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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自從在大門口看到了那個“許伯母”,聽到了母親和她那篇對白以後,她就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無主的遊魂,一片飄蕩無依的雲,她無法集中自己的意識與思想,也無法分析自己的感情和心理,她昏亂了,也麻木了,無法動,也無法說話。
依稀彷彿,她聽到是兆培把那位“許伯母”趕走了;依稀彷彿,是父親和母親把她攙進了臥室;依稀彷彿,父親在試着對她解釋什麼;依稀彷彿,母親握着她的手在流淚……但是,這些距離她都很遙遠很遙遠,她只是癡癡呆呆地坐在牀沿上,癡癡呆呆地瞪視着書桌上的一盞小燈,癡癡呆呆地一任那思緒在漫無邊際的天空飄蕩與遊移。
“宛露!宛露!”母親搖撼着她,不住口地呼喚着,“你說句話吧!隨便說什麼都好,你說出來吧!你心裡怎麼想,你就說出來吧!”
她說不出來,因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怎麼想。只有個朦朧的感覺,自己的世界,已在今天這一個晚上之間,碎成了幾千幾萬片。這種感覺,似乎並不僅僅包括自己的身世之謎,還包括了一些其他的東西,其他的痛楚,其他的傷害,其他的絕望……這所有的一切事情,怎會聚集在一個晚上發生?不,不,事實上,這一切一直都在醞釀,一直都在演變,只是,自己像個被蒙着眼睛的瞎子,什麼都看不出來而已!
“宛露,”段立森揹負着手,焦灼地在室內踱着步子,他是教書教慣了的人,說話總像在演講,“我知道這件事對你而言,好像一個晴天霹靂。但是,人生有很多事,都是你預料不到的,假如你不對這世界太苛求,你想想看,宛露,你並沒有損失什麼。爸爸媽媽以前愛你,現在還是愛你,以後一樣愛你,你的出身,沒有關係,你永遠是我們的女兒!你永遠是我段立森的女兒……”
像閃電一般,宛露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句話,一句陰惻惻的、不懷好意的話:
“……你實在不像個大學教授的女兒!你根本缺乏教養,從頭到腳,都是輕浮與妖冶!”
這句話一閃過去,她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同時,腦子裡像有把鑰匙,打開了那扇緊封着的門。她忽然能夠思想了,能夠感覺了,有了意識,也有了痛楚了。她張開嘴來,終於喃喃地吐出一句話來:
“媽,我好冷。”
段太太立刻站起身子,取了一張毛毯,把她緊緊地裹住,可是,她開始發起抖來,她覺得有股冰冷的浪潮,正在她骨髓裡和每個毛孔中奔竄。她努力想遏止這份顫抖,卻完全無效。一直站在一邊,皺着濃眉,凝視着她的兆培,很快地說了句:
“我去給她灌個熱水袋來!”
她下意識地望了兆培一眼。哦,兆培,她心裡朦朧地想着,他並不是她的哥哥!他纔是段立森夫婦的兒子!她模糊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撞見那位“許伯母”的時候,兆培曾攔在門口,尷尬地想阻止自己進門,那麼,兆培也早就知道了,她只是個被人遺棄的私生女!
