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歡今天早早就爬起來了。
今天邱教授正式退休,學院給他舉辦了一場講座式的歡送會。
一想到邱教授坐在辦公室戴着老花鏡摸着備課筆記喃喃自語的場景,靳歡心裡就有點酸,人爲什麼要老呢?
好難過啊……
這種悲傷的情緒一直持續到靳歡進入校園,看到前面蹲在地上喂流浪狗的鄧季川的前一秒。
“鄧老師?”靳歡揉揉眼睛,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從口袋裡摸出眼鏡戴上,又確認了一遍。
J大校園裡什麼不多,野貓野狗的最多了,這些小東西總是成羣結隊呼朋引伴自成一派地在校園裡闖蕩,儼然一副狗社會我最大的模樣。
雖然是流浪狗,它們吃的卻一點不比養狗人家當寶貝的純種寵物狗差。總有些善良的小姑娘自己不吃飯,把錢省下來,給它們買肉夾饃,買紅燒肉,買牛肉麪,買火腿炒飯……買好多好多東西,把它們喂得皮毛油光發亮。
她真的沒想過,鄧季川性格這麼冷的人,也是善良喂狗小姑娘裡的一員。
不過,他蹲在那裡,太陽還沒出來,整個世界都是白白的光,照在他低頭耐心喂狗的背脊上,真的好溫柔啊……
靳歡舉着肉包子走過去,“鄧老師。”
鄧季川擡頭,有些意外能在這裡遇見她,微眯了下眼,站起來,從口袋裡摸出一包溼巾,扯出一張擦手:“今天怎麼這麼早?”
被他看着呀~
靳歡緊張的咬了一口手裡的肉包子,“邱教授的講座,我過來幫忙。”
“嗯。”鄧季川淡淡的點頭,輕頷首。“那你快去吧,我回實驗室了。”
唔……
靳歡又咬了口包子,這次吃到裡面的肉了,真好吃。她點點頭,把鮮美的肉餡嚥進肚子,伸出舌頭回味般的舔舔上脣,看着鄧季川很認真的回答:“嗯,我知道的,等我幫完邱教授就回來幫您呀~”
最後一個“呀~”顫巍巍甜絲絲的,飄在空中一抖一抖的,直接撞進鄧季川的耳膜,敲得他心臟跟着一起不規律的跳。
原先都要從喉嚨裡冒出來的那句“不必”被他強壓回去。他“嗯”了一聲,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這麼好說話,靳歡很開心,嗅嗅鼻子開心的再咬一口肉包子,嚼了兩下,想起什麼似的,又一次興致勃勃對鄧季川表忠心,“鄧老師,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努力,成爲你得力的小助手的!”
“嗯,知道。”鄧季川轉過身,往實驗室方向走,“快去吧。”
靳歡嘴裡“好的好的好的”答應着,卻咬着肉包子盯着鄧季川的背影腳底下不動彈,看他穿着風衣行走在還未甦醒的校園裡,忍不住發出最後的感慨,“人美,連走路姿勢都格外的好看啊……”
她久久的沉浸在鄧季川的美色裡無法自拔,接着,就感到腿上隔着長褲,傳來一陣毛絨絨的觸感。她低下頭,發現一隻土黃色的流浪狗正諂媚的蹭着她的腿,一邊深情的蹭,一邊吐着舌頭哈哧哈哧的傳奇,討好的盯着她……手裡的肉包子。
靳歡護着自己的早飯,揮手把流浪狗趕開,“走走走,你剛纔不是吃過了嗎?還是鄧老師餵你的,你還不知足啊?這是我的早飯,你別想了。”
她說完舉着肉包子拔腿就走。
流浪狗不知疲倦的跟上。
靳歡覺得自己被一隻癡|漢狗騷|擾了,爲了一個肉包子,跟了她一路,不煩嗎?!它不煩,她都要瘋了!
