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很想把章本碩打到坐輪椅。
章本碩給她上課,她好歹也是聽了兩三句纔開始睡,這傢伙倒好,叫他陪自己一起看電影,別說鬼還沒出來,連一句臺詞都還沒說就睡着了?有沒有契約精神?
六六捏起拳頭準備給章本碩來一下,敲他起來。手舉着,卻遲遲下不來。最後還是收了手,氣呼呼抱胸前。
算了,看在你那個烤餅的份上,讓你睡吧。
六六又去看張一帆,張一帆卻不見了。
張一帆從沈立文那裡拿到一份名單,不長,只有三個人。
這三個人都是在章本碩之前進的陽光心理。
在章本碩被開除後,這三人也相繼離去,原因不明。
要想問清楚當初王壘和章本碩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這三個人是關鍵。
他這次來電影院,就是爲了那個人,至於電影票,順便多買兩張給六六,爲以後鋪路。
他有種感覺,要想接近章老師,除了李臨外,六六也是一個突破口。
張一帆進了廁所,拉拉鍊,撒尿。
廁所裡有個清潔工正在拖地。是個大媽。
張一帆尿完,抖了下,放回去,拉拉鍊,啊!
張一帆慘叫,和外面電影裡的慘叫聲和在一起。
大媽見怪不怪,連頭都沒擡:“夾到毛了?”
“沒有。”張一帆哆嗦着慢慢解開拉鍊,確認目標回到安全位置,這才慢慢拉上拉鍊。
“夾了就夾了,還不好意思承認。”大媽嘟囔着,聲音不大,但廁所裡太安靜,任誰都聽得到。
“真沒有,是夾到皮了。”張一帆的嘴脣還在抖。
大媽終於擡頭,同情地看了一眼張一帆,又低下頭去拖地。
張一帆往外走,背後有人叫:“等一下。”
張一帆回頭。
大媽說:“你就這樣走了?”
“收費?”
“不用。但是你忘了件事。”
“什麼事?”
大媽指指洗手檯:“洗手。”
張一帆說:“我不用洗手。”
大媽搖頭:“這樣不好,髒。”
張一帆問:“哪裡髒?”
大媽說:“你的手髒。”
張一帆說:“我的手爲什麼髒?進來以後,除了鞋子,我身體任何一個部分都沒接觸到廁所裡的設備,我還有意地控制角度,擡高尿線弧度,讓它傾斜射在小便池高點,然後沿壁溜下。全程沒有一點肉眼可見尿液濺出。”
大媽沉默,去看剛纔張一帆站的地方,那裡的地磚沒有一點水跡。
“而且就算被自己的尿液濺到,也不叫髒。因爲尿是無菌的。”張一帆說。
大媽臉上閃過一絲寒氣,隨即笑起來。
她一笑,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別樣風情,連面相也年輕了十幾歲,手裡的拖把好像隨時可以騎在胯下,飛到天上。
大媽知道,她失算了。沒看透對面是誰,錯估了對手,落入下風是很正常的。但她還有個絕招沒使出來。從沒有人,尤其是男人能抵得住她這一招。
“你的手還碰了那個地方,髒。”
“不,你又錯了,那個地方不髒。你之所以認爲髒,是因爲你的心——髒了。”張一帆走回廁所裡,與大媽越來越近。
大媽要用拖把支地,才能站穩,這個對手的強大超出她的想象。很少有人能跟她辯論到這個層次,也很少有人願意跟她說這些事。
“我——我的心、髒了?”大媽重複道。
“對。清潔廁所就是清潔心靈。我們的心臟了,再怎麼清潔廁所,也是無用,對吧?鄧秀蘭?”
大媽低下頭,沒有回答,只有肩頭微微上下起伏。
她嘆氣,扔開拖把,說:“我都離開陽光心理這麼久了,你們爲什麼還要找我?”
張一帆問:“還有人找過你?”
