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鑫能說出這話,自然不是什麼空穴來風。
上午的拍攝內容,都是發生在夜總會裡的事情,實際上能用到臺詞的地方不多。
張嬌和她剛纔那一幕戲是臺詞最多的。
但也就是從這一段戲裡,他發現了對方一個很大的缺點。
那就是臺詞的斷句有問題,並且聲音特別散。
雖然說演員演戲不至於和說相聲那樣,得一口氣壓在丹田,通過這口氣往上頂,讓聲帶振動發聲。
但聲音最起碼要集中,不能散,不能虛。
作爲周杰侖的好友,他曾經也和輪子聊過關於聲音的事情。
按照輪子自己的說法,那就是:
“早期我的中低音其實很爛誒,共鳴很單薄,胸腔也打不開。所以你聽着我的聲音其實是很散的吽。”
音樂的事情,許鑫不懂。
但倆人在一起時間長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比如輪子現在唱歌開始注重“牙關開啓”,共鳴位置也往上挪了不少。他開始減少用壓聲的方式,把聲音通過胸腔去頂,喉音開始減少……
總之吧,要真說起來,輪子的聲音是經過幾個時期不同的變化歷史的。
一點點的調整,來繼續保護着自己嗓子的機能。
而之所以拿周杰侖舉例,是因爲劉一菲現階段的臺詞水平……雖然不是唱歌,但和周杰侖也特別的像。
那就是說話,只是說話,聲音並不集中。
許鑫很難在她平靜說話時,通過臺詞,感受到情緒的那種變化。
她只是在“念”臺詞,但卻沒有感情。
而如果真的想從聲音裡聽出來情緒,除非是拍那種大愛大恨那種戲,把聲音“吼”出來,才能讓人感知到其中所蘊藏的東西。
所以,她的臺詞聲音散、聲形弱,並且……最難受的是她的斷句。
聽的許鑫相當相當難受。
而此時此刻房間裡也沒外人,他便把這段戲又倒回去了一次:
“你聽你的斷句。”
隨着他的話,劉一菲的耳機裡傳來了自己的聲音:
“一百塊,那不是錢吶?”
“你這裡這個“一百塊”的斷句其實是沒必要的。用一種很自然的方式……一百塊那不是錢吶?就類似這種,做出來其實會更符合兩個朋友之間聊天的語境。同時……你別忘了,你喝了酒。喝酒的人說話會更隨意一些,你這個斷句顯得特別刻意……”
“那你剛纔怎麼不喊我調整?”
劉一菲忍不住問道。
接着就見許鑫聳聳肩:
“因爲整體效果還不錯,我也是等你們拍完,重新看了一遍完整的段落後才感覺出來的。這條戲一會兒還得重拍,等大家吃完飯再拍。”
“……嗯,我其實也在適當的用你教我的那種方法練習。”
“王治文說的那個?”
“對。朗誦……但我做的不多,而且自己也聽不出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那還得練。”
聽到這話,許鑫的語氣頗爲堅決:
“你的臺詞輕重音相當弱,哪個字是重點,哪個字要快速處理這方面……做的相當一般。演技可以用你前期準備工作的完善來堆疊,但臺詞這東西是一個人一個發聲習慣。你必須得學會怎麼去找準角色的情緒,來通過“說”,把他們的喜怒哀樂給演繹出來。不然以後你的戲十部得有九部需要用配音……對啊,你可以找配音演員做一下培訓,怎麼樣?”
說到這裡時,他忽然得到了一種啓發。
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配音演員對於聲音的把控基本功那是無需多言的。
如果能找他們訓練,這條路應該是走得通的。
“蜜蜜找過麼?”
“她沒,她找的是人藝裡的人。人藝裡有不少好演員,她那時候天天就跟個小狗腿一樣跟在人家後面學。一口一個老師的喊着……”
“……”
劉一菲沒繼續說話,而是微微點點頭:
“好,那一會兒……要是有臺詞不對的地方,你隨時喊我。我一點點調整……”
“嗯。”
許鑫應了一聲,保存了鏡頭,倆人走出了屋開始領盒飯。
很快,飯都吃完了。
劇組重新上工,他果然又讓大傢伙重拍了那一條。
這次,劉一菲似乎是自己琢磨通了,語氣多了一份微醺的飄忽。那種飄忽的隨意放到了這一場戲裡,倒也算恰當妥帖。
接着,這戲拍完,劇組的人就開始休息。
下一場,就是劉一菲拿到了小男孩的信,在衛生間痛哭的一段。
也算是整個《交易》裡面最煽情的點之一。
許鑫給了她很充足的準備時間,讓她自己慢慢調整。
而她的準備時間也不慢。
不到15分鐘……
“我可以了。”
“好,所有人各就各位。”
聽到許鑫的話,早早就已經全部落位的劇組人員開始進入到工作狀態。
衛生間的門開啓,劉一菲整個人也來到了馬桶前。
許鑫等了不到一分鐘,確定她沒主動提醒的意思後,才喊道:
“第12幕,第一場,三,二,一……開始!”