“宛露!”段太太坐在她身邊,把毛毯儘量地拉嚴密,一面用手環抱着她,徒勞地想弄熱她那雙冰冷的手,“宛露!”她的聲音裡含着淚,“這並不是世界末日,是不是?”她撫弄她的頭髮,觸摸她的面頰,“哦,宛露,我不會放你走,我會更疼你,更愛你,我保證!宛露,你不要這樣難過吧!你把我的五臟六腑都弄碎了。”
她想撲進母親懷裡,她想放聲一哭。可是,不知道有什麼東西阻止了她。她望着段太太,在幾小時前,她還想滾進這女人的懷裡,述說自己的委屈。而現在,她爲什麼變得遙遠了?變得陌生了?她的母親!這是她的母親嗎?不,那個神經兮兮的許伯母纔是她的母親!她抽了一口氣,心神又恍惚了起來。
兆培跑回來了,他不只給她拿來了一個熱水袋,還爲她捧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從不知道魯莽的兆培,也會如此細心與體貼!兆培把熱水袋放到她懷裡,又把咖啡杯湊到她嘴邊,他對她挑挑眉毛,勉強地裝出一份嬉笑的臉孔來。
“好了,宛露,喝點熱咖啡,你會發現精神好得多!我跟你說,天下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沒有什麼會讓人痛苦得要死的事情!你把心情放寬一點,不要去鑽牛角尖,包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她瞪了兆培一眼。當然哩!她心裡酸楚地想着,你儘可以在這兒說風涼話,反正事情不發生在你身上!反正你是段家名正言順的兒子!她接觸到兆培的眼光,從沒有發現,兆培的眼光也可以如此溫柔的。她垂下了眼瞼,被動地喝了兩口咖啡,那咖啡暖暖的香味一衝進她的鼻子,她就心神不由自主地一振,握住了杯子,她一口氣喝光了那杯咖啡。
“還要嗎?”兆培溫和地問。
她搖搖頭,抱住熱水袋,蜷坐在毛毯裡,她忽然覺得自己有勇氣,也必須要面對屬於自己的“真實”面了。擡起頭來,她看着段太太,顫抖停止了,寒冷亦消。
“告訴我,”她清晰地說,“別再瞞我了!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從哪兒來的?好小好小的時候,她也問過:媽媽,我是從哪兒來的?哦,宛露,你是從玫瑰花芯里長出來的!她酸澀地搖搖頭。“媽!我要真相,你們必須告訴我真相!”
段太太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抓住了宛露的手。她的眼光坦白而堅決。
“好的,宛露,我告訴你一切真相。”她下定決心地說,“這些日子來,我也很痛苦,告訴了你,讓你自己去做一個抉擇,也是一個解決的辦法。”她停了停,低頭看着自己手裡所握着的那隻宛露的手,終於痛楚地擡起頭來,直視着宛露,“是的,你不是我和立森的女兒。二十年前,我們還沒有搬到這兒來,我們住在和平東路,也是公家配給的房子,那時不興公寓,還是棟有花園的日式小屋。那年,兆培五歲了,我很想要個女兒,可是,醫生斷定我不能再生育。我很想收養一個女孩子,就到處託人,問有沒有人願意出讓新生的女嬰。這樣,大家都知道我想要個女孩,朋友們都幫我四方打聽。然後,我
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是六月二十二日,我習慣性一清早起牀就去掃院子裡的落葉,那時我們院子裡有幾棵竹子,總是落上一地的竹葉。忽然間,我聽到大門外有嬰兒的啼哭聲,接着,有人急促地按了我的門鈴。我打開大門,正好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如飛般跑走,而你,包着小棉被,睜着一對骨溜溜的大眼睛,躺在我家大門外的臺階上。”
段太太停了停,段立森輕嘆了一口氣。兆培卻給母親遞上了一杯熱茶。今天的兆培,怎麼如此地細心?
段太太啜了一口茶,宛露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我當時心裡已有了數。把你抱進了家裡,我才發現你又瘦又小又病又弱。解開了你的包袱,我發現在你胸前,放着一張紙條。”她擡眼看看段立森,“立森,你把那紙條拿來吧!”
