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我,少年的嘴巴抿得緊緊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我叫吳小白,昨天是我把你救起的,我知道你不想說話,不過至少可以告訴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名字年齡和一點點的家庭情況吧。”
沒有得到半點回答。
我一生氣,給他敷藥的手勢就有點重了。
他疼得臉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卻依然不一聲不吭。
真的是很能忍啊,我也只是草草給他弄了一下胸部和腿部的傷痕。
應該很久也沒有吃飯了,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但是卻不願意開口說自己想要吃東西。
爲什麼,就沒有一個善解人意和我師傅一樣只要我一欺負他就會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來的那樣子的呢?
這麼想的時候,心情就變得更加不好了起來。
但是人家現在是個病人,我也不能做得太過分。
只得告訴阿姨幫忙給他喂點東西吃,然後就去學堂上課。
又少了幾個同窗,趙夫子的臉色有點不好。
今天上課的時候,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懶懶的提不起精神。
尤其是趙夫子,帶領大家唸書的時候,竟然還少唸了幾行字。
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對這種生活也覺得有些厭倦了。
原來以爲自己會喜歡寧靜的生活,可是真的過上這種寧靜的生活之後,又覺得無聊透頂。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頭上又捱了一記戒尺。
“討厭啦,老師,您怎麼又打學生。”
發呆的又不是我一個,爲什麼每次老師都要打我。
難道我的外表就看上去那麼老實嗎?
趙夫子卻指着窗外說:“小白,你看,桃花開了。”
我一臉茫然得向着窗外望去。
漫天的粉色桃花怒放。
隨着風而飄落的花瓣,旋轉着向着江面飄散開來。
整個世界彷彿變成了在花海中的童話世界一樣。
美得令人窒息。
我靜靜得看着。
夫子站在我的身邊,沒有出聲。
忘記那天是怎麼回到家的。
也沒有心情去看那躺在牀上的少年。
早早洗漱上牀睡覺。
夢裡面,繁華翻轉鋪天蓋地得落下來。
一如天目山春天隨風融化的雪飄落。
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枕頭已經溼了。
原來不是身邊有人就不會孤獨。
我以爲,是因爲我還沒有長大的緣故。
小孩子都會想念他們的家。
只要我長大了,就可以變得堅強。
不會有這種入骨的寂寞無孔不入來偷襲。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我的老師會一直髮呆了。
就好像是一到春天,所有的生物都會發情一樣。
而發情的直接表現,就是會一直看着不明生物發呆。
我的老師發呆了大概半個月的樣子。
竟然說什麼要結婚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種失落的感覺。
那麼可愛的小鬍子。
就要被別人玩耍的,哎呀呀,我可是真的一點都沒有碰過啊。
江風打開手裡紅色的喜帖,我看着他。
江風擡頭看看我,然後繼續低頭看着喜帖。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站起來去拿杯子,轉過身來。
我還是在看着他。
“小白,你的眼睛的瞪得這麼大,不累嗎?”
我握緊拳頭,這小子是明知故問。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問你什麼?”
這方圓百里的女人,和江風有一腿的人到底有多少。
並不是我想要關心的問題。
我想要知道的是,我的老師要娶的這個到底和江風有沒有一腿。
我可能會叫一聲師母的女人。
也許會和老師生活一輩子的女人。
江風笑了起來,好看的眼睛彎彎的。
他已經快要長成一個大人了,嘴角邊有青色的鬍子渣。
“如果我說我和她有一腿呢?”
“我會殺了那個女人。”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衝口說出那句話。
江風也被我的樣子給嚇了一跳,馬上說:“沒有,這個女人我不認識。”
我衝着他嫣然一笑:“好孩子,要不要吃點桃花酥?”
桃花酥是這裡的特產。
據說每年都會挑選最好的送到遙遠的皇宮裡去。
用精心挑選的桃花瓣混合着秘製的米漿再在空房裡面晾上八個月纔可以。
據說中間還有好幾道工序,最後再用來年早春的桃花再蒸烘一遍。
吃起來脣齒留香,酥軟可口。
也是我當初決定留下來的主要原因。
對於吃的東西,我要求不高。
也不怎麼喜歡吃零食。
可是對於好吃的甜點,我卻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我們兩個人坐着吃桃花酥。
那天被救起來的少年走了進來,端來一壺茶。
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江風和阿姨都問過他很多次,但是他都不說。
對於自己的身世也是隻字不提。
總是一副倔強冷冷的樣子。
每次我看到他那張好像別人欠了他很多錢的樣子,總是覺得有種衝動。
想要衝過去狠狠捏他的臉。
然後再踹他幾腳。
再怎麼說,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怎麼能夠對我這麼冷漠呢?!