“嘔!”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聽到了場記打板的瞬間,劉一菲乾嘔了一聲,整個人趴在了馬桶上。
這個衛生間的馬桶已經前前後後的洗了兩三次。
照理來講是乾淨的。
不過就是衛生間裡的那種味道……長年累月下來,還真的是不輕。
“嘔……”
“啪嗒啪嗒……”
當劉一菲嘔了第二聲的時候,聽到了收音的動靜,許鑫忽然一愣。
這是……真吐了?
他盯緊了攝影機,然後又聽見了一聲:
“嘔~~~~”
這下,啪嗒啪嗒的聲音變成了嘩啦啦啦……
挺噁心的。
他眉頭也皺了下。
不過卻沒喊停。
而劉一菲也沒停止的意思,在連續嘔了幾聲後,人從馬桶前擡頭時……她嘴角的口水都拉絲了。
“……”
“……”
“……”
這是真吐了。
包括收音的人,和拍攝的方修都聞到了一股酸臭味。
不過,老許沒喊停,那就不能停。
方修手裡的攝影機在她擡頭時,穩定的開始向前推進。
而劉一菲也頗有些豪放的抹了一把嘴角上拉絲的口水,蓋上了馬桶蓋。
咕嚕嚕的抽水聲音之後,她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梳洗臺前,一邊晃悠,一邊洗手,漱口。
甚至……
“哼~!~~~”
她還擤了一把鼻涕。
那隨手一甩的動作真叫一個自然。
監視器前的許鑫不住的點頭。
不錯,不錯。
很不錯。
接下來呢?
情緒該怎麼辦?
他腦子裡這個想法剛誕生,劉一菲那邊也洗完了手,然後從自己的手包裡拿紙。
這時,許鑫再次開口:
“道具直接上紙,一會兒在給特寫,一菲保持住自己的情緒。這一段很好。”
隨着他的話,道具趕緊把那兩張作文紙給遞了過去。
而方修也放棄了原本要給她從包裡拿紙,結果發現了這份草稿紙的特寫,快速的越過了她,來到了正對着馬桶的位置。
鏡頭一陣搖晃,順帶把電源線都給收了過來,防止鏡頭穿幫後,劉一菲已經展開了稿紙,趔趄着坐到了馬桶上。
這裡到時候在影片之中時,會有一段小孩的獨白。
就是念的他所寫的“我的媽媽”作文裡的內容。陪酒女發現了小男孩一直在留意着她的日常,並且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媽媽,接着纔開始淚崩。
而在拍攝之中是完全沒聲的。
她只能通過自己這種情緒來演繹。
拿着稿紙,坐在坐在馬桶上,展開紙,她先是捋了捋那有些凌亂的髮型,表示她那愛惜形象的職業本能,接着身子便凝固不動了。
一秒,兩秒,三秒……
凝固了大概十秒鐘左右,忽然,她的手開始哆嗦。
緊接着就是肩膀。
最後,是捂着嘴開始的哽咽之聲。
她就這麼捂着嘴哭了起來。
而許鑫在心裡也給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合格。
這段戲從開始的鋪墊,到那包括擤鼻涕之類的非常生活化的習慣,再到她坐下來後那種情緒逐漸推進的哭泣。
挑不出來什麼毛病。
劉一菲能做到,他一點都不意外。
而完成質量這麼好,這幾個月的時間也沒白費。
於是,在留下了足夠的時長,整段鏡頭都已經來到了2分45秒後,他點點頭:
“OK,可以了。補特寫。”
很快,陪酒女從包裡拿紙的特寫給出之後,所有工作人員開始撤出包廂。
要開始拍夜總會走廊裡鶯鶯燕燕人流攢動的戲份。
在夜總會的一樓,有一處寓意招財的浴缸。
裡面放着許多也不知道是多寶魚還是什麼魚的東西,剛好可以用來取景。
而其他人撤退,許鑫則開始回放。
回放的時候,擦乾了眼淚的劉一菲來到了他身邊開始和他一起看。
一邊看,還有化妝師一邊在幫她補妝。
“這次我的表現怎麼樣?”