她停下來狠狠的瞪着面前這隻無辜可愛的流浪狗,壓制着體內的洪荒之力好言好語地勸它,“我自己都還沒吃飽,不會分給你吃的,你跟着我也沒用,我又不是你那些善良可愛純潔羞澀的小姐姐,你死心吧。”
面前的流浪狗後腿彎曲,蹲下來眼神懵懂又渴望的看她。
“煩死了!”靳歡再也壓制不住體內的噴薄而出的火焰了,她瞧瞧手裡捏着的小半個肉包子,舔舔脣,做了下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然後,把包子舉到嘴邊,當着癡|漢狗的面,把包子全塞進嘴裡了。
癡|漢狗發出了一聲傷心的嗚咽,眼裡迅速閃現晶晶亮的淚光,看上去悲痛欲絕。
靳歡纔不吃它這一套,拍拍手,嚼了幾下,把包子嚥下肚,居高臨下的看它:“哭也沒用。沒了!這下死心了吧?別跟着我了,我要去幹活了!”然後,冷漠的扭頭就走。
她的聲音總是甜糯糯的元氣滿滿,說出來的話總是稚氣未脫的像個小娃娃,被風颳到站在走廊上全程觀看這一幕的鄧季川耳裡,惹得他一陣輕笑。他盯着遠處在晨光裡蹦蹦跳跳的身影,見那一小團紅色越來越小,才微壓了下脣角,推開實驗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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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佈置會場什麼的,真的不是一般的累人啊……
靳歡倚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看着身邊川流不息的人羣,心頭那股無以言喻的絕望之情又涌現出來了。
這麼多人,她一個弱弱的小姑娘家的,去搬椅子要搬到哪一天啊?
靳歡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本來她是和另兩個同學一起統計來聽講座的人數的,這活兒還挺輕鬆的。誰知道後來人越來越多,現場的座位不夠,她臨危受命的,連一句反抗的話都來不及說,就被派去搬椅子了。
“哎呦煩死啦!”她喘着氣嘀嘀咕咕的發牢騷,渾身力氣都被抽光了,她只想像門口坐着的那兩個女生一樣,來一個人就輕輕柔柔的微笑,捏着筆漂亮的記上那麼一小筆。
齊朗滿頭大汗的拿着兩瓶水過來,見她滿臉寫着不開心的樣子,撞了撞她胳膊,“哎,堅強點!”
靳歡接過他遞過來的運動型飲料,沒好氣的搖搖頭,擰開瓶蓋咕嘟咕嘟灌了一小半,擦擦嘴角:“這體力耗費的,我們都喝運動型飲料了。”
齊朗想到搬椅子的大漢裡,靳歡是唯一的女孩子,忍不住笑起來,“你是大力士。”
“你才大力士。”靳歡碎碎念,“都是女孩子,爲什麼非要我來搬凳子啊?他是不是看不見我旁邊站着的兩個女的啊?”
“不是。”齊朗笑着解釋,“就是因爲看到了,才選擇了你。”
“爲什麼?”靳歡一臉鬱悶。
“因爲你看起來就很有力氣的樣子。”
什麼?靳歡瞪大眼,擼起袖子就要去抓齊朗的臉,“我這個身高,細胳膊細腿的,你居然說我看起來就很有力氣的樣子?!”她明明很柔弱的好不好?
齊朗跳起來躲開,憋着笑,“不是不是,就是你看起來很健康,那兩個女的看起來就病歪歪的……嘶,你別抓我臉啊……”
靳歡剜他一眼,收回手,“走了,再去搬一趟。”
又搬了一趟椅子回來,這下總算夠坐的了。靳歡拍拍手,找了個角落坐下,嘆口氣,問身邊的齊朗:“鄧老師來不來啊?”
齊朗看了下時間,點頭,“應該是來的,邱教授的退休講座,按理說藥學院的老師都會來。”
“可他……”靳歡剛想說可他到現在還沒來,就聽見周圍故意剋制着壓低的驚喜聲。
她扭過腦袋往門口瞧。
大開的門外站着一個綽綽卓卓的身影,背對着會議廳,彎着腰,很恭敬的側耳聽身邊人說話。
他一出現,原本肅穆安靜的會場就開始騷動了,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他的存在,交頭接耳的相互提醒,興奮激動的聲音,像席捲而來的波浪,越來越大。場內原本沉寂的氛圍,就這麼,波濤暗涌的,急切而熱烈起來。
靳歡冷眼看着周圍一圈勾着脖子,捏緊拳頭,滿臉潮紅,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生,撅着嘴巴哼了一聲。
“怎麼了,這麼小氣,就只准你喜歡我們老師了?”齊朗瞧着周圍的動靜,調侃她。
“你能不能不要說話?”靳歡煩得很,“我跟她們,能一樣嗎?”