江風拉住他,叫他和我們一起吃。
我白了江風一眼。
卻沒有反對。
這個人身上的傷好了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有種晶瑩剔透的感覺。
美得令人無法把眼睛從他身上移開。
我承認,我雖然不滿意他的態度,但是卻沒法子不去看他。
美色當前,我果然是敗得一塌糊塗啊。
一邊恨恨得吃東西,一邊看着他用白皙的手指拿起桃花酥。
輕輕得咬了一小口,吃着。
潔白的牙齒咬在桃花酥上。
有種說不出來的誘惑。
我看得有點呆了。
江風突然放下自己手裡的桃花酥,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哈哈哈,小白啊,原來你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男人啊。哈哈哈,笑死我了,我還以爲你對男人根本就不感興趣呢。哈哈哈。”
我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毫不猶豫一揚手,一堆粉末撒了過去,江風就軟軟得趴在了桌子上。
一雙眼睛帶着怒意看着我。
憑着他的武功,想要避開我當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只是我從來都沒有在他的身上下過藥,所以江風幾乎都忘記了我曾經是個多麼危險的生物。
心情大好。
扭頭看着依然平靜得喝茶的人,問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半響,他放下手裡的茶杯說道:“我沒有名字。”
看着我的眼睛裡面沒有一絲慌亂。
清透純潔不帶一點雜質。
突然笑得有點邪惡起來。
自己這樣子,算不算是拐帶美少年呢。
啊哦,應該不會是的啦,人家可以非常純潔的美少女啊。
“那,你想要起個什麼名字?”
至少,要有個名字吧。
養個阿貓阿狗也要有名字吧。
“我想叫大白。”
我一口水沒有含住,直接噴到了對面的江風身上。
正好做了解藥的效果。
江風坐起來,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絕美少年。
“我想叫吳大白,你們覺得怎樣?”
幾秒鐘之後,我和江風笑得在地上打滾。
幾乎沒有怎麼說話的人,一開口果然具有毀滅性的衝擊。
“爲什麼要叫吳大白呢?”江風終於問道。
“跟着我的救命恩人姓,有什麼不對的嗎?”
我和江風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終於確定說,這絕對不是一句笑話,擡頭看着那個人依然在不緊不慢得吃東西的樣子。
我們兩個人又趴在桌子上笑了半天。
哎呦呦,這個人怎麼會這麼好玩呢。
真的是太好玩了。
江風直衝着我使眼色,意思是我終於撿回來一個寶貝。
但是我絕對不能讓一個美少年被叫做吳大白的。
想想看,根據這個名字可以衍生多少的綽號:大白菜,大伯,白白。。。。。
估計吳家的列祖列宗都會被笑得從地上爬出來吧。
“不要開玩笑了,想個其它好聽的名字吧。”
“當然可以,不過我必須要跟着姓吳,名字裡面一定要有個白字。”
江風和我又笑得直捶桌子。
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爲什麼一定要用這麼認真的神態說話呢。
半天,江風止住笑聲說:“叫吳白吧。”
“不行,另外想一個。”
“吳中白。”
“江風,你到底是不是故意搗亂的啊。”我怒了。
拜託,也要根據人家的形象取一個好聽一點的名字。
以後要是行走江湖,當然是需要一個響噹噹的名字的說。
江風陷入了沉思。
玩笑開夠了,再開同樣的玩笑就沒有什麼笑點了。
“就叫吳隱白好了,你不是想要報恩嗎?這條命,也就是隱藏在小白白的身邊保護她的人,可好?”
我還沒有來得及發言,美少年就接口說道:“好,我就叫吳隱白。”
江風一臉高興,握着吳隱白的手叫道:“隱白,我們家小白白就辛苦你了。”
吳隱白用力點頭說:“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習武,報答兩位恩人。”
不知道是江風覺得生活太過無聊,還是覺得吳隱白真的是可塑之才。
竟然也開始一板一眼得開始教起吳隱白武功來。
我的武功一直都不怎麼地,防身當然是沒有什麼問題。
加上我是個非常懶的人,能不練功就儘量不練,所以也沒有什麼可以教他的。
吳隱白是我見過的最勤快的人。
每天總是天不亮就已經起牀開始練武。
晚上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睡覺。
有時候看着他那麼認真的樣子,我就覺得心裡不舒服。
時不時就會找他打上一架。
吳隱白竟然也會還手。
氣得我心情越加不好。
兩個人常常打成一團,好了江風在旁邊看熱鬧。
有時候他還說,就好像是看着家裡的小貓小狗在打架一樣。
精彩嘛當然是談不上,不過看着會讓人覺得開心。
打打鬧鬧之間,時間過得很快。
馬上就到了趙夫子大喜的那一天。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
是個好日子。
漫山遍野的鮮花盛開,空氣中飄滿了花香和春天綠葉的清新味道。
那一年的春天,是我下山之後。
渡過的最祥和平靜的一個。
差不多全城的人都被邀請了,我們三個人純粹是去蹭飯和看熱鬧的。
婚禮的前三天就開始準備酒席。
趙夫子本家的親戚什麼的,都過來幫忙了。
這個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別人的婚禮,有點很好奇。
至於飯桌上的菜,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
就是鄉下人那些獨有的大魚大肉。
不是我喜歡的菜,只是挑了一些當季的青菜吃着。
一邊聽着和我們一桌的鄉親們,在那裡七嘴八舌得八卦。
大意就是關於趙夫子的這個新娘子,據說好像是京城裡某位大戶人家的女兒。
