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準備親自前去!”
熊霸即位以來,已有三百年,乃是在位時間最長的王。
歷經南征北戰,穿過風風雨雨。
這位戰功最高的王,無論是在百姓,還是在對手心中的地位都是很重要的。
“大王你太冒險了,萬一落入圈套!”袁赤第一個反對。
“不冒險不行,若我不親自去,恐怕不會談到好的條件。”
之所以這麼急迫,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熊霸也差不多要死了。
他比張五郎年輕數十歲,張五郎死了,那麼自己也差不多到了歲數。
臨死之前冒險一點,做一點福澤子孫的事,對於熊霸來說,這點冒險算不了什麼。
而且熊霸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對方已經盯上了自己,現在是先禮後兵,如果自己不上道的話,可能下一步就是討伐了。
到時局勢更危險,一旦大邑商也對楚國動手,再加上週圍虎視眈眈的諸國,那時熊氏部族只能逃了。
於情於理,熊霸都要和大邑商搞好關係,不然等待他們的就是滅亡。
……
接下來數日,楚國衆人準備了數天,專門詢問了相關的禮節。
例如帶多少人,以及什麼禮物,除了大王親自去以外,還有帶繼承人、王妃等等,屆時大邑商會有封賞。
這些都是定例了,不可能孤家寡人親自去的。
袁赤讓梅花神仙張梅算了一卦。
“卦象如何?”
“福禍由人,既吉既兇。”張梅給出這個回答。
張梅的梅花卜算之法十分神奇,作爲楚國第一女大巫,在許多大事之上,具有非常重的決策權。
“好,我將此卦象告訴大王。”袁赤聞言離開。
張梅深深嘆了一口氣。
倒也不是因爲什麼,主要還是因爲自己的私事,自從死了一次後,她的壽命還是比較充足的,大概還有一百年左右。
真正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傳承沒有辦法傳下去。
直到目前,還沒有一個人能夠領悟梅花卜算法。
袁赤不能,牡丹也不能,還有其他的後輩,不管是熊氏還是張氏,沒有一個人能領悟此術。
這讓張梅有種傳承即將斷絕的憂慮。
數日後,天空雲層破開,一隻翼展千丈的青銅玄鳥破雲而來。
雙眸由磨盤大小的紅寶石鑲嵌而成,背上有青銅宮殿,和大邑商的鬼神武士。鬼神武士一半面孔爲活人,另一邊爲靛青的惡鬼臉。
玄鳥戰車之上,還有長相奇特的鳥首人。
戰車懸浮百丈高空,鳥首人飛下來。
“請問大王何在?”
熊霸帶領家眷以及手下們上了戰車。
玄鳥翅膀一扇,狂風驟起,帶着衆人前往西北方崇國。
此事瞬間傳遍周圍諸國,諸國國君紛紛猜測楚國與大邑商的交易。
如果真的達成戰略同盟,以後豈不是在南方又有了商朝的釘子?
有些人想趁着這個機會進攻楚國,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商朝的戰車都來了,他們從遠方趕過來並不需要多長時間,說不定還能帶來崇國的援兵,現在動手風險太大,除非讓別人動手。
於是,他們就鼓動某些部族過來騷擾,可惜別人也不是傻子。
崇國宮廷。
崇國國君披着虎紋甲冑,身材高大,頭上戴着銀色的冠冕,冠冕很大,遮住大半五官。
其身旁趴着一隻踩着五色煙霞的獅虎獸。
此乃崇侯,崇國乃侯爵之國,地方牧師之長,曾參與對周邊各國的征伐。
“世子會見楚國首領?”崇侯問手下。
“是,在蔭城一帶。”
“那就隨他去吧,不必理會,既然不通知本侯,本侯也不必主動前往。”
世子畢竟是世子,自己怎麼也算是朝廷重臣,過多與世子交流,不太像是好事,給大王一種迫不及待站隊的感覺。
像他這種級別的重臣,已經不需要通過站隊來維持自己的榮華富貴了。
恰恰相反,世子們要通過獲得自己的支持,而增加爭位的籌碼。
蔭城。
子受身着盛裝,身旁站着兩個人,一個白髮青衣,一個青衣白髮。
“帝風和帝水,一會你們兩個維持秩序,若有不臣之心,立即格殺。”
“是!”
