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你什麼人?朋友?”梅川問。
“朋友倒算不上,認識的人。”
“關係好嗎?”
“也不算好。就是曾經挺仰慕他的。”
“嗯,看你自己吧。要是影響很大,就提醒一下。不過你說他很傻圈,圈到圈圈都圈不過來的那種?我估計你說了也沒用。”
“是嗎?”吉爾英沉思。
“你剛纔就煩這個?聽我的,這世上傻圈太多了,你要看到一個就想提醒,一天天的,啥事都別想幹了。還是做好自己吧。我給你的那本《初等數論》看了嗎?”梅川問。
吉爾英說:“沒看。”
梅川說:“要看。”
“看不懂。”
“看不懂才更要看。不懂有不懂的收穫,一遍一遍看,總會有進步的。”
吉爾英眼睛紅起來,想哭。
火了之後,一切都好,就這身人設真特麼彆扭!
梅川看得心疼起來,可也沒辦法,勸吉爾英凡事看開點,想想賺來的錢,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一下子心理就平衡了。
“現在賺誰的錢最輕鬆?”梅川問吉爾英。
“女人?”
梅川搖頭。
“傻圈?”
梅川搖頭。
“小孩?”
“勉強是。再想一下,往哪裡鑽最賺錢?”
“教育?”
“勉強是。不過,更準確的說,是痛點。”
“痛點?”吉爾英幾番對話下來,已經考慮要不要去讀《初等數論》了,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圈。
“對,痛點。你覺得你的數學老師人設只是個吸引粉絲的工具嗎?”
“不是嗎?”吉爾英抓頭髮,大腦細胞全力工作,也很難追上梅川的思路,不愧是火過的人啊,對市場的研究如此深入。
“不是。是廣告詞。”
吉爾英不想重複了,只用眼神打出一串問號。
“同樣是讓粉絲掏錢,你覺得哪個廣告詞好一點。是‘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數學’,還是‘我是個小混混讓我來教你rap’?”
“媽媽那個。”
“對了。這就是家長的痛點。區別於普通粉絲經濟,靠學生掏錢買專輯支持明星的經營道路,我想在格局上更高一層。很簡單。兩個層次來思考。”
梅川伸出兩根手指頭,吉爾英嘆氣,眼神飄忽不定,往窗外飛,像極了數學老師拖堂時學生的樣子。
“一個層次是,完全摒棄傳統的顧客思維,專注挖掘出更有潛力的消費市場,傳統粉絲經濟針對的對象是誰?”
“學生。年青人。”
“對。現在的學生有消費力,有時間,有精力,但是我問你,誰更有錢?是家長,還是學生?”
“家長。”
“對。誰有錢,就專注賺誰的錢,學生的痛點是什麼?”
“沒、沒女朋友?”
“不。是那種玩一夜手機,早上醒來被陽光刺痛了眼,照鏡子,看自己精神萎靡,油頭垢面,責備自己要努力,要上進,要吃早餐,要背單詞,然後鑽進被窩繼續睡覺的痛點。是青春躁動的種子和青澀靈魂的矛盾體,這種痛點的結構是複雜多變的,迷人而又遙遠的。”
吉爾英打哈欠,看時間,他現在真想去看《初等數論》了。
“那家長的痛點呢?”吉爾英問。
“家長的痛點就簡單多了,剛好是我第二個層次要講的。主要有五個維度。分別是溫飽感、尊重感、焦慮感、認同感和滿足感。”
吉爾英扇自己巴掌,努力不讓自己睡着。
前段時間,他因爲人設和自己本性不符的事鬱鬱寡歡,梅老師曾建議他去第一章心理諮詢,找一個叫章本碩的老師,說聽了章老師的話,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還好他沒去。
“一般商家會從溫飽感、尊重感出發去推銷產品,比如說你需要一輛車。一輛彰顯你身份的車。高明的商家會從後三種入手,比如房產中介會說房子要漲,不管怎樣,反正要漲。培訓中介會天天發各種牛娃的新聞,還有牛媽牛爸的教育心得。什麼三歲手撕鋼琴,四歲雅思託福,五歲奧數能手……他們的共同特徵都是製造焦慮感。營造一種集體衝刺的幻像錯覺。沒有焦慮也要製造焦慮。”
“老師,那我們呢?”
“我們要更高一級。除了利用家長在教育孩子數學上的焦慮感外,我們還要有一定社會責任感,韭菜長得再快,也要養啊,一口氣都拔了怎麼行?除了焦慮感外,認同感和滿足感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環。這跟學少林七十二絕技,還要精修佛法,才能化解戾氣是一個道理。經營結構、性質過於單一,無法形成複雜系統的話,適應能力會很差,無法面對複雜多變的粉絲市場。你的數學老師的人設就是用來給家長制造認同感和滿足感的。”
“我問你,對於家長而言,你是戴金鍊金錶,兩手紋身rap有認同感,還是穿西裝打領帶有認同感?”
“穿西裝。”
“對家長而言,你rap裡全是圓和切線和數學術語,隨便聽聽,就當補習數學有滿足感,還是rap全是髒話、虛無、迷茫、頹廢、鬥爭、不屈有滿足感?”
“圓和切線。”
“好了,我就說到這裡。你把東西收拾一下吧。”
“幹嗎?要去哪?”
“爲了電影的事,我投了一大筆錢進去,這地方租金都付不起了。”
“老師,那我們搬哪去?”
“你家。”
……
咖啡館。
“導演,這個電影有椅子戲嗎?就是一男一女搶一張椅子坐的那種?”吉爾英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不過可以加,加一百張椅子都行。”導演說。
“只能加椅子嗎?女演員不能多加幾個嗎?”吉爾英問。
唉,人就是這樣,擁有的越多,越貪心,越不知足。
“可以,不過投資已經很緊了。再加人進來,還要花總想想辦法啊。”導演看邊上的花總。
花總當即拍板,“不就是錢嘛。我誇大運營成本,剋扣新人分成,老員工一旦做久了,想漲工資,我就故意在他面前掉褲子,逼他走人。我這麼辛辛苦苦,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多攢點錢,搞個大項目,然後再賺更多的錢嗎?電影最好賺了,錢投進去,花哪都不知道,人員開支啦,劇組盒飯啦,住宿、道具、服裝啦。你說一百萬就一百萬,誰知道?怎麼查賬?瞿導,我給你一千萬拍,走五千萬的賬,對外號稱五個億投資,分個幾十萬給明星,當然,像你們這種剛紅起來的,價錢更便宜,幾萬就搞定……”
“花總,現在行情早就不是這樣啦。別什麼話都往外掏。”導演急打眼色。
花總說:“不好意思,我性子就這麼直。有話直說。”
導演去上廁所,花總焦灼地問吉爾英:“簽約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吉爾英頭歪着,看窗外,呆了一會兒,才扭過頭來,擼起袖子,露出兩手的紋身,說:“我這人雖然很講義氣,可這世上傻圈太多了,我提醒不過來。我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