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環山,一面望水,蜿蜒至前方小龍河。水爲財,財過門前,後代想不富都不行。小龍河河岸寬闊,由此望去,乃俯視天下蒼生之勢,此爲官運。這鯉魚昂頭挺身,欲躍入河,便如龍將入海,百年之後葬身於此,後輩子孫必定飛黃騰達。好一個金盆育鯉穴啊。”程瞎子見我不懂,又解釋了一番,還連連感嘆道,“不得了不得了啊,想不到此地竟然有一處如此難得的風水寶地。”
聽到程瞎子不住的誇讚,我又忍不住四下多看幾眼,腦子抽風般地又問了一個問題:“程爺爺,那爲何兇手要把寶生和小翠的屍體埋在這裡?還給扒了個精光。”
程瞎子毫不猶豫地說:“應地。”
“何爲應地?”我再問。
“所謂應地,便是將一對童男童女扒光衣服活埋於此,以驗證此地到底是不是風水寶地。若是此地明年能長出一棵雙枝樹,一枝開花一枝結果,便說明此地是風水寶地。”
程瞎子輕捻長鬚,稍一停頓,又道:“我猜想這點穴之人也是個二半吊子,如此稀罕的寶地竟然還要應地,百年之後,直接埋過來就是了……”
“狗屁的風水寶地!我倒要看看哪個龜孫子敢埋在這!我樊雲升定要將他挫骨揚灰,殺他全家!”
我跟程瞎子完全沒有避諱旁人,說的話被樊木匠一字不落的聽了去,只見他梗着脖子跳了起來,如同一頭髮瘋的野獸,額頭青筋暴露,一雙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惡狠狠地吼起來。
只可惜,他終究還是沒能等到這金盆育鯉穴埋進人,因爲第二天傍晚他就死了。
上午的時候他就孩子的事報了警,警察來了備了案,看了現場,又好一頓檢查。
說句不好聽的,這些警察就是個擺設,小案子人們根本不報警,報了警的根本破不了案,這事最後大概其也會成爲一樁懸案。
下午,樊木匠將寶生和小翠兩個孩子草草下了葬,回到家便摸起了一把斧子,罵罵咧咧地非要把他媳婦活劈了,怨她沒有看好孩子,才導致了兩個孩子的死亡。
他媳婦見勢不妙,跑到院子裡抄起一張鐵杴,冷笑一聲罵道:“當年算命的說你命中無子,你偏不信,我好人家的閨女嫁到你家成了產仔的母豬,十年生了六個,死了五個,你爲了生兒子竟然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給殺了,還破胎借命,你喪盡天良,還我孩子命來!”
說罷,便掄起鐵杴生生砍到了樊木匠的脖子上。
鐵杴鋒利的尖刃巧巧的斬斷了樊木匠脖子上的主動脈,血流的像破了的水管子,嘩嘩的往外噴,不大會功夫便沒了氣息。
樊木匠的媳婦也是紅了眼,多年的積怨全部爆發出來,一杴下去還嫌不解恨,直接手起杴落歇斯里底地砍了起來,如同樊木匠當年砍殺自己剛出生的女兒一樣,不多會就把他的腦袋砍得七零八落,血肉橫飛。
圍觀衆人早已被嚇傻了眼,哪裡還有人敢上前勸阻。
這之後,渾身是血的樊木匠媳婦又跑到任清風家,在他家門外“鐺鐺鐺”地磕起了響頭,一直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最後她頂着滿臉鮮血跑到小龍河一頭紮了下去,等撈上來的時候早死得透透的了。
短短三天,一個五口之家就只剩下樊老爺子一個。這老爺子也算剛強,只說了兩句極其耐人尋味的話:“我終於也嚐到這種滋味了。兒子死了,我就再生個兒子。”
這話傳了出來,人們紛紛議論,都說這老爺子以前肯定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導致後代死絕。至於第二句,人們都認爲那是他說的瘋話,根本沒往心裡去。
這一切都是程瞎子跟我說的,我沒能親眼見到樊木匠跟他老婆的死。
爲了尋找寶生和小翠,我一晚沒閤眼,白天在破廟裡補覺,等醒來時,事情已經發生了。
剛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震驚,震驚之餘又瞭然。想想昨晚她看樊木匠的眼神,自己聽到孩子死後那種木然的神情,她應該當時就抱着必死之心了。
不過有一點還真應了我和程瞎子的猜想,樊木匠的那對雙胞胎,確實是借命得來的,借的就是任清風家的那對雙胞胎的命。
唉!這一切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吧。
晚飯過後,我便抱了一本書鑽進了被窩,此時天還沒完全黑,程瞎子面無表情地坐着一動不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不知爲何,今天總是集中不起精神,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心裡亂七八糟的想得全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後來,我乾脆把書一扔,眼睛一閉,暗暗捋起這些事來。
先是李老頭詭異的淹死在碟子裡,接着是小龍河一衆守堤鬼被抓走,再就是徐大力被嚇死,最後是樊木匠的一雙兒女被活埋在風水寶地……
李老頭的死聽上去有點扯,並且死後魂魄不知所蹤,牛瘋子說這種情況不是魂魄被藏起來了,就是魂飛魄散了。
普通人怎麼可能藏人魂魄,更沒有讓人魂飛魄散的本事,能做到這兩點的人,肯定是懂道術的人。
徐大力的死很好解釋,他是看到了真兇的真面目而被滅口,嚇死他的人能憑一己之力將一百六十多個守堤鬼抓走,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寶生和小翠是被略懂風水的人害死的,懂得風水,多半也是道門中人。
這一連串的事情有一個共同點——兇手都懂道術!
那麼,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件,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所爲呢?
可這個會道術又心狠手辣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他殺徐大力,寶生和小翠都有原因,殺李老頭又是因爲什麼?
平日裡風平浪靜的村子,突然之間扎堆死了這麼多人……
樊木匠和他媳婦的死,是不是也……
兩年前死的那個大頭呢?
繞來繞去,我腦仁生疼,卻依然沒能梳理出一點有用的東西。
如此這般也不知到了幾點,一直安靜坐着的程瞎子,突然站了起來,說道:“長生,跟我走!”
“去哪?這黑天摸地的……”
“我領你去看戲。”程瞎子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