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迴應沈秋水之時，也沒有忘記調出模擬器面板看了一眼。
【身臨其境，記憶同步進行中…】
熟悉的信息，依然還存在。
但如今的情況，卻略微有些詭異。
這也恰恰是他想要知曉的一部分因果——在他的心中，實際上已經已經有了部分答案。
常慶這個分身，作爲天樞世界的天際存在，如今卻降臨到了新曆世界的現實，並前來“探望”他自己。
他甚至想對此時的他自己“蘇離”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常慶道友，請進。”
沈秋水打開了蘇離現實所在的禁地密室之門，然後伸手示意，讓常慶先進。
蘇離微微點頭，隨即擡眼看了過去。
然後，他便看到了他自己盤坐在一張蒲團上，整個人處於一種頓悟、開悟的狀態。
一如天人合一。
靜靜的盤坐在那裡，物我兩忘。
“常慶道友。”
沈秋水也看到了這一幕。
她嘴角微微的抽了抽，然後很快恢復了平靜。
看看。
這弟子像話嗎？
又在頓悟！
又在開悟！
外面都快滅世了，你還能保持這樣的狀態？
不是，你……
你竟然武師境魂師境雙九重了？
看起來還已經在這個境界上沉澱了幾十年似的？
沈秋水剛恢復正常的嘴角又不受控制的抽了起來。
臉上的表情頓時也變得極其的精彩。
這時候的她，甚至連身邊有常慶的存在都忘記了。
之前，嫉妒讓人質壁分離。
現在，我天，這就是我徒兒，天命所歸，天樞無極命格！
就是這麼厲害！
不知不覺，沈秋水連腰都挺直了許多——之前都在常慶面前快擡不起的頭，如今都擡起來了。
而且一擡還擡兩顆。
沈秋水傲然挺胸，輕聲介紹道：“常慶道友，這是蘇離，我沈秋水的徒弟。
天賦一般般，勉勉強強的樣子。”
蘇離微微點頭，輕聲道：“嗯，還湊合，的確是勉勉強強的樣子，璇璣印人際，還得好好磨礪毒打一番。”
蘇離的話，讓沈秋水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呼吸也凝滯了。
滿心的歡愉，滿心的期待和驕傲，彷彿還沒有生出，就一下子被“常慶”的這句話給掐滅了。
沈秋水美眸之中的神采都黯淡了幾分。
她一想——也是啊。
伱沈秋水在常慶道友面前炫耀你徒弟了不起？
有多了不起？
能有常慶了不起嗎？
人家璇璣印天際起碼也是絕顛品質起步。
你徒弟呢？
璇璣印人際……
就這你還驕傲自豪？
師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沈秋水剛剛挺胸擡頭的氣勢也弱了下來。
“讓常慶道友見笑了。”
沈秋水苦着臉，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兒——常慶道友說了，要毒打磨礪。
這話我沈秋水記住了。
讓我丟了面子。
等着吧！
絕妃被稱之爲“記恨妃”，而沈秋水被稱之爲“小人水”，都顯然是有道理的。
很明顯，沈秋水已經渾然忘記剛剛她還覺得徒兒蘇離是她的驕傲的事情。
蘇離笑了笑，道：“笑一笑也挺好。”
這話說的，沈秋水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蘇離卻在此時走了過去。
沈秋水也立刻跟了過來。
儘管兩人沒有弄出什麼動靜，可此時在蒲團上坐着的蘇離卻也已然睜開了眼。
在睜開眼的那一剎那，蘇離有了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他的思想忽然之間一分爲二了。
那好像是一種一心二用的感覺，又是一種雙人格的感覺，而且還是可以相互不干涉影響一樣。
甚至，只要念頭一動，這一分爲二的心思又可以合一。
此時，蘇離看向蒲團上的那個蘇離。