兩個不似凡人的傢伙異口同聲道。
這些是天地精靈,由子受從虛空召喚而來,聽命於自己。
每個人修爲最低是遨遊。
煉氣之上是餐霞,餐霞之上是遨遊,遨遊之上是人仙。
世間絕大部分帝者幾乎是人仙之境,再往上那就是神話中的人物才能達到的境界了。
子受修煉千年,也不過是人仙。
宮中侍女、侍從、飛天鳥人、遁地石人全部忙碌了起來,佈置着宴會會場,更有數十個奴隸被押出去,遭受各種刑罰。
屋外的空地,五色土祭壇高九丈,白幡迎風獵獵,艾草焚燒形成狼煙,帶着赤紅面具的鳥首巫師低聲吟唱着歌謠。
陰間的鬼神乘着綠色旋風下凡享用祭品。
儀式半途,巫師停下咒語,上前拜見子受。
“世子,還有一個重要的祭品,以來祭拜上帝。”
“不急,等一會。”
很快,大鳥飛來,落到城外空地上。
子受擡頭示意。
帝風和帝水飛出去迎接,並將衆人分流。
臣子有臣子的場所,君主有君主的地點。
這個地方,唯有熊霸有資格前來。
其中身爲世子的熊班重點被關照。
“楚國世子,往這邊請。”鳥首巫師指着另一個方向道。
袁赤忽然想到什麼,喊道:“世子!”
“你在這邊!”白髮帝水眼神一凝,無邊寒意襲來,袁赤頓時感覺一股威壓,壓制得自己說不出話來。
而另一邊,熊霸已被引到主殿之中,與子受進行會晤。
路上,他至少看到二十五種刑罰。
諾大木殿之內,腳下踩着鬆軟的青苔和花瓣,一個年輕男子坐在面前,熊霸前方是空的桌案。
桌案上擺放着瓜果蔬菜和各種肉類,其中不乏祭品身上的血肉。
“拜見世子!”熊霸抱拳道。
“請坐,勿要客氣。”子受指了指對面的桌案。
“此乃朝歌玉露,爲九天雲菁之露,楚君可嚐嚐。”子受高舉酒樽,酒樽內的液體綻放光芒。
熊霸聞言嚐了一口,感覺自身真氣增長了不少。
“果然是神物。”熊霸讚歎道。
“哈哈,小道而已,這些都乃身外之物,神功也好、聖物也罷、乃至世上最好的血脈皆是虛幻,唯有一身修爲,方纔是自身的根本。”
一個血脈最普通的凡人,若是修煉到了人仙,亦可完爆那些沒有人仙境界的高貴血脈者。
子受很早認識到了這點,所以他和其他貴族不同,不看重血脈,只看重能力和未來的潛力,因而他身邊總是聚攏了一羣能力高超,但地位卻一般的手下。
其他人常說世子喜歡任用“小人”(地位低下的人)說法正是因此而來。
若是熊霸肯歸附,不管是真心還是實意,只要爲他的榮耀增添一份,子受可以給他很多便利。
熊霸吃了不少東西,但可能是不喜歡人肉,他一直沒有觸碰這些肉類,一邊與子受說話,一邊忽略人肉。
期間熊霸談過多次爵位和封賞。
子受彷彿沒有聽到,只是閒聊着家常。
就在熊霸忍不住要攤牌之際,子受放下酒杯,嘆息道:
“不是本世子出爾反爾,伱們不服王化,如今有開化文明的機會,你們卻甘於墮落,這讓天朝如何信任爾等?”
