浜拓至死也不知道是誰殺的自己,除了彭越誰又敢殺自己。
的確,如果沒有到眼下關乎身家性命的危急關頭,恐怕就算彭越也不敢動手殺他。但是相對於那虛無縹緲的富貴而言,眼前如何保住性命纔是最爲重要的。
動手殺浜拓的是施二,也就是先前第一個勸說彭越衝出去回到大陸澤做強盜的親衛。
“砰”一聲輕響,浜拓依然張着迷茫雙眼的頭顱落在地上滾了兩滾。
“誰還敢不遵將軍號令?可問過施某手中之利劍乎?”
施二拿着還在滴血的短劍,殺氣騰騰雙眼盯着剩下兩個李左車派來的幕府吏員厲聲喝道。
這兩個幕府吏員原本就是李左車派來配合浜拓的人,浜拓被突然暴起的施二一劍斬掉了頭顱,早將這兩個吏員的膽給嚇破了,哪還敢說半個不字。
“不敢不敢!小人謹遵將軍號令!謹遵將軍號令!”兩個吏員看着滿臉猙獰的施二,小雞吃米般連連點頭戰戰兢兢地的道。
“哼!”施二鄙夷的看了這兩個吏員一眼,提着短劍朝其中一個年老的幕府吏員走去。
這老吏員看到施二提着短劍朝自己走來,以爲他要殺自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叩首不已哭喊着道:“將軍饒命啊,將軍饒命啊!”
“喊什麼喊?再喊爺爺真一劍剁了你,爺爺只是借你衣袍一用。”施二說着用將短劍上沾着的浜拓的血跡在這老吏員身上擦拭乾淨,對這彭越躬身一禮道:“將軍下令吧!”
施二突然暴起將浜拓殺掉是大大出乎彭越的意料之外,雖然浜拓罵彭越,彭越雖然心中惱怒,但是多少還有點愧疚之意的,眼下施二這一劍可以說是徹底絕了彭越的後路。
李左車如果知道自己將他派來輔佐自己的心腹給殺了,絕對不可能放過自己。彭越幽幽的看了一眼施二道:“施二,你這是要將本將軍逼上絕路嗎?”
“小人不敢!將軍,如今我等有五萬大軍,投靠大秦或者衝出此地,在哪裡都是一番富貴,爲何定要在這將滅之趙國受這鳥氣?”施二憤憤的道。
“閉嘴!降秦之事今日休提。今日我等身爲趙國之臣,卻不思相助相國已是不忠;若是此時在降秦助之攻趙那就是不義了。你是讓本將軍將這不忠不義之名號都背上嗎?”彭越怒聲道。
“將軍息怒!既不降秦,將軍何不領着我等衝出此地,占上幾城自立爲王?豈不逍遙快活?”施二道。他敏銳的從彭越的話中聽出了隱藏的意思,今日不提,他日自然可以再提的。
“唯今之計,你以爲本將軍還有他路可走嗎?”彭越長嘆一聲道。
施二大喜,“我等誓死追隨將軍!”
其他一道跟彭越投奔李左車的大盜也連忙同聲道:“我等誓死追隨將軍!”
“嗯,傳令,大軍即刻往東衝將出去,我等不趟這渾水了,去恆山郡。”彭越果斷的下令道。
“喏!”
浜拓身死,直至彭越命令大軍突圍,看起來時間長,其實不過是短短的瞬間而已。
彭越軍的大部分兵卒並不知道浜拓身死,當然就算知道此刻也不會有人去質疑彭越的命令,先不說彭越始終是這隻軍隊的主將,單單是論忠誠度,這些兵卒中跟着李左車時間最長的也不過一個月,又該能有幾分忠誠可言。
更何況此刻是關係到自家生死的時候。
誰還記得自己是趙國的兵,誰還記得李左車是誰。
所以在聽到彭越的命令之後,五萬兵卒頓時一窩蜂的朝東方衝去。
孤山坐北向南,東邊正是一萬騎兵下馬扮演的步卒,對於彭越軍沒有跟着離的最近的負責誘敵的一萬步卒殺出來反而捨近求遠的朝自己這方衝來,所有騎兵包括負責指揮的將領都是一愣。
難道這些亂軍傻了?不知道大秦的強弩都是一樣的犀利麼?捨近求遠不死的更多?