蒲團上盤坐着的蘇離也看向了“常慶”。
動作頻率極其的一致，就彷彿那個蘇離在復刻常慶的動作一樣，又像是常慶在復刻蘇離的動作一樣。
念頭一動。
常慶的念頭就降臨在了蘇離的念頭上。
蘇離的念頭又出現在了常慶的念頭上。
就是那種“你是你，我是我，我是你，你是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奇特狀態。
“真的是分身。”
“分身，本體，本源。”
“看來，如果蘇言降臨這裡，也是一樣的情況。”
蘇離認真思索。
隨即他目光微微一凝——因爲他發現，他的視野切回本體蘇離身上了，而常慶那邊也並沒有任何問題。
蘇離從蒲團上站了起來，看向了他自己的天際分身常慶，立刻開口道：“師父，常慶道友。”
沈秋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會兒她顯然還心情複雜而糾結着。
天際分身常慶則只是微微一笑。
這時候，蘇離能清晰的感知到自我的存在。
就像是控制左手和右手一樣。
“嗯，我們之間不用客氣，之前也說過，我比較欣賞你。”
蘇離念頭一動，一句措辭已經想好。
剛想好，那邊常慶就很是颯然的說出了這句話。
蘇離點了點頭，卻沒有半點兒被誇之後的飄然。
這種不卑不亢的表現，倒是讓沈秋水略微滿意了幾分。
要是自己這個徒兒再表現出唯唯諾諾的樣子，丟人現眼了，那她一定會用宗門規矩伺候。
蘇離此時確定了一些什麼。
“切換。”
念頭生出。
下一刻，他的視野又回到了天際分身常慶的身上。
這一次，雙方的差距更加清晰了。
在蘇離本體身上的時候，他就是凡。
在天際常慶身上的時候，他就是仙。
這時候，蘇離也難免思考——常慶爲仙，蘇離爲凡。
那個蘇言呢？
這種想法，若是出在“蘇離”本體上，他也想不出來。
可是出現在天際分身常慶的思考中，答案立刻就出現了。
三才天地人。
三光日月星。
四詩風雅頌。
這都可以對應來定位因果。
只不過……
此時蘇離處於常慶這個視野上，已經沒有去計較了。
他確定了一件事——天樞世界裡的遊戲角色，真的是分身。
那麼，天樞世界裡的遊戲角色既然是分身，如何擁有獨立意識並和本體一體同存呢？
這其中又需要什麼條件？
蘇離知道，常慶降臨人間世界，並和他蘇離的本體相遇還能交流，這是個例。
其餘的情況——哪怕是絕妃。
絕妃降臨之後，蘇離就不知道沈秋水的下落。
而沈秋水出現，蘇離的常慶天際好友位裡的絕妃就下線了。
等同於，她們是不能同時在線的。
但是這個禁忌也肯定會有辦法破解。
而且，這一點蘇離也相信，新曆世界的存在甚至是天樞世界的存在，必定是進行過無比深刻的研究的。
像是絕悟、紫瑜女王那巨型女鬼，這都是天樞世界降臨現實的。
既然能從天樞世界降臨現實，那必然也會思考類似的問題。
新曆世界的人族修行者有人族本體，有天樞世界角色。
可天樞世界的原住民呢？
他們沒有現實世界的本體，他們降臨之後，再在現實世界裡通過頭盔登錄天樞世界，是否意味着可以同樣建立分身？
這個結果，蘇離不清楚。
所以他在做的就是驗證。
“沈秋水，你在這裡登錄天樞世界，我有句話想要單獨告訴你。”
蘇離的天際分身常慶忽然開口道。
沈秋水聞言，立刻答應道：“好，常慶道友稍等。”
沈秋水甚至連半點兒懷疑都沒有。
然後，沈秋水當着常慶和蘇離的面，戴上了遊戲頭盔。
下一刻，蘇離的天際分身常慶清晰的感應到，那一剎那，沈秋水的眉心出現了一道神秘的通天塔虛影。
通天塔虛影直接捲起了沈秋水的靈魂飛入了塔中。
然後，沈秋水便像是睡着了一樣，陷入了沉眠狀態。
她的靈魂也依然在身體之中，但是卻處於一種深睡、沉眠的狀態，一如那種自然界中的“冬眠”。
或者說，這就是一種“胎息”般的狀態。
