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將要爆發一般的沉默。
靳歡舔舔脣,緊張的盯着屏幕。
鄧季川把嘴裡的泡沫吐掉,緊了緊腰間的繫帶,擡起頭來,整個人像是覆了一層冰霜,凍得人直打哆嗦。他走過來,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的拿起手機,要摁掉視頻。
“別別別……”靳歡大喊出聲阻止他,有點哀求的味道:“鄧老師……”
怎麼辦啊?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靳歡在心裡暗暗抽了自己兩巴掌,悔不當初。
“還有事?”鄧季川看她一眼,冷冷開口。
他冰冰涼涼透心涼的話凍得靳歡抖三抖,她看了下記在筆記上的小點,張了張嘴,把狗子往上抱了抱,“鄧老師,你在那邊,住酒店嗎?”
鄧季川擦臉的動作停在半空,有些意外,擡眼看那邊莫名緊張兮兮的靳歡,點點頭,“嗯。”
在酒店……
靳歡轉了轉眼珠子,咬着狗子的耳朵來回的磨,狗子嗚咽了聲,沒掙扎,跟着她一起緊盯屏幕,“一個人?”
毛巾甩到毛巾架上的聲音,鄧季川耳尖顫了一下,轉眼看她,眼底剛化開的薄冰又一層一層的凝起來,不怒自威的聲音,“你覺得呢?”
“沒沒沒,嘿嘿嘿……”被他這麼看了一下,靳歡心都抖了,她乾笑着擺手,轉移話題,“我也沒想什麼?呵呵呵……鄧老師,你住的地方好豪華啊……”她感慨着,左看右看的想從小小的屏幕裡追蹤出些許的蛛絲馬跡來。
鄧季川握着手機離開洗手間,看她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模樣,直接轉換了鏡頭,對着房間,淡淡道:“還好。”
“唔……”雪白乾淨的房間,略凌亂的被單,跟隨鄧季川的腳步,靳歡仔仔細細的掃了一遍鄧季川住的房間,確定沒有任何女人呆過的痕跡,才滿意的拍拍手,“鄧老師,你現在在幹嘛啊?”查完了崗,看不到鄧季川的臉,她又有點着急。
“換衣服。”
細細簌簌的布料摩擦聲。
換衣服啊……
靳歡摟着狗子,腦子裡各種想象出來的畫面來回的轉。
鄧季川換好衣服,把鏡頭翻轉過來,看到靳歡抱着狗子兩眼呆滯的表情,就知道她腦子轉着些不好的東西,而且這些東西的男主角,還是他。
白天酒店的房間,很白,很乾淨,到耀眼的程度。
鄧季川坐到牀上,倚在雪白的牆面上,舉着手機,欣賞完她生動形象瞬息萬變的表情,壓住不自覺上揚的脣角,才輕咳一聲,開口提醒:“靳歡。”
“啊?哦。”靳歡回過神,對着鏡頭笑呵呵,抓住懷裡狗子的爪子給他講這幾天發生的趣事,末了還借狗子的口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你什麼時候回來啊?狗子好想你。”
安靜的房間,除了他輕輕淺淺的呼吸,就是靳歡帶着苦惱的抱怨,“好想你……”
突然心情很好,鄧季川左手伸到腰側撐着往後靠,頓了幾秒,“我下週三回去。”
“什麼?”懷疑自己聽錯了,靳歡下巴抵在狗子厚實的毛裡吹氣,聽到這話無神的雙眼瞬間亮了,“不是說兩週的麼?”
鄧季川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輕描淡寫,“提前結束了。”
“哦哦哦。”靳歡開開心心,忸怩着捂臉,嬌羞着猜想:“是不是因爲你很想我?”所以才提前回來的?
鄧季川想着方纔邱教授的那通電話,那通說靳歡點名遲到的電話,勾勾脣角,不與她糾纏,“還有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她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學習的事倒是一點兒也沒提及。
學習的事?靳歡想了又想,自動把它轉換到了自己的專業課上,確認自己專業課學得很刻苦、一節課都沒逃的時候,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沒有了。”
“那麼,”鄧季川敲了兩下空格鍵,把電腦屏幕晃亮,看着郵件上那張邱教授特地發過來的藥學院出勤點名冊照片,點着鼠標,漫不經心:“昨天給你們上課的藥學老師是誰?”
“……”靳歡剛想舉拳頭說自己正朝着與他並肩而行而努力的時候,被他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句的亂了陣腳,她呆滯了幾秒,動動僵硬的舌頭,“那個……”真的不好意思說自己昨天沒去上課啊,啪啪啪直打臉。
“嗯?”鄧季川開口催促。
靳歡捂着腦袋大着舌頭磕磕絆絆,“我昨天……沒有……”
“爲什麼沒去上課?”鄧季川手指無意識的敲鍵盤,一下一下的,打在靳歡七上八下的心上,“嗯?”
靳歡掰開狗子吐着舌頭張開的嘴,把手伸進去,“就是那個……”睡過了,不想爬起來。
鄧季川聽她舌頭都捋不直,說話直打顫的聲音,關掉電腦屏幕上的圖片,擡起手機看屏幕,手指抵着眉間,啓脣,話語裡帶了微不可查的笑意:“沒有去上課?不是說對藥學一片癡心熱忱嗎?”
