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則軒向毛不不再三保證,甘禮良真不是他初戀,也不是老情人,更不是辦公室裡坐對面的女同事,平時沒事幹,就在辦公桌下腳碰腳的那種同事。
毛不不說知道啦,知道啦,我隨口問問,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嗎?快進去洗吧,洗完了出來,我們比一下。
賈則軒問比什麼?
毛不不說比誰的腿滑。
賈則軒洗完澡,跟毛不不比賽過後,去了陽臺,打電話給曹大華。
今天連着兩個人問他一行去哪了,搞的好像他謀殺了一行似的。他要問問曹大華,兩人又怎麼了,前段時間不是好好的,約好了去國外旅遊嗎?怎麼又吵架了?
以前吵歸吵,兩個人鬧翻了天,頂多是分別打電話給賈則軒,一個跟他訴苦,問他除了家裡的大別墅和寶馬車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呆一宿不花錢的。一個質問他曹大華又死哪去了,好像自己搶了他老公似的。
現在可好,吵到一行媽和車間主任那裡去了?還問我一行去哪了?
賈則軒相當委屈。自己纔是受害者好嗎?
都怪自己心軟,做不了壞人,次次接他們的調解電話,次次被當成廢液桶,接收兩人的垃圾情緒。
對!自己就是個專業的情緒廢液桶!
“曹大華!怎麼回事?”過了好一會兒,曹大華才接起手機,賈則軒差點吼出甘禮良。要不是今天被專家纏着打籃球,他早就直接上門去罵曹大華了。
曹大華沒說話,手機裡傳來嗡嗡的嘈雜聲。
“喂?”賈則軒叫了聲。
“嗯,我在。什麼事?”曹大華像是開了免提,聲音有點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還雜着水聲,還有規律的擦擦聲。
“一行,一行怎麼回事?爲什麼她媽給我打電話問她去哪了?你倆又吵架了?”賈則軒問。
“嗯,是啊,又吵了。”曹大華回答得心不在焉,擦、擦、擦……
“那她去哪了?”手機裡的聲音小,賈則軒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
“她?誰知道。可能出國了吧,去那個無人島旅遊。”曹大華說。
“可能?你聯繫不到她嗎?”
“都說是無人島了。怎麼聯繫?她玩夠了,就會回來的,跟以前一樣。她媽有點神經質,別理她。”
曹大華的口氣明顯是剛跟一行吵過架。
曹大華可以淡定,賈則軒卻淡定不下來。每次都是這樣,每次明明不關他的事,他卻被倆人牽扯進去,外面的人不知道,還以爲他跟曹大華、一行兩人都是好朋友呢!
呸!曹大華是朋友,一行纔不是!那個嬌生慣養,拿鼻孔看人的女人,誰跟她是朋友!
賈則軒叫曹大華跟一行媽解釋清楚,說一行在哪,不關他的事。然後就掛了電話。
之後,他沒回房間,還站在陽臺,看窗戶外面的夜空。
夜裡有云,有月亮,還有一大半被對面樓頂的水塔遮住。
那水塔被月光照得閃閃發亮。
賈則軒看癡了,一個古怪的念頭突然跳出來。
水塔就像個超大號的廢液桶,要是用水塔來做廢液桶的話,能裝多少具屍體?
風從窗隙中吹進來,吹涼了他的骨頭,全身的脈一下通了。
賈則軒打了個激零,不敢再看那水塔。
幻境中那怪物趁着夜色就要爬出來了!
這時毛不不在房裡叫他,他應了聲,低着頭回房間裡去,走出陽臺時,眼角還能瞥到那水塔白如屍色的反光。
第二天,賈則軒沒去公司,先去了第一章心理,找章老師。
“章老師,是這樣的。一行媽一大早又給我打電話了,問我一行去哪了。像個瘋婆子,不對,就是個瘋婆子。”賈則軒說。
“那你怎麼迴應的呢?”章本碩問。
賈則軒皺起眉頭,還在回想一大早那個吵醒他的電話。
一行媽:“就是你!我問過所有人了!就是你!她最後一個見過的人就是你!說!你把我女兒怎麼了?”
邊上有個男人的聲音小聲勸她,別激動,別亂想,先把電話掛了。
賈則軒剛睡醒,昨天晚上,看完水塔後,他又做了一個又長又悶的怪夢。
夢裡,他在公司的廢液室裡。
吳工派了一羣穿着制服的人過來搬廢液桶。
那些人的制服像囚服一樣,一條條的格子,肩頭還有數字。
吳工驕傲地說這是他們安普旗下的專業實驗室搬家公司,專門搬送廢液、儀器等危險貴重用品。另外還有一家專業實驗室清潔公司,負責搬走後的清理工作。
他看着吳工的人搬走廢液桶,然後,又眼睜睜地看着一輛大卡車開過來,車上立着一個高高的水塔,一圈圈的紋路凸出來,像肥肉褶子疊起來,用繩子綁住,咣噹噹地響。
然後,工人們解了繩子,準備卸下水塔。
賈則軒本以爲會有什麼專業的裝置,沒想到工人們就是純用手,兩個在前,兩個在後,用繩子拉着,一點點斜過來。
他在邊上叫:小心、小心。
工人們笑着衝他揮手,說我們是專業的,只要兩隻手抓牢繩子,什麼問題都沒有。
賈則軒指着工人們正在揮舞的手,叫:兩隻手!兩隻手!
啊!
繩子從工人們手中滑出,水塔先是慢慢傾倒,在賈則軒身上印出一個碩大的黑影,賈則軒絕望地看着那水塔倒——
然後就嚇醒了。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接到一行媽的電話,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賈則軒說:“很奇怪,我本應該生氣的。可是我沒氣,一點都沒有。我說我也不知道一行去哪了,你再找找吧。一行媽還要說什麼,被邊上那男人搶過電話,跟我說對不起,然後掛掉電話。”
章本碩問:“所以,你想問什麼?”
賈則軒這次來訪完全是計劃外的,一大早,突然過來,說有事想問。章本碩就臨時接待一下。
賈則軒歪了歪頭,說:“我的脾氣本來沒這麼好的。”
章本碩:“怎麼說?”
賈則軒:“章老師,我很少跟人吵架,跟同事,跟朋友也都沒什麼大矛盾,別人都說我脾氣好,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脾氣一點都不好。只是有幻境存在,有什麼不爽的事,在幻境裡發泄一下,出出氣就好了。”
章本碩:“那不就對了。說明你的幻境更有用了,能幫助你更好地掌控情緒。”
賈則軒搖頭:“不是,章老師,早上這個電話,我沒用幻境發泄。”
章本碩:“什麼意思?”
賈則軒:“一行媽那樣罵我,我卻一點都沒生氣,連幻境都沒用,好像、好像——我在現實中做過什麼事,發泄過我的怒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