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處於這種“胎息”的狀態。
與此同時，蘇離的天際分身常慶的璇璣印好友位上，絕妃的鳥頭像閃爍了起來。
蘇離暫時熄滅了對本體的關注，然後打開了絕妃的聊天框。
“常慶道友。”
絕妃發了一枚消息氣泡過來，粉色的氣泡裡，文字絢麗而閃爍，流光溢彩。
隨後，絕妃彈出了一道擬真投影。
蘇離的天際分身常慶當即接下了。
“嗡——”
下一刻，擬真投影出現之後，絕妃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大荒村區域。
蘇離若有所思，隨即念頭一動，視野擴散了出去。
他看到了天機閣下方，那被五色神光劈開的廢墟深處，那一片荒蕪之地上，絕妃的身影靜靜的站在那裡。
“完全是通的。”
蘇離心中思量。
而絕妃身影一動，自下方飛了上來。
體現在擬真投影之中，就是絕妃“爬網線”過來了。
呼吸之間，絕妃的身影來到了常慶的身邊。
這時候，絕妃第一時間就看向了她的徒兒。
就見“蘇離”處於一種“呆滯“的狀態。
“有些事情，不讓他知道比較好，畢竟你絕妃的身份不適合泄露。”
“常慶”微笑着道。
絕妃微微鬆了口氣，道：“常慶道友思慮周詳。”
常慶輕聲道：“你看看沈秋水。”
絕妃順着常慶的目光看向了沈秋水，也就是她在現實的本體。
絕妃輕輕搖頭，道：“這種事情人類從歸墟時代之後發現虛空之門並發現通過各地的天淵能將遊戲角色降臨現實之後，就已經在研究了。
但是目前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具體說來就是——靈魂只有一個。
靈魂意識也只能有那麼一道。
所以絕妃存在，沈秋水就只能陷入嬰兒般的胎息沉睡，喚不醒。
強行喚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可能醒的就不是自己了。
這種實驗也一直在做，但是結果——抑或者有結果，只是沈秋水在現實的地位不配知道。
當然，以絕妃這個身份，資格是有，但絕妃作爲“天樞族”族人，人族世界的禁忌秘密，也是不會輕易傳出來給她知道的。”
“常慶道友何以對此有興趣？”
沈秋水八卦之心再次燃起。
常慶笑道：“你徒兒蘇離的分身蘇言若是能降臨現實，他或許也同樣能醒過來。”
沈秋水點頭道：“這是一定的。因爲我徒兒其實有雙重人格，甚至有雙魂天賦。但是這一點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因爲……這樣的存在一定會被盯上。“
“其實三千年的研究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獲，像是那種雙重人格的人，那種精神分裂的人，那種靈魂受到了致命創傷卻沒有死的人。
這種人，他們是有概率天樞分身降臨現實的。
只不過，能降臨天淵而不死的，本身都實力超絕。
而那些精神分裂、雙重人格或者是靈魂受到致命傷又恢復不了的，這種卻沒有任何辦法修行到極致強大的層次，以達到降臨天淵的實力。
所以這方面其實意義不大——
就算可以同存又如何呢？
終究還是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左臂右膀罷了。”
絕妃解釋道。
常慶微微點頭，不再開口。
絕妃則是走了過去，輕輕的撫摸向了戴着頭盔的沈秋水，然後將頭盔拔了下來。
下一刻。
絕妃的身影扭曲了一下。
消失了。
像是強制下線一樣。
常慶清晰的看到，她的身前出現了一道通天塔的光影籠罩了她，如同將她強制“召回”。
沈秋水睜開了眼，對於這一切顯然也熟悉之極。
“送回去了。”
“這樣下線之後，絕妃下次出現就會出現在混沌降臨區，如同特殊掉線之後的短暫回檔，這也是對於天際的一種特殊保護策略——直接排除異常環境，將其挪移到“安全區”。