對於剛剛發生在彭越軍後軍的斬殺事件,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所以自然也無從知曉這些亂軍如今已經不再是趙軍,而是彭越的私軍了。
領軍將領這短短的一愣間,頂着“竹筏大盾”的彭越軍已經衝了十幾步遠了。
“平!射!”負責指揮這一萬騎兵的校尉高亢的吼聲響起。
“嗡”
整個空氣都在震顫,萬餘隻弩箭朝着衝過來的數萬亂軍撲去。
連綿不絕的慘號聲不斷傳來,隨即嘎然而止,中箭倒地的人生生的被踐踏至死。奔跑中這些巨大的盾牌根本不能再像先前一樣有效的遮掩,這一次的傷亡要遠比第一次一萬步卒平射產生的傷亡要大的多。
但是不衝就註定要死,再加上長平之戰的影響,降秦這兩個字被所有六國之人從心中徹底抹殺掉,衝了至少還有一線活命的希望。
“嗚”
悠長的號角聲傳來,聽到這號角原本急趕着想要來馳援這一萬騎兵的另一萬騎兵以及擋在彭越軍路上的一萬騎兵,紛紛回撤。
只有一萬步卒此刻已經上好了弩箭,朝着彭越軍右翼撲殺了過去。人未到,老規矩,弩箭定要先下一番,突如其來的弩箭頓時讓只顧頭不顧腚的彭越軍右翼一陣打亂,頓時被射倒一大片。
彭越這個時候根本沒有功夫管什麼左翼右翼,看到秦軍讓出了東出的道路,高呼道:“兒郎們,衝出去,本將同爾等共富貴。”
其實彭越是多此一舉了,就算他不說這話,這些亂軍逃命難道還逃的不快?但是他這一番話還是讓原本有些混亂的亂軍找到了方向,隨着人潮涌向東方。
彭越不是不知道大秦騎兵突然無緣無故的讓開道路是爲了什麼,正如浜拓說的一樣,出了這山地,外面將會是一片廣袤的曠野,秦軍當然不願意讓精銳的騎兵在這跟這些亂民搏殺。
主動讓開道路就是讓他們跑快些,快點出這山地,那個時候大秦的三萬餘騎兵將會告訴他們,什麼叫做真正的噩夢。
彭越知道,但是也沒辦法。五萬多兵卒散開了跑,總能逃出去個一兩萬,如若堅守在大營,讓秦軍的強弩如同剝皮一樣,一層層削下去,最後一個別想跑。
等彭越大軍衝過這百步的距離,還沒出山地時,三萬騎兵已經都上了戰馬嚴陣以待了。
“錢亮,你說這亂軍賊將是怎麼想的?這衝出來到了曠野上不是找死嗎?在大營中守着,雖然也是死,但是好歹也能多活一會不是?”張武揶揄道。
錢亮聽到他的話翻了翻白眼,雖然張武是將軍,他是校尉,論官職他應該是張武的下屬,但是兩人在九原多年,早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他自然不會跟張武客氣。
“將軍大人。多活一會最後都是死,出來找死應該還能活幾個。”錢亮不客氣的道。
“你這小子。”張武笑道,隨後神色一肅,“傳令,讓一萬步卒即刻前去馳援大將軍,我等隨後就到。”盯着倉惶逃竄的彭越軍張武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
張武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他再追殺彭越的時候,李左車卻在追殺蒙恬。
李左車最終沒有選擇前來救援彭越軍。
雖然如此,但是李左車卻沒有再像先前想的那樣慢行,以碾壓之勢來奪蒙恬軍的士氣,而是催動三路大軍齊頭並進快速的朝着蒙恬的四萬大軍擠壓過來。
他終究是狠不下心來對自己的部下不聞不顧,更何況彭越軍裡面還有他的心腹幕僚浜拓,他想早點解決蒙恬,好有足夠的時間回頭去救援彭越、浜拓。
李左車在離蒙恬大軍相距五里的時候,改變了陣形,中軍後出,左右兩軍前出,形成一個巨大的凹弧,彷彿張開兩隻大鉗子的毒蠍一樣,朝蒙恬大軍狠狠的夾了過來。
蒙恬隨即命令三萬步卒扔掉所有輜重快速後撤,一萬騎兵在右側遠遠遊弋。
蒙恬撤的越快,李左車的三路大軍尤其是左右兩路大軍前出的越快。這個時候李左車根本停不了,一旦他停下,必將被蒙恬抓住機會狠狠咬一口。
隨着時間的流逝,李左車大軍漸漸跟不上三萬九原步卒的節奏,兵卒的素質在這個時候顯現了出來。前出的左右兩軍漸漸落後,反而將原本居中落後的中軍給突出到前面了。
李左車軍原本挾大軍碾壓之勢而產生的高昂士氣,在這一追一逃中漸漸消逝,左右兩軍的速度明顯停滯了下來,而李左車的中軍卻更爲突出。
蒙恬一直在仔細觀察着李左車的陣勢,並命令大軍慢慢放緩後撤速度,他先前讓大軍扔下包括大型連射弩機在內的衆多兵械輜重,就是想讓李左車去拾取,一旦李左車分兵去取,必將打亂他這圍殺之勢,給蒙恬以機會。
但是沒想到李左車根本不爲所動,一直命令三路大軍緊緊咬着蒙恬後撤的大軍。此刻蒙恬見李左車的中軍已經距離左右兩軍前出超過五百步之遙,心中大喜。
就是這時!
“咚咚咚!”
急促的鼓聲突然自蒙恬中軍響起。
隨着這鼓聲,原本一直在急速後撤的三萬九原大軍霎那間止住後撤之勢,瞬間前軍變後軍,後軍變前軍,眨眼間變幻了陣形,如一隻大箭般蓄勢待發。
鼓聲落,一杆巨大的“蒙字”牙旗出現在三萬步卒最前方,牙旗所指,三萬餘已經憋了一肚子火的九原步卒立時如離弦之箭,挾排山倒海之勢直撲緊追而來的李左車中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