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彪騎兵自遠處直奔而來,捲起股股煙塵,直撲大梁城門,引得城門口和城門上一陣慌亂,示警的號角聲不停響起,一隊隊士兵迅速地奔上城牆,城門也緩緩關閉,正在進出城門的川流不息的人羣一陣大亂.
離得稍近,城上終於看清了這一支騎兵的旗幟,那是趙軍周長壽的將旗,一場虛驚,警報解除,城門重新打開時,那支騎兵已經風一般的捲了過來.
“讓路,讓路!”馬上的騎士怒吼着,暴烈的騎兵再一次引起城門口的慌亂,人流四散走避,不少人闖倒在一起,跌作一團,咒罵之聲四處響起.
負責城門防守的魏軍牙將葛安看着囂張而來的趙國騎兵,狠狠地呸了一口:”孃的,囂張個屁,漢軍已經來了,看你們還能神氣多久.”
趙軍在魏國一直以救星的姿態出現,他們的戰鬥力的確要高出魏軍許多,但與他們戰鬥力相匹配的是他們的軍紀也相當的不好,在大梁,趙軍尋釁滋事那是家常便飯,一般情況之下,魏人是不敢管也管不了,即便有膽子大的管了,最後的下場也是這個膽大的出來背黑鍋,這兩年,因此丟掉飯碗的不在少數.
葛安擔任城門牙將已經有不短的時間了,他的前任,就是因爲在城門口逮捕了幾名縱馬撞到行人的趙軍而最後被迫離職的,他上任之後,對趙人的橫行,採取了閉上眼睛的策略.
前幾天,漢軍抵達便在離大梁城十數裡外紮下大營,每天都會有漢軍的士兵前往大梁城或遊玩,或採購,讓葛安驚異的是這些軍人的軍紀,雖然是出來遊玩,但這些軍人制服依然穿得一絲不苟,每一行人都有一名領隊者,進城之時,排成整齊的隊伍與普通人一般依次進城,葛安曾經在城內碰到過遊玩的這些漢軍士兵,好像他們走到哪裡,都是排成整齊的隊伍,似乎這行伍於他們而言,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一樣.
漢軍到大梁已經有好幾天了,但到現在爲止,作爲城門牙將的他,還沒有聽到過一起漢軍與本地人發生衝突,欺男霸女,橫行霸道的事情.
漢趙兩軍,誰高誰下,一目瞭然.
“將軍,城門口有幾個跌傷了的,還有兩個被抽了幾鞭子,另外幾個進城賣山貨的百姓貨全撒了,被踩得稀亂,在城門口哭呢,現在咋辦?”一名哨長跑進了城樓,對葛安道.
葛安惱怒地道:”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你沒看到旗幟嘛,那是周大將軍,讓他們自認倒黴吧.”
“是!”那哨長黑着臉,準備退下,他是本地人,自然是受不了這個,卻又不得不受.剛剛轉身,外頭又響起了密集的馬蹄聲,葛安不由一驚,一下子跳了起來,”還有完沒完?”幾步搶出城樓,站到牆垛之前,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是漢軍的騎兵!”
遠處,一面招展的鮮紅大旗迎風飄揚,幾十騎兵以比先前趙軍更快的速度疾馳而來,堪堪接近城門,一聲聲馬嘶,所有戰馬全都停了下來,葛安看到大旗上那碩大的步字,不由得欲哭無淚,趙軍大將周長壽剛走,漢軍大將步兵又到了,今天這都是抽什麼風?
“這是怎麼回事?”步兵翻身下馬,鐵腳戳在城門口的青石板上,發出叮的一聲響.
門口一名士兵小跑過去,恭敬地向步兵行了一禮:”回大將軍,剛剛是周長壽將軍的騎隊過去,這些人走避不及,才變成了這樣!”
步兵哼了一聲,擡頭看向城樓,葛安身子一縮,但在對方的目光逼視之下,知道躲也躲不過去了,硬着頭皮下了城樓.
“牙將葛安,見過步大將軍.”葛安躬身道.
步兵擺擺手,”這算怎麼回事?”
葛安面露難色,”步將軍,趙軍一向這樣,我們也管不了.”
“你是城門牙將,怎麼就管不了?”
葛安苦笑,”末將的上司,就是因爲管了,現在還在牢裡呢吃牢飯呢!”
步兵嘿了一聲,”倒是好威風.”轉身勾勾手指,一名護衛走了過來.”帶了銀子麼?”
護衛從身上摸出一個袋子,”就這些.”
步兵打開一看,大約五兩銀子,又轉身看向其經人,另外幾名護衛走過來,掏出自己的銀袋,遞給步兵.
將這些銀子攏在一起,步兵隨手拋給葛安,”這些銀子,先賠給這些人去看醫師吧.”
“這,這……末將怎麼能要大將軍的銀子,末將這就從入城稅裡拿出銀子賠給他們,說起來,這也是末將失職,不過大將軍,我也是沒辦法啊!”葛安囁嚅着道.