“世子的意思是?”熊霸心中一凜,看來今日非吃人肉不可了。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戎爲王所出,祀亦是王所定。你們用蠻夷之法就是蠻夷,大商怎麼會接納蠻夷呢?”子受反問道。
“好,世子說的是。”熊霸望着面前的人肉,拿起筷子,正要夾起一塊。
“等等。”子受連忙制止,他拍了拍手,帝風提進來一個木匣,匣子內部散發出一種異香。
熊霸聞道這種香味,瞬間想起了羣玉山的丹藥,不對,此物比丹藥還要強。
帝風打開匣子,熊霸低頭一看,竟是一盤肉。
熊霸面色漲紅,眼神更是昏暗得嚇人。
“楚君,此乃供奉上帝的祭品,神物也,你嚐嚐看。”
帝風站在熊霸身邊。
熊霸臉上擠出笑容,拱手道:“多謝世子。”
說罷,他也吃祭品。
剎那間,一股精純的能量流遍四肢百骸,體內祝融血脈純化一大截。
“不必客氣,要感謝,應該是本世子感謝你纔對。”子受詭異一笑,“吃啊,繼續吃啊。”
“好。”
熊霸忍着悲痛一掃而空。
人祭留下一點祭品來吃並非鬧着玩,而是確實有用,用大邑商的話來說,這是蘊含着天神的恩賜。
熊霸吃了祭品之後,修爲和血脈隱隱增長了不少。
或許可以在壽命結束之前,衝擊一下更高的餐霞境。
但熊霸內心有些接受不了。
他在忍辱負重,這是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刻。
看到漸漸光盤的熊霸,子受有些滿意。
終於開化了。
倒也不是刻意刁難熊霸,大商有分食歸附部落長子的傳統,第一肯定是忠誠測試,既然對方願意獻出兒子,那麼也就證明願意歸附。
第二也是看其是否接受大商的祭祀制度。
這點不必多說,這都不願意接受的話,那什麼都不用說了。
熊霸表現良好,子受對此非常滿意。
“我打算向父王提意見,將你封爲子爵,併爲南方牧師。”
牧,掌管也。師,軍事也。
“多謝世子。”
熊霸深深一拜。
他與西周一般,以自身屈辱爲代價,獲得了地方領袖的職位。
擺脫蠻夷身份,正式登上歷史舞臺,在歷史中留下完整世代譜系。
這個名頭到底好用還是不好用,利還是弊,只能讓後人自己評判了。
熊霸與世子會面結束,步履蹣跚走出大殿,背影顯得很是孤獨。
數日後。
熊霸正式受職,並且獲贈兩輛煉氣級別戰力,可託運萬人的青銅玄鳥戰車,正是託運他們來的那種形式。
“大商乃萬乘之國,一兩輛不算什麼。”子受故作大方,實際上也是在炫耀武力。
熊霸帶着戰車回去。
路上,不斷有人詢問熊班下落,熊霸面色陰沉不語,唯有袁赤神情淡然,似乎早就知道。
楚國,丹陽。
繁華的城池上空多了兩隻玄鳥戰車。
熊霸帶領屬下回到丹陽,並且帶回了被任命爲南方牧師的消息。
而子爵則是這個消息則是被淡化,楚王本身是王了,怎麼可能降格爲子爵呢?
回到宮殿內。
只剩下袁赤和熊霸兩人。
熊霸猛然單膝跪地,左手扶着案子,右手指頭扣着喉嚨,神情痛苦,似乎想要吐出什麼東西出來。
“大王!大王!節哀順變!”
袁赤趕忙上前安慰。
熊霸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雙眸赤紅,體表出現火焰紋路,室內溫度上升數十度。
“痛!班兒!爲父對不住你!”
他知道班兒臨死前一定不會痛苦,而是坦然的犧牲,正是如此,熊霸才感到無比的愧疚。
若是知道如此,他寧願當一個蠻夷,就躲在南方硬抗大商。
可惜如今爲時已晚。
“大王,未嘗沒有報復的機會。您要保重身體啊!”
熊霸霍然擡頭,說:“對,終有一日滅商報仇。”
大商征戰天下,留下的血海深仇數不勝數。
東夷、西戎、北狄、乃至自己這個南蠻。
太多太多,日後終有機會的。
熊霸瞬間燃燒起了鬥志,閉關修煉,找出突破的道路。
春去秋來,一甲子匆匆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