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把手電遞給一邊的我娘,二話不說,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我抓了起來,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我屁股上,那叫一個狠啊,小時候我就特犟,我爹怎麼打我,打得再疼也不哭,“我叫你不聽話,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不讓你進林子,下回你還進不進了,還進不進了?”
我死死的咬着小嘴脣,不哭也不說話,任由我爹的巴掌雨點般的落下。
最後還是大隊書記看不過去了,拉着我爹道:“行了,八萬,這孩子都找到了,也沒啥事,就算了吧,這裡頭陰森森的,怪嚇人的,先回去再說吧,你回去也別打道道了,小孩子,哪能一點錯沒有,沒出啥事就比啥都強啊。”
聽大隊書記這麼說,我爹這才住了手,一衆人說着就往樹林外邊走,而我還忍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根本就沒有什麼宮殿,而是一個長滿了野草的墳包子,而我就是靠在距離墳包子最近得那棵大樹上睡着得,見我回頭瞅,我爹拽了我一把:“你個小兔崽子,瞅啥瞅,快走。”
我爹他們之所以這麼快就來了,還得從林尚志說起。
林尚志一邊哭一邊向村子裡跑,他跑到村頭的時候正好碰見我爹孃出來找我,林尚志見到我爹孃一把抓住他們的衣服,“胡叔,我哥進了林子不見了。”由於林尚志是哭着的,又着急,再加上他的大舌頭,這話一出來,我爹除了聽明白了他叫自己胡叔和我哥之外,什麼都沒聽明白。
“尚志,你慢慢說,彆着急,你說你哥去哪了?”我爹知道他嘴裡的哥說的就是我。
“我哥進了林子。”林尚志一邊說一邊伸手指了指遠處的大樹。
“你說道道進了林子裡?”我爹頓時大驚失色,林尚志抹着眼淚,點了點頭。
“當家的,這可咋整啊,那林子,那林子不能進,進去要送命的。”我娘也是急得直跺腳,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走,快走,咱們去找道道。”我娘說着就要往樹林子那邊去。
我爹一把拽住了我娘:“那樹林子邪着呢,就咱們倆進去,不也得向胡毛子一樣瘋了出來啊,走,咱們回村子裡找人,一起進去。”我爹這民兵隊長沒白當,在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是比較冷靜的。
我爹和我娘說着就往村子裡走,這時候林尚志拽住我爹的衣角,我爹看了一眼林尚志道:“尚志,你還有啥事?”
林尚志攤開手心,在他手心上赫然擺着我的長命鎖,見到這個長命鎖,我爹孃更慌了,“尚志,道道的長命鎖咋在你那?”
林尚志含糊不清的說道:“我哥和大牛他們打架,這個被拽掉了,我撿的。”他怕我爹孃聽不清他說話,一邊說還一邊做動作解釋,“尚志真是個好孩子。”我爹沒多說什麼,誇了林尚志一聲,從他手裡接過長命鎖,林尚志破涕爲笑,撓着腦袋呵呵的傻笑了兩聲。
見到長命鎖,也讓我爹孃想起了我師父臨走前的囑咐,千萬不能把這長命鎖摘下來,同時也想起了我師父說的另一件事,五年之關,我的五年之關,想到這裡,我爹孃的臉色更加的凝重,忍不住的加快了回村子的腳步,林尚志屁顛顛的跟在我爹孃後面小跑着回了村子。
農村民風淳樸,我爹孃先去了大隊書記家,大隊書記直接拿着廣播喇叭廣播,一聽說這事,無論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也好,抱着幫忙的心態也罷,反正不大一會兒就村裡的壯勞力差
不多就都聚集到了場院(生產隊堆放糧食的地方)裡,還有不少人手裡拿着鐮刀鋤頭啥的。
在大隊書記的帶領下,整村的壯勞力一起進了陰森的大樹林中,不知道是因爲人多還是咋地,進入樹林子裡以後,也沒出啥事,很順利的就找到了我,這纔出現了上面的那一幕。
回到家,我爹確實沒在打我,因爲走路走了一半的時候,我就喊累,累得不行,額頭上稀里嘩啦的往下流汗,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我爹就把我扛在了肩膀上,在路上我就睡着了,到了家,我爹把我放在炕上,又給我蓋了一牀被子,把長命鎖鄭重的掛在了我的身上。
當長命鎖掛在我脖子上的時候,發出了一點紅光,只是那紅光太弱,也太短暫,我爹沒能發現而已,或者他發現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當天晚上,我做了很多夢,又夢見了那個宮殿,還夢見了一個女人,只不過這回這個女人一點都不猙獰,相反很漂亮,我甚至都在夢裡都在想,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比我娘還漂亮的女人。
女人似乎很開心,不停的笑,笑聲清脆悅耳。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疼得厲害,好像要炸開了一樣,還發高燒,我娘餵了我吃粥,我吃了兩口就吐了。
我爹孃就以爲昨天晚上我在樹林子裡睡覺,着涼了,囑咐我二姐看好家,就帶我去打針,吃晚飯的時候,我媽特地給我燉了點肉,我大姐和二姐看着那肉直咽口水,卻捨不得動一塊,“小弟,你過來吃點飯唄,媽特地給你燉的肉。”我大姐招呼着我吃肉。
我二姐嚥了嚥唾沫,也跟着說道:“就是的,小弟,這肉聞着都可香了,要是吃,肯定更香。”
我大姐二姐確實是很疼我,從小到大都特別疼我,長大了更是承擔了一切本來應該我對我父母做的事,我能有兩個姐姐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爹孃這回也沒說啥,別看我是男孩,可是我爹孃卻從來不偏向我,有一個蘋果也是平均分成三塊,我們姐三個一人一塊。