冷冰冰的話語裡夾雜一絲溫和,靳歡準確的捕捉到,把手從狗子大張的嘴裡拿出來在它厚實的毛上擦了兩下,熱情注入血液,她抱着狗子,擡頭挺胸,理直氣壯,“我只對你講的藥學一片癡心滿腔熱忱。”
她氣勢洶洶,突然想起來點名簿上她那龍飛鳳舞剛勁有力的名字,心裡一簇小火苗噗噗噗的跳起來,燃燒。她毫不退縮的直視視頻裡的鄧季川,張着嘴,自以爲很有正室風範的拷問:“你爲什麼把我的名字寫到點名簿上啊,我是傳媒學院的,又不是藥學院的。”
鄧季川站起來,把手機支在桌上收拾東西,“要學就認真學,這算你的選修課。”
“什麼?”靳歡摟着狗子的手緊了緊,難以置信:“那這個點名,也會算進我的出勤率裡面嗎?”
“以後每節課都會點名,記得早點起牀。”
視頻通話結束。
靳歡深呼吸兩口,內心的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啊啊啊,偷雞不成蝕把米,關鍵是這雞,連根雞毛都還沒見着。
*********
靳歡以前養狗子的時候,沒覺得它這麼挑食,現在看着趴在腳邊目視前方面無表情顧自生氣的狗子,有些頭疼。怎麼就跟着鄧季川跟了一段時間,就變得這麼彆扭了?
她拎起一袋狗糧,又往它盆裡倒了點,嘴裡輕聲哄着,“狗子,快來吃飯了呀~”
“嗷……”不想吃這個。
“哎呦。”靳歡坐在地毯上,和狗子面對面敞開心扉促膝長談,“你爲什麼不吃飯呀?難道就因爲我吃了你一個小餅乾嗎?你怎麼這麼小氣?你喝我骨頭湯的時候我也沒說不給你喝……”她認認真真的觀察狗子的表情,妄想瞧出點蛛絲馬跡來。
狗子高昂着腦袋,眼皮耷拉着,扭頭望向別處。
“唉,我錯了,等會兒我去超市給你買一包賠給你行了吧?快點吃飯吧。”靳歡把飯盆往前推了推,推到狗子矜持的端着的前爪子前,低聲下氣,“吃完了我們下去散步的時候就買,真的,不騙你。”
高貴的狗子依舊不出聲,擡起爪子把面前的飯盆推出老遠,臉上明明白白的寫着,我不要!
“啊啊啊啊!”哄半天還不行,靳歡整個人都要瘋了,她抓抓頭髮,想了會兒,默算了下時差,爬起來去臥室拿了手機出來,點開屏幕,摁了一個視頻通話。
鄧季川坐在電腦前處理文件,手機嗡嗡嗡的響起,在電腦桌上跳着震,電腦屏幕右下方也彈出個視頻對話框,他看了眼靳歡的名字,點了同意。
“鄧老師……”
她今天的聲音裡沒有了以往的雀躍。鄧季川聽着她有些疲憊的聲音,往後靠在椅背上,解讀着她話音語調裡透出的情緒,他脣角翹了翹,有些好笑的意外:“昨晚沒睡好?”
“不是。”靳歡耷拉着腦袋,把鏡頭轉給維持動作跟個雕像似的的狗子身上,嘆了口氣,苦大仇深的開始告狀:“狗子不肯吃飯,我勸了好久了它還是不吃,還把飯盆推到一邊……”
“汪!”纔不是這樣!看到久違的親人,狗子跳起來,抖抖身上金燦燦的毛,哈着氣,溼漉漉的鼻子貼上屏幕,對着他半是埋怨半是耍賴的熱乎乎的撒嬌。
對着狗子,鄧季川溫柔的笑笑,食指點住屏幕上狗子黑裡透紅的鼻子,“想我了嗎?”
“嗷嗚!”狗子對着他的手指動了動鼻子,來回的蹭,很是思念的模樣。
“我很快就回來了。”鄧季川做了個手勢,示意上躥下跳興奮得不得了的狗子坐下來,安撫完之後開始詢問,“爲什麼不吃飯?”
“嗷……”狗子嗚咽一聲,豎起的耳朵耷拉下來,整隻狗都貼在地板上,垂着腦袋,只擡着眼睛覷着鄧季川,悔恨自責的認真反省的同時,告訴他,它很委屈。
很委屈的一聲。
鄧季川聽着狗子嗷嗚嗷嗚的叫,再看看靳歡有些心虛同情的眼神,洞察一切的瞭然於心,“你是不是動了狗子的東西?比如說,吃了它的零食?”
“……”靳歡抽抽鼻子。
“你吃了狗子的餅乾。”鄧季川目光落到窗外高掛着的明月上定了會兒,移回來,很篤定的得出了結論。
這都能看出來?
靳歡皺着臉,擠了擠眼睛,摳着手指爲自己辯解,“就吃了一塊……”她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疑惑,“鄧老師你是怎麼知道的啊?”
“知道什麼?”鄧季川眼裡含了幾分笑意,“知道你吃了狗子的小餅乾?”
“……”
他清朗的聲音透過滋滋滋的電流聲傳進靳歡的耳朵,“上次小區裡的妞妞吃了狗子一塊雞胸肉,它也是這個表情。”
啊啊啊?
她現在的等級,都和小區裡的大黃大白妞妞點點一個層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