“合格了。”
許鑫點頭表示讚許:
“情緒的推進很棒。挑不出什麼毛病~”
“呼……那我就放心了。”
……
在夜總會拍到了接近下午4點,在保潔人員開始上班的時候,整個夜總會的戲份全部拍完,劇組開始撤場。
陸陽那邊已經先走一步。
今晚上是陪酒女和小男孩倆人共同回家的戲份。
許鑫的要求是路過一條熱鬧的小吃街,要用這種人間煙火氣來反襯出兩個人內心的“空虛”與孤獨。
而燕京市最近或許是到年底的原因,各方面都查的有點嚴,尤其是擺攤這種小生意,城管都恨不得早七晚十的那麼來。
所以他已經提前和城管部門報備,拿到了許可,同時也僱傭了一些小吃攤和羣演在那邊等着。
得提前過去安置。
而等劇組的成員到了的時候,天也差不多快黑了。
陸陽提前找好了飯店,要了三個包廂讓大家吃喝。
吃飯的途中,王駿凱和龔聲紅被雙唯的車給送了過來。
和許鑫一桌,落座,吃飯。
大家吃的其實都挺匆忙,包括許鑫在內。
一頓飯吃完,王駿凱就在化妝師的帶領下去化妝,而許鑫也來到了他們專門搭建起來的這條小吃街前看情況。
沿途的燈光,攝影機的機位等等全部都確定完畢,小男孩的妝也畫好了。
隨着陸陽的安排,所有劇組成員,包括那些小吃攤攤主和羣演也都紛紛落位。
最後換好了衣服出來的劉一菲顯然引起了不少騷動。
不過很快就在陸陽的大喇叭下平息。
接着,隨着三二一的聲音響起,整個街道上的人就跟忽然“活”過來一樣。
有的小販按照導演的要求先開了自己熱氣騰騰的湯鍋。
有的人則完全職業本能的招呼着自己攤位前的食客。
同時心裡一邊嘀咕……
這拍電影好像和平常出攤沒啥區別嘛。
在這一片世間煙火之中,方修手持着攝影機有條不紊的把老許要的畫面給拍攝出來。
監視器內,那種光影斑駁與人間煙火在這冬日碰撞的畫面,看的許鑫微微點頭。
這感覺就對了。
很快,這條街來回走了兩趟。
演員開始做準備。
無需許鑫動手,陸陽自己便開始給王駿凱講戲,指導他一會兒要做什麼。
接着,劇組開拍。
人來人往的夜市巷子裡,兩個彼此都有着一份無法與人說的孤獨疏離感的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出現在鏡頭前。
對於王駿凱的要求很簡單,只需要他一直低頭走就可以了。
後面的劉一菲自然會配合他的步子。
而許鑫在初期檢查了一下這孩子的表情,確定沒啥問題後,目光鎖定在了一身紅衣,比起白天那副陪酒女打扮頗有些洗盡鉛華之感的女人身上。
沒了那些廉價的亮片,略顯風塵的造型。
此時此刻的她還紮了一條來自小男孩媽媽的髮帶,穿着略顯老土的紅衣服,走在男孩身後的容貌與周圍的光影結合在一起,有着一種很另類的美感。
看的許鑫眉毛一下就挑了起來:
“哦?”
實話實說……
挺讓人有衝動的。
明明很“仙”,可卻飾演了一個風塵女子。
而這個風塵女子此時此刻又洗白上岸。
那種反差,一下子把劉一菲的女人味兒給突顯出來了。
至少對於許鑫來講,就是如此。
他發誓。
此時此刻,站在那光影之中的女人,是他拍過最美的女人之一。
括弧:楊蜜不算。
同樣的,也是他最滿意的一個鏡頭。
因爲這一刻,他終於把她身上那股“仙氣”給磨沒了。
他不是劉一菲的粉絲,所以,他拍出來的鏡頭,告訴了所有劉一菲的粉絲:
“收起你們對趙靈兒或者王語嫣、小龍女的執念吧。”
“你們心裡的劉一菲、你們心裡的神仙姐姐……”
“長大了。”
媳婦羊了。媳婦的奶奶也羊了。我牙疼疼了一天,本來家裡布洛芬就一盒,我怕不夠吃,白天一直硬挺着。
可挺着的代價就是根本碼不了字。牙疼的感覺就跟電鑽一樣鑽着我的腦袋。
下午4點多,實在扛不住,吃了一顆。
感覺舒服多了。立刻就想碼字……結果我媳婦告訴我,她冷。老太太也說有點不舒服。
然後……一個37.6一個37.5。
我的體溫也是37.4,但因爲吃了布洛芬,所以感覺不是很明顯。也不知道一會兒藥效退下去後什麼樣。
我在狂喝水,照顧媳婦,照顧媳婦奶奶,照顧孩子。她們恢復如初之前,我不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