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發惹眼卻顯得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
這是夏凡給竇紅纓的第一印象。
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對方看上去就是一個沒有武功的普通人。
沒過多久。
夏凡便毫無避諱地將她們帶到了原來的宅院。
“叔父,這些日子您都在這裡居住嗎?”
當夏凡將新泡好的茶水送上來後,正在庭院裡故作觀賞着周圍景象的竇紅纓看似不經意地禮貌詢問道。
“沒有,事實上我就在這住了兩天就搬去其他地方了。”
夏凡笑容溫和地看着竇紅纓道。
“搬去其他地方了?難道這間宅院住着不好嗎?”
竇紅纓一臉我很好奇道。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我一個人住不慣這麼大的宅子,何況我會搬離這裡也是有人安排的緣故。”
說着,夏凡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默默吃着點心的周小魚道。
“那個人好像叫臧濤,他對我說周小魚之前在船上招惹過什麼人,爲了我的安全着想以及讓小魚沒有後顧之憂專心考覈,所以他便將我秘密安排到了另一個住處。”
“小魚,這是真的嗎?”
竇紅纓聞言一怔,轉而看向周小魚道。
“是真的。”
周小魚表面不動聲色,實際上內心卻忍不住想要吐槽。
阿生叔說謊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張口就來。
“咦,可我怎麼沒聽小魚你說過呢?”
竇紅纓迷惑道。
“那是因爲艦長大人要求我保守秘密啊,否則萬一不慎泄露出去害得阿生叔遇到什麼意外怎麼辦?”
周小魚理所當然道。
“哦?!原來他就是小魚你們的艦長大人啊,那他還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夏凡旋即露出恍然之色道。
“阿生叔,我和你說哦,我們艦長大人可是非常看重我的呢,這次小魚能順利通過考覈還是要多虧了艦長大人。”
周小魚表情認真地朝夏凡道。
“嗯,小魚能承蒙貴人關照,以後叔也能放心你了。”
夏凡伸手輕撫了一下週小魚的腦袋寵溺道。
兩人默契的一唱一和,直接讓竇紅纓都要信以爲真。
儘管她心裡還藏着不少疑惑,可她卻無法直白地問出口,免得讓兩人對她生出了疑心。
“小魚,你們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再過兩天,你們好像就要乘船前往聖門總部進行最後的門試考覈吧?”
夏凡有意無意地轉移了話題。
“是的叔,不過這次親屬卻只能留在城裡無法隨同了。”
周小魚滿臉遺憾道。
“別擔心小魚,叔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的,而且你已經長大了,未來叔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同在你身邊照顧你,所以你也要更加勇敢堅強一點……”
夏凡輕嘆道。
“叔……”
周小魚眼眶裡都盈滿了淚水。
“小魚……”
夏凡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言難盡道。
“叔!你要照顧好自己,將來小魚一定會回來看你和孃親的!”
周小魚撲入夏凡的懷裡低聲啜泣起來。
可真實情況是她一直在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忍住!
千萬不能笑。
一笑就完了。
沒錯。
她和夏凡就是故意演給竇紅纓看的。
看着周小魚與夏凡一副叔侄情深難捨難分的樣子,竇紅纓都有一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讓你見笑了。”
當夏凡與周小魚分開後,他立刻朝着竇紅纓表示歉意道。
“沒有沒有,其實小女子內心相當羨慕小魚能有一個您這樣的叔父呢。”
竇紅纓連忙搖着頭低落道。
“紅纓……”
周小魚見狀似乎聯想到了竇紅纓曾說過的身世,上前便攬住她的肩膀輕聲寬慰道。
“不要多想了,如今你我情同姐妹,我的叔父就是你的叔父,阿生叔,你說的對吧?”
“當然,如果紅纓不介意的話。”
面對周小魚投來的目光,夏凡依舊笑容溫和道。
“……叔父,是小女子給您添麻煩了。”
竇紅纓輕咬着嘴脣歉疚道。
“沒有的事情,紅纓,叔父還想着日後不能陪在小魚身邊,想要拜託你能好好照顧小魚呢。”
夏凡柔聲道。
“放心吧叔父,小女子必然不會讓您失望的,畢竟小魚本來便是小女子唯一的朋友……”
竇紅纓抽了抽小鼻子道。
也是個小戲精啊。
夏凡笑盈盈地看着與周小魚低聲說起悄悄話的竇紅纓,心裡不由想到。
看她的樣子。
明顯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
要不是他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或許還真有可能讓這小丫頭的表象給騙了。
“叔父,我聽小魚說您並非是小魚家鄉的人,而是小魚父親出海救回來的?”