段立森凝視着宛露。
“宛露,”段立森沉吟地說,“你要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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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露堅決地點了點頭。
段立森走出了屋子,片刻之後,他折了回來,手裡握着一張顏色已經發黃的白報紙,慢慢地遞給了宛露。宛露打開了紙,立刻看到一個像小學生般粗劣的字跡,極不通順地寫着幾行字:
段先生、段太太:
我知道你們都是大好人,喜歡做好事,有個阿巴桑說你們要個女孩子。我的女兒出生的是五月二十日,她的爸爸是壞人,不肯和我結婚,已經不見了。我才十九歲,媽媽不要我了,我只能當舞女。這個小孩有病,我養不起,送給你們。你們就算做好事,把她養大吧,菩薩會保佑你們。
就這麼幾行字,裡面已經錯字連篇,許多地方,還是用國語注音寫的。宛露擡起頭來,看着段太太,心裡像刀剜一般痛楚,她真希望自己從未看過這張紙條,爲什麼他們當初不燒掉這張紙條?段太太想把那紙條拿回去,可是,宛露死命握住了那張紙——那來自她的生母的筆跡。她該爲這些字跡高興,還是爲這些字跡痛苦?這是她的喜悅,還是她的恥辱?
“宛露,”段立森深深地注視着她,“這就是你來到我家的經過,我至今還記得你那瘦瘦小小的樣子,雖然已經滿月,卻只有層皮包着骨頭,你媽和我,當時都很懷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平安地長大。我看你輕得像一滴露珠,想着你這小生命,怎可能如此不受重視?於是,我爲你取名叫宛露,從此,你成了我們家的重心……”
“不是重心,”段太太打斷了丈夫的話,“而是我們家的心肝寶貝,我們愛你,寵你,忙你……看你一天天胖起來,一天天紅潤起來,一天天結實起來,我們就欣喜如狂了。一年年過去,我們一年比一年更愛你。在我心中,未始沒有隱憂,我一直害怕你的生母會突然出現,來向我要回你,可是,沒有。這二十年來,我們也搬過好幾次家,換過好幾次地址,我心裡早就放了心,認爲再也不可能有人來找你了。可是,就在你二十歲生日之後沒多久,那位許太太忽然冒出來了。”段太太深長地嘆了口氣,“起先,我真不肯承認這事,我想,她可能是來敲詐我的。但是,她哭了,哭着向我訴說,二十年來的悔恨,二十年來的追尋,她積蓄了二十年,嫁了一個比她大了二十幾歲的、有錢的丈夫,因爲,她要改善她的環境,收回她二十年前遺棄了的女兒。”段太太再啜了一口茶,眼睛裡浮漾着淚光。
“宛露,你今天晚上見到的這位許伯母,她確實是你的親生母親,爲了證實這件事,她曾把當初那封信,也就是你手裡握着的這張紙條,一字不漏地背給我聽。宛露,”她凝視着女兒,“她並沒受過多少教育,也沒念過多少書,她卻背得一字不差,可見,這信在她內心深處,曾經怎樣三番四次地背誦過。唉,宛露!”段太太眨了眨眼睛,那淚珠就再也無法在眼眶中停留,終於落在旗袍上,“我那麼愛你,那麼要你,二十年來,你和兆培,都是我的命!我怎能讓她把你搶回去?可是,我也矛盾,我也痛苦。因爲她畢竟是你的生身母親!她爲了你,也掙扎過,努力過,不斷追蹤我家的蹤跡。養母是母親,生母難道不是母親?養母都能如此愛你,生母更當如何?哦,天大的秘密,保存了二十年的秘密,現在是揭穿了。我知道你會痛苦,我知道你會傷心,但是,退一步想,我和你生母的爭執,都在於愛你,別爲了我們這份愛,而過於苛責你的生命!好嗎?宛露?”
宛露仰着蒼白的臉,望着段太太。她怎可能不是她的生母?她已經看進她的內心深處,知道她在怨恨自己的存在了!她怎可能不是她的生母?她痛楚地、頹然地、無助地把頭埋進了弓起的膝蓋裡。心裡在瘋狂般地吶喊着:不!不!不!不!不!她不要這件事,她不信這件事!這是個荒乎其唐的噩夢,過一會兒,她會醒過來,發現整個事件都只是個噩夢,沒有許伯母,沒有許伯伯,沒有自己手裡緊握的那張紙條!