和趙夫子也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江風照舊在那裡四處亂拋媚眼。
惹得一羣中意他的女人們個個臉上緋紅媚眼如絲。
甚至還有人過來和他喝酒。
不知道到底這是誰的大喜之日。
我和吳隱白兩個人坐在一起。
有大嬸之類的開始過來問關於我們的事情。
生辰八字都在問,看樣子是想要提前把我們的婚事也給定下來。
只得亂說一通,吳隱白乾脆就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把冷酷進行到底。
不過我看得出來,吳隱白的確是很受大嬸大媽們的喜歡。
本身是個美少年,舉止又很有教養的樣子。
也難怪會把他作爲夫君的最佳候選人之一。
大凡來參加別人婚禮的人。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物色下一個參加婚禮的獵物。
我只是看着吳隱白嘆氣。
這種人,除了樣子長得好看之外,其實沒有什麼好的地方。
脾氣古怪不說,而且還相當得倔強。
女人嘛當然是要找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相公纔對。
吳隱白非常不客氣得踩了我一腳。
我毫不猶豫,直接踢過去。
吳隱白閃開,我踢了一個空。
一怒之下,左手拿着筷子就向着坐在我左邊的吳隱白的大腿紮了下去。
以爲吳隱白是一定會躲開的,所以下手的力氣就沒有怎麼保留。
紮在吳隱白身上的時候,我才發覺不對。
那個平時我指甲都沒有接觸到他身體的吳隱白。
竟然會硬生生讓我給在他的腿上紮了一個窟窿!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吳隱白。
卻發現他臉色蒼白,牙齒緊緊咬着嘴脣。
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表情看着大廳的門口。
新娘子已經進門了,趙夫子滿臉幸福得看着那款款走來身穿紅衣的女子。
傷口扎得很深,我手忙腳亂扔掉筷子先幫他止血,還好今天順手帶着金瘡藥。
吳隱白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看着新娘子,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這邊的情況。
震耳的爆竹聲響起,我只覺得吳隱白的嘴脣動了動。
卻沒有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酒席上的人,都跑去圍着大廳看夫妻交拜去了。
只剩下我和吳隱白,坐在哪裡。
“你怎麼了?”
我不無擔心得問道。
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就算是那個時候看着他被人毒打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這麼絕望的神色。
吳隱白只是坐着,沒事說話。
臉上的神色飄忽不定。
拳頭一直緊緊握着。
圍着大廳的人羣發出了一聲轟響。
應該是新人行禮的時候。
算了,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再坐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
站起身來,想要拉着吳隱白一起回去。
他的傷口已經止血,不過還是需要好好包紮一下才可以。
這麼大庭廣衆之下,總不能直接叫他脫褲子吧。
吳隱白紋絲不動。
這個人應該叫蠻牛纔對。
脾氣一上來,真的是很難對付。
也不說話,怎麼會有這麼難對付的小孩啊。
討厭,討厭,討厭。
江風那個傢伙,又不知道跑到哪裡鬼混去了。
下次一定要在他身上實驗一下可以讓人不舉的藥。
免得他一年到頭都好像是發春了一樣去找女人。
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有人回到座位。
吳隱白還是一聲不吭,卻開始喝起酒來。
我突然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知道怎麼去勸阻別人。
也不會說什麼話。
只得看着他一杯一杯喝着。
認識我們的那些什麼鐵匠鋪的大哥之類的也過來和吳隱白一起喝酒。
趙夫子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敬酒。
喝得紅光滿面,一臉幸福的樣子。
我很好奇新娘子長得什麼樣子,因爲趙夫子大概是三十多歲的樣子。
如果新娘子是他的青梅竹馬,那麼年齡應該相差不多。
吳隱白站起來,走過去給趙夫子敬酒。
一連喝了三杯。
我馬上也跟過去,端着酒杯做做樣子。
然後呆呆得看着趙夫子,沒有說話。
趙夫子卻只是摸摸他的頭,然後說了一些什麼小兄弟不要喝太多酒的話。
就被其他人給拉走了。
吳隱白轉過身來,看着我。
但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面又沒有我。
周圍的喧譁熱鬧彷彿都不存在。
只有他那近乎孤獨絕望的身影映在我的眼眸裡面。
我輕輕拉着他的手說:“走吧。”
走出趙夫子的大門,門口停着送新娘子來的馬車。
吳隱白停住腳步,看着馬車,很久沒有出聲。
我無聊得坐在門口的石墩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所以我就是討厭吳隱白的這種個性。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出來啊,這樣子真的是讓人覺得很着急。
不如,再去找找看有沒有一種配方,可以做出一種讓人說真話的藥好了。
呵呵呵,以後和吳隱白這種人說話就不會這麼墨跡令人抓狂。
吳隱白走過來,坐在我的身邊。
把頭靠在我的肩上,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