在和周小魚閒聊半晌後,竇紅纓又不露痕跡將話題轉移回了夏凡的身上。
“是的,大概是十六年前,確實是小魚父親從海里救了我,只不過我卻失憶了,自己也忘了當初是怎麼落入了海里。”
夏凡嘆息了一聲。
“抱歉叔父,說了些讓您不開心的事情……”
竇紅纓面含愧色道。
“紅纓不必介懷。”夏凡搖頭道。“說起來,這些年其實我都已經斷斷續續回憶起了一些東西。”
“叔你想起了什麼?”
周小魚頓時興致勃勃道。
“想起了一個女人。”
夏凡語氣平靜道。
“女人?!”周小魚一聽立刻瞪大了眼睛。“什麼女人?!難道是阿生叔的妻子嗎?”
“叔沒有妻子,但叔會記得這個女人,好像是叔在落海前曾和她在一起。”
夏凡淡淡道。
“那叔還記得那個女人的模樣嗎?”
周小魚迅速追問道。
“我想想,她……”
旋即。
夏凡便斷斷續續將冷煙的模樣給描述了出來,同時一直在暗中注意着竇紅纓。
果不其然。
他在描述的過程裡。
竇紅纓看似神色如常,可心臟卻不爭氣地急促跳動了幾下,甚至連呼吸都稍稍沉重的一分,只是這些細節相當不易覺察,若是沒有仔細留心的話很難發現。
“叔父,莫非您當初不慎落海與她有關嗎?”
竇紅纓聽完後故作關心道。
“我記得我好像是爲了保護她才落海的。”
夏凡擺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
“看樣子這個女人一定是阿生叔很重要的人。”
周小魚低聲嘟囔了一句。
“誰知道呢,如今時隔多年,她究竟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了。”
夏凡苦笑道。
“叔父,小女子相信,如果未來有緣的話,你們一定能再見的。”
竇紅纓安慰道。
“緣嗎?”
夏凡不禁喃喃道。
隨後。
竇紅纓終於不再繼續試探夏凡。
在招呼着她們用完午膳後,竇紅纓便藉口身體不適打算返回駐地,而周小魚想要陪同她回去卻遭到了婉拒,說什麼她未來幾年都可能見不到夏凡了,所以趁着還沒離開前多陪陪夏凡。
對此。
周小魚自然是不好多說什麼。
“叔,紅纓表現得有些反常呢。”
庭院內。
周小魚特意將椅子搬到了夏凡的身邊,她輕蹙着小眉毛,表情凝重道。
“尤其是你在提到那個女人後,紅纓便開始變得有點心不在焉了。”
“她在試探叔,叔何嘗不是在試探她呢,可惜她還嫩了些,結果讓叔給試探出來了。”
夏凡端着茶杯悠閒地抿了一口道。
“叔……你剛纔說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啊?”
周小魚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凡道。
“她叫冷煙,叔原來收服的一個手下,當初叔與她出海的時候遇到強敵來襲,爲了避免戰鬥波及到她,所以叔便刻意將強敵引開,最後叔與強敵近乎同歸於盡墜落大海,至於她後來如何叔也不知道了……”
夏凡慢條斯理道。
“不過在叔得知煙雨樓的情況後,叔便懷疑,這個煙雨樓很可能就是她建立的。”
“叔?!你說的都是真的?”
周小魚驚愕道。
因爲。
這是夏凡第一次和她說出這些秘密。
“小魚,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叔也不必瞞着你了。”
夏凡仰頭望着蔚藍的天空悠悠道。
“你知道當初是誰打算襲殺叔嗎?”
“難道……”
周小魚聞言雙瞳猛地一縮,心裡突兀地泛起了不詳的預感。
“沒錯,襲殺叔的正是天門中人。”
夏凡輕描淡寫道。
“叔……”
周小魚突然一把抓住夏凡的手臂,臉色無比蒼白緊張道。
“小魚,別擔心,你看叔像是一個會做傻事的魯莽之人嗎?”