鄧秀蘭說:“原來你們不是一起的。那就當我沒說。”
“鄧姐,我這次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我不知道。”
“我還沒說是什麼事。”
“不管你問什麼,我都不知道。”
“鄧姐,王總很看重你,你的名言清潔廁所就是清潔心靈,他還記着,掛在培訓中心廁所的牆上。當初那件事,王總和章本碩的事,你一定還記得吧?”張一帆說。
鄧秀蘭的臉色突然變了,一腳勾起拖把,攥手裡,攆張一帆走。
“我不記的,我什麼都不記的。陽光心理跟我沒關係,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叫了!”
張一帆躲拖把,“這裡是男廁所,你叫什麼?”
“我在哪,哪裡就是女廁所!你出不出去?”鄧秀蘭深吸一口氣,要喊。
張一帆只好跑出廁所。
來之前,他就有心理準備了,當初開除那件事一定還有不爲人知的故事,經歷者不只王壘和章本碩,可是爲什麼鄧秀蘭的反應這麼大?
他善長表情分析和微動作解析,只知道鄧秀蘭很緊張,尤其是提到章本碩的名字時,右手痙攣式地抖動。
這一般只有在經受重大沖擊的焦慮症患者身上纔有。
章本碩到底對鄧秀蘭做了什麼?
或者王壘對章本碩做了什麼?
張一帆走到外面,一個踉蹌,吸了一口冷氣,手放進褲兜裡順了半天,夾到皮可真痛啊。
他看到電影院後排,章本碩斜倚在六六肩上,睡死過去。
張一帆笑了一下,章老師,不管你和王老師想要掩蓋什麼,我都會挖出來的。
挫敗沒讓張一帆消沉,反而讓他鬥志昂揚,他隱約有種感覺,那個被衆人默契掩埋的故事肯定很精彩。
陳春花回到家,公公出去遛達,兒子出去鬼混,家裡就她一個人。
路上她就照章老師的建議想了。十天,十件年輕時做的事,和劉約翰一起。
無論大事小事,到底有什麼呢?
牽手,他們剛談戀愛的時候,就是牽牽手都刺激得不行,還是十指交握,晃來晃去的那種牽法。
殺雞,第一次在他家過年,她假裝不敢殺雞,說見不得血。劉約翰掐住雞脖子,拿把刀晃來晃去,找要害,找了半天,愣是沒下刀,急得她恨不得自己把脖子湊上去,往菜刀上懟,最後雞還是死了,不過是被掐死的。
寫情書,都是劉約翰寫給她。當時他是村裡唯一讀到初中的才子,寫的一手好字,光看字都能看溼,流淚把信紙打溼,因爲那時她還沒上過學,除了名字一個都看不懂。看書識字都是後來的事了。
再後來劉約翰買了輛自行車,天天在村頭馬路口拉人,帶到村裡賺錢。沒人拉的時候,劉約翰就載着她在村裡的下坡路上疾速飛馳,兩條腿敞開,車踏板吱吱地空轉,她坐在後座上摟着他的腰,心跳得厲害,不過這事只做過一次,自行車車速太快,嗑到石頭,兩個人都飛出去,摔得七葷八素,自行車也摔壞了。
……
一件又一件,塵封的往事撲面而來,不只是畫面,還有聲音、味道、冷熱痛酸。
陳春花本不覺得章本碩的建議有什麼用,做過去的事,就能挽回的老公的感情?或者讓他良心發現,自己坦白?
不過現在她覺得可以試一試。沒有效果也無所謂,體驗一把年輕時的感覺也不錯。
門開了,劉約翰回來,見她在家,就說:“走吧,今天我有空,去把年貨買了。”
陳春花站起來,說好,走過來,拉住劉約翰的手,十指交扣,緊緊的。
十件事,就從拉手開始吧。
陳春花故作鎮定,心卻跳起來,噗通噗通。像是第一次被劉約翰牽起手,回家一晚上沒睡着時的感覺。
劉約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你沒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