“好好好。”齊朗認輸,“你是最棒的。”
“哼。”
底下的騷動越來越大,邱教授扶着眼鏡呵呵的笑,雙手在半空中往下放,做了個安撫的動作,“大家稍安勿躁,等會有互動環節,大家想知道的,都有。”
這話一出,底下又是一陣驚喜的呼喊。
踩着邱教授的話音,鄧季川走進來,伴着周圍的涌動的驚呼,對着周圍的同學微一頷首,算是迴應,然後從容不迫的走到前幾排坐下。
靳歡嘆口氣,看旁邊的齊朗掏出筆記認真的一邊聽一邊記,也不好意思打擾,眯了眯眼,掏出手機上了“海角”。反正她也聽不懂,倒不如上“海角”問問軍師們該怎麼解決鄧季川外面這些妖|豔|賤|貨。
她等上“海角”賬號,發了一個消息。
小得意小得意,我是男神大老婆小得意:“沒想到我覬覦我男神的野花們那麼多,氣死我了!凸(艹皿艹 ) !”
二樓:“咋啦?有人在你面前勾搭男神啦?o( ̄ヘ ̄o#) ,快上去,卸了她的妝,讓她在男神面前露出醜陋的真面目。”
三樓:“╮(╯_╰)╭又出狀況了,男神就是這麼難追,沒辦法……”
四樓:“說說吧,我們給你想辦法。”
靳歡把自己今天的遭遇描述了一遍,最後怒不可遏地給自己劃了重點,“看她們赤|裸裸盯着我老公的眼神,我真的好生氣啊!(╯▔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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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樓:“講座有什麼好聽的?爲什麼那麼多人去啊,我每次看臺上老師激情澎湃的講半天,一口水都帶不喝的,我就很疑惑,難道他講話費那麼口水都不渴的嗎?”
靳歡有點無語,這什麼邏輯啊,抓不住重點嗎?還口渴要喝……
咦,等等,喝水?
靳歡眼睛倏的一亮,晃晃旁邊的齊朗,飽含期望:“齊朗,他們買的水送過去了沒?”
齊朗往前幾排張望了下,“哎,沒送呢。”
“那我去送!”
鄧季川只感覺身邊有人湊過來,下意識的擡頭,就看到靳歡抱着一箱水,在前排穿梭。他翻筆記的動作頓住,打量了一下像蝴蝶一樣飛啊飛的靳歡,一個想法突然咕嘟嘟冒出來了。
她勁兒還挺大的……
“鄧老師。”靳歡睜着眼,在他面前站好,把手裡的水遞過去。“水。”
“謝謝。”鄧季川擡了擡下巴,把水接過來,順手放到左手邊扶手上,視線收回,落到筆記上。
他修長纖細的手指握着筆記本,黑色的磨砂封面,襯得他手更白更軟更滑更嫩。
靳歡盯着他好看到不像話的手,咕嘟一聲,嚥了下口水。
好想再摸一下啊……
旁邊坐着的老師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迅速憋住,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聚精會神,目不轉睛。
鄧季川把筆記合起來壓到礦泉水底下,把手插|進口袋。
右手瞧不見了……
靳歡移了下目光,轉到他隨意搭在扶手上的左手。
鄧季川不動聲色地把左手也收起來。
看不到了……
靳歡鼓着臉,扯着眼皮遺憾的望了望他還露在外面的手腕。
鄧季川手往口袋裡進了兩寸,白皙的手腕隱沒在黑色的西裝褲下。
“唉……”靳歡嘆口氣,耷拉着腦袋給鄧季川旁邊的老師一瓶水,然後拖着沉重的步伐離開。
這下,是一點兒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