夏凡一眼便看穿了周小心心中所想,微笑着伸出手指颳了一下她的小鼻樑道。
“叔!那可是天門啊!叔!要不小魚不去參與天門的考覈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周小魚死死攥緊着夏凡手臂的袖袍顫聲道。
“小魚,這時候你棄考不更讓人覺得可疑嗎?”夏凡輕撫着周小魚的腦袋寬慰道。“沒事的,叔可是非常怕死的,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叔是不可能會輕易向天門發起報復的。”
“叔!你真的沒騙小魚嗎?”
周小魚緊咬着嘴脣目光晶瑩道。
“當然,要不我們拉鉤?”
夏凡伸出小拇指朝她晃了晃笑道。
“好!”
周小魚立刻鄭重其事地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夏凡的小拇指,語氣異常嚴肅地看着夏凡道。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夏凡任由周小魚勾住自己的小拇指搖晃起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小魚。
這回叔沒有騙你。
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
叔確實不會向天門發起報復。
可是。
若是叔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呢?
與此同時。
竇紅纓在離開宅院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返回駐地,而是像上一次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到處閒逛起來。
片刻。
她悄然出現在一條陰暗的巷子裡。
“你怎麼在這個時候突然聯絡我?!難道是有什麼重要的發現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的!我現在有一件緊急要事必須聯繫到樓主大人!”
竇紅纓立刻急不可耐道。
“究竟是什麼緊急要事?!”
低沉聲音肅然道。
“事關樓主大人本人的緊急要事。”
竇紅纓卻沒有言明具體的內容。
“……你可知樓主大人向來是單方面聯繫我,而我並沒有聯繫樓主大人的權力。”
低沉聲音沉默片刻道。
“那你知道如今有誰能聯繫到樓主大人嗎?”
竇紅纓語氣焦急道。
“……我知道一個人,但我不確定他是否有權力能聯繫到樓主大人。”
低沉聲音想了想道。
“如果他知道的話,到時候他會主動聯繫你。”
“如果他不知道呢?”
竇紅纓迅速道。
“那我也沒辦法了。”
低沉聲音輕嘆道。
“……我明白了。”
竇紅纓緊咬銀牙道。
是夜。
竇紅纓輾轉反側都難以入眠。
無非是她心裡一直都在想着夏凡之前說到的那個女人。
因爲。
周小魚叔父所描述的那個女人完全與她小時候見過的樓主大人一模一樣。
當年若非樓主大人給予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恐怕她根本都挨不到今天,更別說是逃離那個如同魔窟的家裡。
儘管上一次見到樓主大人已經是三年前。
可樓主大人的音容笑貌卻讓她深深記在了心裡。
所以在聽到夏凡的描述後,竇紅纓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樓主大人。
不會錯的。
她不會記錯的!
他說的就是樓主大人。
而他又到底與樓主大人是什麼關係?
一系列的問題都困擾着思緒繁雜的竇紅纓。
“你有重大要事必須聯繫樓主大人?”
這時候。
一個極其低沉的聲音在竇紅纓的房間裡突兀響起。
“……是!”
竇紅纓瞬間如臨大敵四處張望起來,可卻發現屋裡根本沒有一個人。
“將你需要稟報給樓主大人的要事寫下來,我會代你轉交給樓主大人。”
那個聲音乾脆直接道。
“好!”
竇紅纓二話不說便翻身起牀來到桌前,她沒有點燃燭火,而是藉助月光在紙上迅速書寫起來。
片刻。
當竇紅纓落筆之際。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回去。”
“……”
竇紅纓起身便返回到了牀上。
而那個聲音也不再響起。
過了好一會兒。
心神不寧的竇紅纓小心翼翼地從牀上來到桌前,赫然發現桌上的紙張已然不見了蹤影。
樓裡的人真是神通廣大啊。
竇紅纓心裡不由暗歎了一聲。
……
這天清晨。
伏波城的海港碼頭一如既往地熱鬧繁華。
但今日匯聚在碼頭的人卻比以往的都要多。
因爲今日是送行的日子。
南十字星島凡是能到場的天門弟子都來到了碼頭,只是他們真正送行的並非是通過天門複試考覈的孩子,而是從總部來的中年男子等人。
當夏凡陪同着通過選拔的孩子搭乘上那艘天門鉅艦後,在進入船艙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住腳步,目光深邃地眺望向遠方平靜的海面。
“十六年了,是時候該做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