我卻根本連搭理都不搭理他們,躺在炕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我爹孃相互看了看,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凝重了起來,也心思吃這飯了。
我爹孃不是沒想過要打我師父留下的那個電話,他們沒打那是因爲在他們看來這電話是救命的電話,萬一就是普通的着涼了啥的,打了這個電話以後,以後我真有事人家要是不管咋辦。
結果當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這促使我爹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打了電話。
準確時間,午夜十二點,我家牆上的掛鐘整整的敲了十二下,這鐘聲敲完就意味着進入了下一天,陰曆七月十五,我整五歲的生日。
這鐘聲就好像是一種信號一般,鐘聲一落,本來已經睡去的我刷一下的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在這黑夜裡如同兩個燈泡子一樣直放光,我一下就從被窩裡坐了起來,沒有半分遲疑,直接就從炕上跳了下去。
我睡覺是和我娘一被窩的,我娘本來就擔心我,睡得也不踏實,我一動她就醒了,她看見我跳下了地,喊了一聲:“道道,你幹啥去?”
我娘這一喊,把我爹和我大姐二姐也喊醒了,我爹伸手拉開燈,就看見我轉頭衝着他們笑了起來,那笑容根本不是正常的笑,十分的陰森猙獰,把我爹孃嚇得毛骨悚然,而我大姐和我二姐更是被嚇得直哆嗦。
“道道,你咋了?”我爹看我不對,大聲的喊道。
我根本不搭理我爹,連鞋都沒穿,嗖的一下就向外跑去,我爹胡亂的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就下了炕,向我追去,我娘稍比我爹稍微慢了一點,緊跟着我爹的腳步也追了出來。我大姐和二姐也要追我,我娘把她們喊了回去。
又是陰曆七月十五,又是一輪毛月亮掛在天邊。
我跑的飛快,我爹一個大男人,將將能搭到我的背影,我娘就更是被拉出了好遠,這絕對不是我一個五歲孩子應該擁有的速度,而我跑的方向是村外,村外那片樹林的方向,很快,我就到了那片樹林外面,沒有任何停頓,直接就鑽了進去。
我爹跑到樹林邊,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樹林外等着我娘,直到我娘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我爹才說道:“鳳蘭,你回去,我進去找道道。”
我娘似乎根本沒聽見我爹說話一樣,想都沒想就鑽進了樹林裡,不是我娘不害怕,而是她在在乎我了,我爹見我娘鑽進去了,也緊忙跑了進去。
我爹孃找到我的時候,我就呆呆的坐在樹林中那孤零零的墳頭上,在我身前,還飄着一朵藍熒熒的鬼火,將我的身影照的朦朦朧朧的,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的眼神和平時也不一樣,充滿了怨恨,那是一種恨到極致才能出現的兇狠,在鬼火的映照之下,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我爹看到我就要上去抓我,而這時候我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喊聲,那喊聲根本就不是我的聲音,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別過來!”
我爹哪裡能聽她的話,執意要上前抓我,可是我擡起自己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一口,我的手腕就見了血,這下把我爹給震住了,我爹歇斯底里的喊着:“你他媽別動我兒子,有本事你衝我來,你他媽衝我來,你要我的命我都給你,你放了我兒子。”我爹的眼淚都掉下來的,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
我爹已經知道,現在在他面前的肯定不是他那又淘氣又精靈古怪的兒子,至於是誰,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動作讓我爹不得不停了下來,好在在我爹停下來以後“我”沒有繼續傷害我。
“你到底要啥,要啥你跟我說,要我的命我給,缺錢我給你燒,哪怕是讓我家世代供奉你都行,你說你到底要啥,只要你放了我兒子,我啥都給你。”我爹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對“我”說道。
而“我”絲毫沒有回我爹話的意思,竟然站在了墳頭上,扭着身子掐着蘭花指,唱起了戲:“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昇……”這聲音完全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很好聽,唱的也好聽,可是聽在我爹孃的耳中,卻是那麼的陰森可怖,我娘整個人都軟了,幾乎站立不住,我爹只能扶着我娘,站在那裡。
“我”就這樣一直的唱着,我爹孃也就那麼一直守着。
當從村子裡傳來一聲公雞的打鳴聲,“我”停了下來,一頭栽倒在了墳頭上。
我爹孃之前一動都沒敢動,身體早就麻木了,我爹鬆開我娘,我娘已經站立不住,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而我爹則是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把我抱了起來。
這次的事情一發生,我爹孃再也沒有任何的懷疑,五年之關,這就是我的五年之關,我師父終究沒能在我五歲的時候趕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