段立森走了過來,他把手輕輕地壓在宛露那柔軟的長髮上,語重而心長地說:
“宛露,既然秘密已經揭穿了,你也該用用你的理智和思想,好好地衡量一下這件事。我們養育了你二十年,絕不是對你的恩惠,因爲你帶給了我們太多的快樂,這份快樂,是千千萬萬的金錢也換不來的。與其說我們有恩給你,不如說你有恩給我們,你必須要了解這一點。至於你的生母,她雖然教育不高,她雖然墮落風塵,對於你,她也無話可說。先幫你找了一個可靠的人家來養育你,又積下了金錢,嫁了闊丈夫,再說服了丈夫,一起來尋找你,她實在是用心良苦!所以,宛露,你的生母現在很有錢,也很需要你,你今天早已超過了法定年齡,你可以選擇生母,也可以繼續跟着我們,你有你自由的意志。現在,你的思想一定很亂,但是,你必須冷靜下來,冷靜地考慮你的未來,以及你的選擇!”
宛露的頭擡起來了,忽然間,她覺得像是有山洪在她胸腔裡爆發了一般,她覺得瘋狂而惱怒,覺得整個的世界和她開了一個太大太大的玩笑。眼淚從她眼睛裡涌了出來,迸流在整個面龐上。她的眼珠浸在水霧中,可是,卻像火般在燃燒。她崩潰了,她昏亂了
,她大聲地、無法控制地、語無倫次地吼叫了起來:
“你們當初爲什麼不讓我死在那臺階上?你們爲什麼要收養我?你們爲什麼要騙我二十年?你們有了哥哥,已經夠了,爲什麼還要去弄一個養女來?現在,你們要我選擇,我寧願選擇當初死掉!你們不該收留我,不該養大我,不該教育我……我恨你們!恨你們!恨你們!恨你們的仁慈,恨你們對我的愛……”
“天哪!”段太太站起身來,面孔雪白,身子搖搖欲墜。段立森立即跑過去,一把扶住了段太太。段太太淚眼婆娑地轉向了丈夫。“天哪!”她說,“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兆培一直在一邊傾聽,這時,他忽然忍無可忍地撲了過來,抓住宛露的手臂,他瘋狂地搖撼着她,大喊着說:
“你瘋了!宛露!住口!宛露!你有什麼權利責怪爸爸媽媽?只因爲他們收養了你,教育了你,愛護了你!你的生命本如草芥,死不足惜,難道養育你反而成了罪過?你還有沒有人心?有沒有頭腦?有沒有思想?有沒有感情?”
宛露被兆培的一陣搖撼搖醒了,張大了眼睛,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再也吐不出聲音。兆培嚥了一口口水,冷靜了一下自己,他回頭對父母說:
“爸爸,媽,你們下樓去坐一坐,我想和宛露單獨談一談!”
“兆培!”段立森不安地喊了一句,若有所思地望着兒子,“你……也要捲進這件事嗎?”
“既是家裡的一分子,發生了事情,就誰也逃不掉!”兆培說,穩定地望着父親,“爸,你放心!”
“好吧!”段立森長嘆了一聲,挽住妻子往門口走去,“你們年輕人,或者比較容易溝通,你們談談吧!”他疲倦地、沮喪地、不安地帶着段太太走出了屋子。
兆培把房門關好,回到了宛露的面前,他平日的嘻嘻哈哈都已消失無蹤,他看來嚴肅而沉着。拉了一張椅子,他坐在宛露的對面,宛露自從被他亂搖了一陣之後,就像個石頭雕像般呆坐在那兒,瞪大了眼睛,動也不動。
“宛露,”兆培深沉地說,“你不覺得,你對爸爸媽媽所說的那些話,完全不公平嗎?”