步兵冷笑一聲,”我知道,你以爲我會白出這些銀子嗎?待會見了周長壽,我自然會向他討回來,一文錢也不能少了我的.拿去!”
將銀子拋給葛安,步兵轉身上馬,策馬便走.
眨巴着眼睛看着步兵遠去的背影,葛安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這是兩軍要火併的節奏嗎?天,可不要,這兩夥人要是打起來,大梁可就要遭殃了.
神仙打架,殃及池魚啊!
拿着手裡的銀袋,看着那些還在呻吟哭泣的傢伙,心裡不由一陣煩燥,個狗日的,你們要是躲避得快些,不就沒這些事兒了麼?將錢袋拋給身邊的哨長,”分給這些幸運的傢伙.一文也不要少,要是有人敢落私袋,我剁了他的手.”
葛安鬱鬱不樂地轉身上了城樓,屁股還沒有坐穩,外頭又傳來馬蹄聲,這一次來的卻是魏軍自己的哨騎.
“葛將軍,不好了,請馬上向上稟報,趙軍騎兵與漢軍騎兵在漢軍大營外對峙上了.”哨騎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上來,大聲道.
葛安腦子裡嗡的一聲,一把抓過桌上的頭盔,風一般地跑下了城樓,翻身上了戰馬,打馬向內狂奔而去.
周長壽縱馬直到吳起的首輔衙門,滿臉怒氣的他,看都沒看門口向他鞠躬的守衛,用力一推,將這個傢伙推了一個屁股墩跌在地上,黑着臉,直衝吳起處理政務的大堂.
這裡,他來得多了,極熟悉,倒也不需有人引路.看到周長壽氣勢洶洶,一路往來的官吏兵丁,則知趣地紛紛避到兩邊.
咣噹一聲,門被推開,周長壽怒氣濤天地盯着好整以遐坐在大案之後的吳起.
“吳首輔,這是什麼意思?”
周長壽不能不怒,十幾天前,他被吳起以巡視邊境,重整兵備爲理由騙出了大梁,到前線去巡視了一圈,直到他接到留駐大梁的趙軍的飛馬報信,這才知道,吳起竟然勾結了漢軍,近萬漢軍步騎已經進駐到了大梁.
“周將軍,怎麼有這麼大的火氣,又是誰惹了您哪,吳某定然將其拿下嚴辦!”吳起笑吟吟的放下手中毛筆,雲淡風輕的道.
“惹我生氣的是貴國王上與吳首輔您,不知您怎麼嚴辦?”周長壽走到吳起大案邊上,兩手撐着案沿,冷聲問道.
吳起心中火起,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周將軍,我們對貴軍所有要求向來的有求必應,無論是餉銀還是糧草物資,無不以貴軍爲先,不知還有哪裡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讓將軍如此生氣?”
“這些都是我軍爲貴國賣命換來的.”周長壽冷冷地道,”我只想知道,貴國王上將漢軍引入大梁,是什麼意思?”
“原來是這件事?”吳起恍然大悟道:”周將軍,您也應當知道了貴國現在的處境,上一次本相與貴國首輔有過會晤,趙首輔明言,接下來的時間裡,趙國本土不可能再向我國派遣援軍了,對我們的其它支持也將持續減弱,而我們與秦國邊境的戰事,周將軍想來比我更清楚,王上未雨綢繆,請漢王派出軍隊,支援我國抗秦,我想這是好事吧,不但能幫得我國,也能減輕周將軍部下的壓力,不知周將軍爲何生氣?”
周長壽瞪着吳起,”吳首輔,貴國是在背叛大趙麼?”
吳起眼瞳微微收縮,”周將軍,貴我兩國是結盟的關係,貴軍幫我國抵擋秦軍,同時也是減輕貴國面對秦軍的壓力,我們是互利互惠的關係,何來背叛一說?再說了,漢軍的確是來了,可我們何曾短了貴軍的餉銀,物資?周將軍,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不是我們背叛了趙國,而是趙國拋棄我們了.我們不得不另尋出路,不是嗎?”
周長壽麪色漲紅,關於趙杞與漢王高遠密謀的事情,他當然也是知道的,作爲他而言,當然不願,因爲他是趙牧的人,與趙杞的關係生疏,將自己打發到魏國來,本身便是另一種放逐,這兩年,自己在魏國苦苦掙扎,撐起大局,但現在,趙國說放棄就放棄,關鍵的是,連漢王的態度就沒有摸清楚就放出這招,被高遠反手賣得乾乾淨淨,這下子讓自己就極難做人了,而這種態勢發展下去的話,自己的前景堪憂,回國?回去之後,自己能做什麼,趙杞豈有重用自己之理?只怕解甲歸田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吳首輔,你如此對我,就不怕前線崩盤麼?”他公然威脅起了吳起.
“周將軍!”吳起拍案而起,”做事要三思而後行,如果周將軍要如此做的話,只怕在魏國的趙軍下場也一樣堪憂,真到了那個時候,周將軍你又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