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8年的時候,爺爺家離父親家是很近的,但是父親家是樓房,而爺爺家當時還住在我市最後的一片老舊的平房裡,三叔和老叔都曾提議要給父母親換個大房子,可是老兩口說什麼都不幹,老人嘛,畢竟還是念舊。
洪波開車趕到爺爺家的時候,雖然門口不見人,但是能看到小平房裡升起了裊裊炊煙。
“張車長!張車長!?”洪波在鐵門外大喊。
因爲爺爺還在單位的時候,擔任的職位是“運轉車長”所以很多老相識叫他張車長,現如今鐵路上已經沒有了這個職位了。
爺爺從房間裡出來打開了鐵門的門閂,看到的是一張堆滿褶子的笑臉。
“張車長!”
“洪波?”
爺爺早年間就認識洪波,只是那時候洪波還沒混出頭,還是個小地賴子,雖然後來洪波成名了,但是那時候爺爺已經下崗,爺爺以前還是很照顧洪波這孩子的,有時候洪波在鐵路附近被人欺負,爺爺看見了總是厲聲喝退那些小混子們,鐵路的老員工,他們是不敢動的,下班的時候叫一嗓子,真能出來幾十人幫忙打架!而且乘警也在,只要不打死,這些列車員連派出所都不用進!
“張車長!您老可好啊?”
“快進來!”
爺爺將洪波迎進了屋子,洪波的年紀跟老叔差不多,所以在爺爺眼裡,他還是個孩子。
“打您退休這麼多年,也沒來看看您,之前老四辦婚禮,也沒時間跟您說說話。”
洪波一進門就開始套近乎。
爺爺喝了口水,他一生光明磊落,慧眼如炬,怎麼會看不出洪波的小心思:
“行了,跟我就別來這一套了,說吧,來找我什麼事兒?”
洪波被爺爺問的臉有點紅,低着頭說:
“是老三,他扣了我一個兄弟,這不找您來說個情嘛。”
爺爺不說話了,其實從他看到洪波出現的那一刻起,便已經大抵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爺爺沉默了半晌,最後無奈的嘆了口氣,說:
“我給三兒打個電話吧!”
“好!”
洪波看到了希望。
爺爺進屋去打電話,那個電話時間很長,大概有五分鐘,電話的內容是三叔一五一十的跟爺爺講了整件事情的經過,爺爺並沒有發火兒,而是一邊點頭一邊發出“嗯,嗯”的聲音,最後,爺爺出來了,告訴了洪波這件事情的處理方法,當然了,跟三叔說的話也是一樣的。
“三兒那邊我問完了,這件事情完全是你那個朋友的責任!”
“是,沒錯。”
洪波並不抵賴,抵賴也沒用。
“你的朋友把我大兒子打了,還要開車撞我大兒子,當然了,三兒也在醫院動手打了人,他也有不對的地方。”爺爺一向剛正不阿,絕不因爲是自己的兒子就偏心眼:“現在你們誰也不要再打架了,車子的維修費和張木的醫藥費,你的朋友要出!至於那個被打的人,住院的費用,該讓三兒掏就掏,但是你的朋友必須到醫院給我兒子道歉!你們如果還有別的恩怨,到派出所去解決!”
爺爺的話說的不重,但是每個字都清晰且有力,即便是在江湖中叱吒風雲的洪波和三叔,在這個威嚴的老人面前也只能言聽計從,不敢有任何異議,洪波敢拿出紅包來誘惑父親,但他在爺爺面前,連掏出那個紅包的勇氣都沒有!
“我知道了張車長,對不起!”洪波低着頭說。
“嗯。”爺爺點頭道:“你們一個是我兒子,一個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你們都不要胡鬧!”
“是!您教訓的是。”
那天之後,這件事情就過去了,之後的大概三四年的時間裡,洪波和三叔也有過幾次照面,每次見面兩個人都還打個招呼客氣一下,直到爺爺去世以後,二叔將洪波徹底滅掉!而那時,也並不是因爲什麼恩怨,單純的是因爲錢!