宛露終於擡起眼睛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用對我說什麼,”她的臉上毫無表情,“我也不想聽你,因爲你根本不可能瞭解我今天的心情!”
“爲什麼?”
“你知道爲什麼!”她又大叫了起來,“你是他們的兒子,你理所當然地享有他們的愛!你不必等到二十歲,來發現你是個棄兒!來面對生育之恩與養育之恩的選擇,你幸福,你快樂……”
“別叫!”兆培啞聲說,他的聲音裡有種巨大的力量,使她不自禁地停了口,“聽我說,宛露,”他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聲音低沉、有力,而清晰。
“媽媽自幼就有心臟病,她根本不可能生育,不只是你,也包括我!”
宛露愕然地擡起頭來,張大了嘴。
“哥哥,”她嘶啞地、不信任地說,“你不必用這種方式來安慰我!”
“我不是安慰你,”兆培肯定地說,眼光定定地停在她臉上,“我十八歲那年,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秘密。我看到一張醫院的診斷書,媽媽不可能生育,我到醫院求證過,然後,我直接地問了爸爸,爸爸沒有隱瞞我,我是從孤兒院裡抱來的!”
宛露的眼睛張得更大了。
“你不要以爲我的地位比你高,宛露,我們是平等的。今天,你比我還幸運,因爲你起碼知道了你的生母是誰,而我呢?我的生父生母都不可考,我是被拋棄在孤兒院門口的!”
宛露一動也不動地盯着他。
“你知道我也痛苦過嗎?但是,很快我就擺脫了這份痛苦,因爲我體會出我的幸福。你剛剛說到生育之恩與養育之恩,你知不知道,生育是出於偶然,說得難聽一點,很可能是男女偷歡之後的副產品,生而不養,不如不生!而養育,卻必須付出最大的愛心與耐心!哪一個孩子,會不經哺育而長大!宛露,我想明白了之後,我心裡只有愛,沒有恨,愛我們的爸爸媽媽!因爲,他們是真正愛我們纔要我們的!不是爲了追求一時的歡愉而生我們的!你懂了嗎,宛露?”
宛露依然不說話,她整個人都呆了。
“從此,”兆培繼續說,“我知道我是段立森的兒子!我再也不管其他,我以我的父母爲驕傲,爲快樂,我以我的家庭爲光榮。雖然,我的生身父母,很可能是流氓,是娼妓,我不管!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是段立森和吳慧中的兒子!今天,即使有個豪門鉅富來認我,我也不認!我只認得我現在的爸爸媽媽!”
宛露的淚痕已幹,她眼睛裡閃着黑幽幽的光。
“好了,”兆培站起身來,“你去怪爸爸媽媽吧,去怪他們收留了你,去怪他們養育了你,去怪他們這些年來無條件地愛你!你去恨他們吧,怨他們吧!反正,你已經有了生母,恨完了,怨完了,你可以回到你生母身邊去!反正,生育之恩與養育之恩裡你只能選一樣!”
宛露拋開了身上的毯子,丟下了那個熱水袋,她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你要幹什麼?”兆培問。
“去樓下找爸爸媽媽。”她低語,走到了門口,她又回過頭來,眼睛溼潤地看着兆培。“哥哥,”她由衷地喊了一聲,“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好的一個哥哥!”
“你更應該知道的,是我們有怎樣一個家庭!”兆培說,“媽媽從沒騙過我們,你是玫瑰花芯里長出來的,我是蘋果樹上摘下來的。”
宛露走出房門,沿階下樓。段立森正和太太並肩坐在一張長沙發上,段立森在輕拍着太太的手背,無言地安慰着她。宛露筆直地走到他們面前,慢慢地跪倒在沙發前面,她一手拉住母親,一手拉住父親,把面頰埋進了段太太的衣服裡。
“爸爸,媽媽,”她低語,“我愛你們,要你們,永遠永遠。你們是我唯一的父母,再也沒有別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