內心所有的陰霾。。
“我有小姨啦,快上來跟我滾一滾!”
石屋裡,她拽着自己在鋪着毯子的石炕上滾來滾去。
青之,你跟你爹一樣溫暖仁厚,越發襯得我寒秋是那麼陰冷腹黑。
她閉上眼陷入一個沉沉的夢境。
漫無天日的荒原上孤寂荒涼,自己被剜眼毒啞,砍掉四肢等死。
驕陽似火,自己如干枯的葉子一般時不時被風撥動,烏鴉在自己頭頂盤旋等着用膳。
被人放逐的十五年,失去驕傲的一切,強大的功力,顛倒衆生的容顏,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我寒秋絕不認命!
絕不!
她驚叫着坐起身,看見自己身上蓋了一塊輕薄的毯子。
紗簾外的沉鳶說了什麼她都沒有入耳,心裡只有兩個字:復仇!
殺掉毀了我的那個魔鬼,奪回我失去的一切!
寒秋這個面具戴的太久,久到我開始厭煩。
“沉鳶,傳我號令,喊一百遍!”
“我討厭聽到聖女這個名字,叫我紅梅教主!”
寒秋將蘇青之送的小書童泥哨收進紅木匣子,也將自己的最後一絲憐憫全部埋藏。
“稱霸三界,唯我獨尊!紅梅教主,壽與天齊!”
地宮裡迴盪着久久不息的口號聲,每個人臉上都無比的亢奮。
“稱霸三界,唯我獨尊!紅梅教主,壽與天齊!”
李野躺在冰冷的地上重複着這句話,眼角流下一滴清淚。
蘇青之聽的又氣又心疼,你不吃不喝頹廢了一宿,頭暈眼花再正常不過,心理暗示真的很要命。
易地而處,如果是自己身中紅梅香,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人身難得,有誰能真的笑着、心甘情願地赴死?
更何況他的春天剛發芽。
“小野鴨,地上涼,起來。”
蘇青之撐起他的胳膊說:“你別怕,我陪着你去治!”
“我陪你。”
她半蹲在地上,重複了三百遍我陪你,李野才終於願意睜開眼睛。
“蘇師弟,我好不甘心。”
“小月是我的夢想,我好不甘心啊。”
李野緩緩地坐起身,頭埋在臂彎裡喃喃說:“如果你是我,你當如何?”
蘇青之神色一愣,半晌無言。
如果是我,估計早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