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周棟站立的位置，於老師跟郭悳岡相互看看，眼中都有吃驚神色。
還有什麼是這位周弟不知道的？
這也真是奇怪了，這口水井當年倒是有名，可自從井枯水竭，已經被填了有小几十年了，別說外地人，很多京都人都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未必還能找得到舊址，哪像周棟這樣，一腳就踩在了當年井口的位置上？
“可以啊周弟，來過這裡？”
於老師見周棟搖頭，心中就更是好奇了：“那周弟你可知道當年這眼水井叫做什麼名字麼？”
“哎呀要命了，怎麼這麼囉嗦呢。”商青雄捂着咕嚕咕嚕亂叫的肚子，愁眉苦臉地望着周棟他們，無法理解怎麼又聊上水井了。
“哈哈，於哥你可真是個吃家，不光是懂吃、會吃、還要吃的明白、吃出故事，現在像您這樣的吃家可是不多了。”
美食家是美食家，吃家是吃家。
美食家是因爲專業，有很多幹脆就是名廚封勺後蛻變而來，其中‘毒舌’的比例極大，甚至能夠佔到八九成。
吃家則不同，首先出身‘清白’，絕對不是行業中人，是根紅苗正的食客蛻變而來，通常很少會挑廚師的毛病，是真的在享受美食，尤其愛收集藏在美食背後的故事。
這兩者中顯然是後者更受廚師們的歡迎，而在京都圈子內，很多美食家也是更樂意被人稱爲‘吃家’的。
周棟這也是近段時間來聽懷良人他們聊的，本來就猜測以於老師的性格，那肯定是位‘大吃家’無疑了，今天被他問起這眼水井，就知道自己果然是沒有猜錯。
“這是真四眼井當年所在的位置，於哥我猜得對不對呢？”
周棟笑盈盈地望着於老師。
“呦呵，成啊周弟？”
於老師哈哈大笑着看了看郭悳岡：“老郭，看到了沒有？周弟比你可強多了，你當年剛從津門到京都的時候，可都不知道這真四眼井的位置吧？”
“你這話說的，那能比嗎？”
郭悳岡笑道：“說破大天去，我也就是個說相聲的，人家周弟是行業內人士、當代名廚啊？”
“老周、郭老師、於老師，您三位是要現場挖井還是怎麼着啊？不是說有好吃的嘛，怎麼又說上什麼水井了？”
商青雄苦着臉摸着肚子，欲哭無淚，
早知道這幾位這麼能磨嘰，就該吃些早點纔對啊，現在可好，三個吃了飽兒泡了澡兒的傢伙溜溜達達的討論上了什麼‘真假眼睛水井’，這可要了親命啦！
“你這傢伙，誰讓你不肯吃飽飯，非得要留肚子等着吃於老師？餓死你都是應該的。”
周棟笑着看了看商青雄：“於老師，咱們還是走快點吧，真四眼井雖然沒了，可是您能帶我來到這裡，說明是找到了這道美食真傳的後人，別說某個餓着肚子的傢伙着急，就連我都有點着急了呢。”
“周弟，合着你全都知道了？”
於老師一愣，這也太厲害了，他卻哪裡知道周棟靠的是聞味兒，架不住人家是‘掛爺’啊，聞個味兒就能知道個底兒掉。
“呵呵，舊時老京都人吃的說分兩大類，宮裡喝的自然是玉泉山的水，王公大臣們家家都有自己的甜水井，普通人那就得買水喝了，所以就專門衍生出了一個‘賣水’的行業。”
周棟笑道：“賣水的人指着水吃飯，說白了水井就是他們的命一樣！而他們看着的，其實就是一口口四眼井。
所謂四眼井，一來是指這種普通水井的規制，畢竟不是所有的水井都在王孫堂前，可以是六角井、八角琉璃井；
二來是說這井水清澈，多數都是淺水口兒，人趴在井臺上，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倒影裡有兩隻眼睛，加上自己的兩隻眼睛，這就是四隻眼了。
所以舊時的京都號稱有八百水井，其中八成倒是四眼甜水井，可在這個位置的四眼井，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據傳水質非常接近玉泉山水，所以才被人稱爲‘真四眼井’！”
商青雄聽得兩眼懵逼：“老周，井不是沒了嗎？就算還有，咱們也不能就喝井水吧？”
“好水出好食，這真四眼井的水質好，建在旁邊的粉房自然也是大名鼎鼎，其中最出名的美食，就數麻豆腐了。”
說到這裡，周棟衝於老師伸出了大拇指：“我其實也是聽嚴一說過‘真四眼井麻豆腐’的大名，剛纔於老師說有人正在爲咱們準備美食，還要用到羊尾巴油，那定然就是這道美食沒錯。”
“麻豆腐？”
商青雄再是棒槌，好歹也是在京都長大的，自然也是聽過麻豆腐的大名，卻沒怎麼吃過，這玩意兒跟豆汁是一母雙胎，地域性極強，商老爺子祖籍不在京都，似乎也不好這一口兒。
“周弟，真是厲害啊！”
於老師連連讚歎：“當年真四眼井粉房大師傅周汝明做的麻豆腐譽滿京都，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王公貴族，要吃麻豆腐第一想到的就是真四眼井的麻豆腐，周師傅故去後，這門手藝傳給了頂門大徒弟，徒弟一代代傳下來，到今天已經算是第三代的傳人了。
不過人家現在不靠開飯館賺錢，也已經很少露這門手藝了，只是在心情好的時候纔會做來自己吃或者招待朋友。”
郭悳岡也道：“周弟你可是有口福的人，這位大師傅也是喜歡於老師的相聲，否則就算你在勤行的名聲赫赫，人家也未必肯賣面子呢，畢竟人家現在可不算是勤行中人。”
周棟一聽就笑了，這話說的，這位師傅喜歡於老師的相聲可不就等於是喜歡他的相聲一樣麼？郭老師誇起自己來，也真是下手挺狠的。
衆人邊說邊聊，拐了幾個彎，走進了一個更窄的小衚衕，這還是個死衚衕，盡頭處是兩扇黑漆木門，看着已經有些斑駁剝脫了，門前有條清水溝，上面鋪着一尺寬的青石板，門頭上有一蓬柳枝灑落出來，隱隱已經開始抽出些綠芽兒。
周棟微微點頭，這個小院兒連最小型的四合院都算不上，自然不是什麼豪門大戶，卻勝在清靜自然。
果然是大匠隱於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