三叔放下電話,看着病牀上的大哥,無奈道:
“洪波去找了咱爸,咱爸讓咱別胡鬧,該怎麼罰怎麼罰,該多少錢多少錢。”
老叔看着三叔,樂了:
“嘿......洪波可真行啊,找人說情都找到咱爸那去了!?咱爸知道了沒踢他?”
“踢沒踢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咱爸告訴我說:三兒你也動手打人了!你也要賠人家的醫藥費!我?我真他媽的冤枉!”
“哈哈!”老叔忍不住大笑起來:“咱爸就那樣,老是一副奉公執法的態度。”
“哎!”三叔長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啊大哥!沒想到咱倆混到了今天,還能他媽的挨欺負!捱了欺負不能打回去就算了吧?我還得他媽賠人家醫藥費!我他媽多少年沒賠過別人醫藥費了我!”
三叔說完,兩個當年在我市最頂級的黑社會大哥齊齊爆發出了笑聲......
據說父親知道這件事情的處理結果並且得知洪波去找了自己老爹之後,大罵三叔:
“你他孃的當時還不如讓我把他那五萬塊收了!現在可好!不但沒拿到錢,還得拿出錢去!”
三叔瞪了父親一眼:
“你少在這發牢騷!”
父親見三哥棱起了眼睛,便不敢說話了。
......
這件事情過後的大概兩個月,母親辭職了,考慮了那麼久,母親終於還是辭職了!
母親的辭職,跟張家全有着一定的關係,事情並不是張家全的錯,但是這件事情對於後來事態的發展實在有着巨大的影響,所以在這有必要詳細說明一下。
當時母親所在的高中已經開學,但是張家全所在的小學還要幾天,不過張家全沒地方去,所以就經常性的到母親的學校去找她,母親和班裡的高中生們也都很喜歡這個小傢伙,開始的幾天相安無事,直到開學之後的第一個週五的晚上,張家全在學校門口看到了幾個小混混正在欺負母親班上的一個學生。
據母親後來描述,高中門口的小混混其實都是跟學校裡的學生們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的還是其他高中的差生因爲打架鬥毆等原因被開除的學生,所以他們欺負人並不是無目標的,他們會挑一些從初中時候就認識,而且是那種平日裡就比較軟弱的學生下手,而那天的那個男生,就是這種所謂“軟弱”的同學的箇中極品!
張家全直到今天還記得那個男生的名字和樣貌,後來張家全回憶說,那天那個傢伙被三個同學圍在了學校後門的牆角處,那個男生又高又大,而且還有些胖,但是圍着他的三個男孩卻是又矮又瘦,張家全覺得這個男生如果硬氣一些,雖然一打三可能會吃虧,但是那三個小子也絕對佔不到他的便宜!
可是人骨子裡的軟弱,與他的樣貌身材是無關的,張家全看到的是這個男生被比在角落裡,眼眶通紅,蜷縮着腿肚子都在發抖的人。
“小哥哥!”張家全拉着母親的手朝着男生被欺負的方向大喊,連續喊了好幾聲,以至於母親和張家全已經走的很近了,那幾個男孩子才反應過來。
“你們是幹嘛的?”母親當時的肚子已經不小了,但是面對這幾個小混混,母親的臉上沒有一點懼怕。
“老師!已經下班了!我們是來找同學玩的!”其中一個染着黃毛的小子一邊上下打量着母親一邊挑釁的說道。
“這是我的學生。”母親指了指那個大個兒。
“老師!已經下課了!”黃毛走上前來,離母親越來越近,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看上去似乎要動手。
這時母親的身邊已經走過來了幾個班裡的同學,他們看到自己的同學被欺負,老師也在,自然也不怕這些校外的小混混了,他們走上前來將三個小混混圍在中央。
“趕緊走!”母親說。
三個人見狀不妙,便立刻跑開,跑遠了才撂下一句:“你們等着!這事兒沒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