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心理。
章本碩在看下一位來訪者的資料。
性別：男。
諮詢事項：職業發展。
名字很特別，叫柳砍。
沒有附照片。
章本碩拿起辦公室電話，打給六六，叫她把書單打印好，等會發給培訓班的諮詢師。
現在新人諮詢師的培訓班漸入正軌，他偶爾去上個課就好，不過課程規劃和培訓內容的事還是他負責。
那天，有個新人諮詢師舉手問問題：“章老師，請問我要讀什麼書，才能變得和你一樣帥？”
其他學員都開始起鬨：“做夢吧！”
“你不是女的嗎？”
“讀書會變帥？我讀了這麼多，爲什麼女朋友都沒有？”
“應該禁止這種無意義的問題！這就跟問怎麼變得和太陽一樣大，變得和月亮一樣圓差不多。”
“對！大又圓的問題不要問！”
章本碩雙手下壓，示意安靜，說：“我會開個書單，各位如果讀完，讀透的話，就會——”
“就會變帥？”提問的學員止不住的激動。
“就會不再想帥不帥這個問題了。總之，會成爲一個很厲害的諮詢師。”章本碩說。
下課後，他就花了點時間，列出一連串的書目，交給六六。
電話裡交代完打印書單的事，柳砍就來了。
柳砍是個光頭，不光是頭光，臉上也很光，遠看過去，像個發光的燈泡，人羣中格外亮眼。
他不僅很光，還很肉，臉圓到脖子，肉平平坦坦地連起來，極少有突兀的轉折。
如果有家庭聚會的話，他應該是那種受小孩子歡迎的年輕舅舅，可以踩在他身上玩人肉沙包，或者拿積木小火車在他臉上開。
因爲肉多的緣故，眼睛也被擠成一條細縫。
綜上所述，算不上醜，但絕對和帥無緣的人。
章本碩問他有什麼問題。
柳砍說：“我想在工作上進步。”
章本碩問：“怎麼算進步？”
柳砍說：“業績做到第一。對我來說就是進步。”
柳砍的態度很好，不說廢話，直擊主題，目標明確。
這樣的來訪者因爲自身態度積極，諮詢的效果一般會比較好。
章本碩問他：“你現在的業績很差嗎？”
柳砍說：“還行。排名中游，要是努力一下，月底衝前十還是有可能的。不過我不滿足前十。不做就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拿第一！”
章本碩讓柳砍詳細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
柳砍說他上大學的時候，就有同學做這行的，說是吃青春飯，不過回報大，比坑人的生化環材專業好多了。
當時他沒多想，既然上學了，就先把學業做好，工作的事，等畢業後再說。
快要畢業，他去找工作，投了一圈的簡歷，發現工作都不好找，用人單位挑剔不說，工資還低。
雖然早聽學長學姐說過工作難找的事，可真經歷了一遍，才知道有多難。
柳砍看了一圈周邊找到工作的同學的待遇，覺得這麼低的工資，還不如拼一把，去賺大錢。
他找到那家公司，穿着西裝，直接進去，找到主管，遞上簡歷，說要應聘。
主管看了他一眼，當他的面把簡歷扔地上，說我們這裡不招人。
柳砍很生氣，太不尊重人了！知道我花了多少錢請學校打印店的姐姐設計出這麼漂亮、空洞、連幼兒園獲得吃飯小能手的獎狀都貼上去的簡歷嗎？
他揀起簡歷，又放到主管桌上，說：“你們店門口就貼着招聘廣告，說要招人，怎麼到你這裡就不招了呢？請好好看看我的簡歷，我的學校是全國TOP100的985高校，生物專業，不要笑！我還沒說完呢！沒掛過課，當然也沒拿過獎學金。不過我學習認真，刻苦上進，繁忙學業中，我還會抽空看一下英文原聲視頻，放鬆一下，比如peppa pig，我想這些優良品質無論在哪一行都用得上。我承認我沒經驗，但我經過四年的正規教育，基礎很好，學什麼都快。只要給我一次機會——”
“滾。”主管指着門口，又拿起簡歷扔地上，這回還踩了一腳，狠狠擰了幾下。
柳砍也生氣了，揀起踩得皺巴的簡歷，像捧着一顆剛被社會毒打教育過的心。
“你說！爲什麼看都不看簡歷，就叫我滾？你不說出個理由來，我今天就賴這裡不走了！”柳砍在學校裡雖然各項素質並不突出，但是有一個大優點，就是堅持。
拿吃飯來舉例，他就是那種非要把碗上每個米粒都舔乾淨，舔到食堂阿姨都看不下去，勸他：“學生啊，別舔啦，比看門阿黃舔得都乾淨。來，我再給你打點飯。”
他倒沒窮到那種地步，只是不想剩飯，也許就是這個執着的習慣，讓他在白雲幼兒園裡連拿了三年的“吃飯小能手”。
他最討厭別人跟他槓，越槓，他就越想做成功給那人看看。
原本他在外面看這家公司的裝修大氣，有錢，不是一般的小公司，要求可能會很高，他只是隨便投個簡歷試一下，被拒絕了，也就算了。
可主管偏偏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他受不了。
一受不了，他就想證明給人看。
你不招我是吧？
我偏要進來！
主管可能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軸的應聘者，不耐煩地揮揮手，說：“你長得醜。”
柳砍也不耐煩地說：“要你告訴我？我每天照鏡子自己不知道嗎？我問你，爲什麼不招我？”
主管知道碰上硬茬了，語氣軟下來，說：“你看到外面的招聘廣告了吧？裡面有一條是五官端正。對不起，你不符合。隔壁有家做啤酒鴨的飯店，缺小工，你是學生物的，專業對口，你可以去那裡試試。”
柳砍盯着主管，盯了很久，主管要叫保安了，他才收起簡歷，轉身離開。
他去隔壁吃了啤酒鴨，味道還不錯，結賬的時候，他差點就把簡歷投了。不過想起主管那噁心的嘴臉，他咽不下這口氣。
到了晚上，他又去那家公司。
主管一看見他，大驚失色，拿起對講機就要叫保安過來。
他說：“我來消費的。有吃的嗎？”
主管愣了一下，說：“有。”
他就進去，叫了一桌的菜，什麼貴就上什麼。
一個人每個菜嘗一點，肚子吃得鼓鼓的，最後實在吃不下，叫來服務員，說：“買單。”
服務員說：“一共一千兩百三十七元。先生，現金、刷卡、還是手機？”
柳砍說：“手機吧。”
服務員說：“桌上有二維碼。”
柳砍把手機放桌上，說：“我的手機一年前買的，當時的國產旗艦機，民族品牌，值得驕傲，現在二手市場值一千三百元，放這裡，抵飯錢，你說可以嗎？”
服務員回頭叫主管：“韋哥！這小子吃霸王餐！”
主管韋哥帶着一羣保安衝進來，個個摩拳擦掌。
韋哥獰笑：“就知道你是來找茬的！吃飯不給錢，還想走？給我留下來打工還錢！沒還完之前，連門口都別想出！”
柳砍也獰笑起來：“我就是來打工的！呸！真賤！一定要吃你們一頓飯，才讓我留下來！”
然後柳砍打電話給他媽，說：“媽！我找到工作了！包吃包住，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