而天際和地際的安全區，大多在混沌區域。
也就是你降臨的那個區域。”
沈秋水解釋道。
說着，她又看了自己的徒兒一眼。
此時她的徒兒蘇離靜靜的站在那裡，彷彿時間都靜止了、定格了一樣。
沈秋水一點兒都沒有懷疑。
更沒有去奇怪。
她只是覺得，常慶道友是真的逆天，強大，無敵。
連時間都能定住。
她並不知道，那僅僅只是蘇離將本體意識完全抽出來了，放在了常慶身上而已。
此時，常慶淡淡的看了沈秋水一眼，道：“來，頭盔給我，我來戴。”
沈秋水聞言，也露出了一絲好奇之色。
然後，她將手中的頭盔遞給了常慶。
常慶，這個在她眼中不在三界之內不在五行之中的人，這次要戴頭盔嗎？
這就意味着……
他要進入局中了。
進入局中，就相當於是沾染了因果。
沾染了因果，而且還是局中的因果，就無法保證命格了。
“常道友，謹慎。你是特殊的天樞命格存在，最好不要戴頭盔。”
“我有聽到一個說法——戴頭盔，如同踏入輪迴塔，進入了輪迴通道，出來的所謂分身，都是前世今生。”
“而天樞世界的三個角色位，代表了過去的圓滿，纔有現在的第二位分身，以及將來的期待。”
“具體是不是，沒有人知道。”
“但是……第三區域目前所知，無人開闢。”
“或許，曾經的那位偉大的存在能開闢，以及一代閣主，還有沈孌的那位道侶能開闢。”
“當然，我師父肯定是也能開闢的，但是他卻並沒有觸碰過天樞世界的登錄設備。這一點，我頗爲肯定。”
沈秋水勸道。
常慶輕輕搖頭，道：“無礙，亦真亦虛的時候，好的就是真，不好的就是虛。
天機師，趨吉避凶不過正常本能，無需掛懷。
你就當，這是我的一場真與虛的推衍好了。”
沈秋水聞言，心中一凜。
一種很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我沈秋水……
現在竟然活在別人的推衍裡？
那一刻，沈秋水彷彿感應到了什麼。
平時偶爾出現的很多冥冥中的感應，甚至一些事情做到一半的時候的無比熟悉感，就像是曾經做過，就像是曾經去過某個地方一樣。
實際上，那些事情曾經沒有做過，那些地方曾經也沒有去過。
卻偏偏很熟悉！
甚至， 有時候還無比篤定的知道，接下來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
然後，現實之中恰恰發生了那些事情。
“我……活在常慶道友的推衍之中？”
沈秋水震驚不已，高冷什麼的，早已經拋諸腦外。
她想着，還想伸手去掐一下常慶的臉，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畢竟，偶爾她修行幻真幻虛的時候，就會去掐徒兒的手。
這一次，這本能竟是非常的突兀。
可是，伸出的手到了空中，她便意識到她唐突了。
微微臉紅，沈秋水輕嘆了一聲，收回了手，同時後退了一步。
這一刻，她自慚形穢。
常慶則是默默的戴上了頭盔，心中微微生出了一縷忌憚之意。
“果然有一剎那的因果定位——她這擡手掐臉本能的鎖定了我。”
“這就是細節。”
“這意味着我不能繼續模擬了。”
“這算是一種阻止嗎？”
“沒關係，我就看看，常慶這個身份，扛得住。”
蘇離心中喃喃，彷彿在安慰着系統和模擬器。
下一刻，蘇離以常慶的身份啓動了頭盔。
“嗡——”
一種很神秘的混沌感生出。
下一刻，蘇離以常慶的身份登臨了天樞世界，來到了渾源瀑布前。
然後，他完全的沉默了。
他看到了他魂悸魄動的、震撼而又無比詭異的一幕。
魂源瀑布前的一座橋上，成年體的米娜正以頭搶地，像是在以最爲虔誠的姿態在跪拜天地。
而魂源瀑布前的三大角色位，已經全部被佔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