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籬芭將三頂大帳圍在中間,籬芭門外兩個扶刀的士兵看守,旁邊樹着一塊牌子,寫着積石城城守府,這就是咱們在積石城的家麼?吳心蓮眨巴着眼睛,以爲自己看錯了,但看着父親已經大步走了進去,情知這肯定是真的了,不由回頭看着母親,滿臉的委屈,難道自己就要在這裡住下來麼?
吳家豪富,吳心蓮又是最幼小的女兒,自然是一家人的珍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掉了,自出生以來,腳上只怕就沒有沾過泥巴,她低頭看着一雙已經沾滿了污泥的小鹿皮靴子,還有濺了點點泥水的衣裙,眼淚已經蓄滿了眼眶。
“心蓮,走吧!”走過來牽着女兒,吳夫人嘆了一口氣,丈夫早已以對她言明瞭一切,也說服了她,但着實也沒有想到,這積石城居然是這樣一副模樣,外面的城牆倒是雄偉,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哪裡像一介城守府,完全就是一個乞丐窩。
吳凱徑直進了最中間的那一頂大帳,家裡的事情,自有夫人與帶來的僕人打理,孫曉一甩手跑去了保康,他必須以最快的時間將這裡的一切都搞清楚,特別是琅琅來的工匠的相關事宜,這些人加在一起近五萬人,幾乎超過了積石城所有丁口的一半,要是出了一星半點的岔子,那可真不是玩得。
大帳裡已經有了一個書吏,正在哪裡整理着一卷卷的文書,看到吳凱進來,趕緊站了起來,躬身爲禮:“吳大人?”
看了一眼這個書吏,“你認得我?”吳凱奇怪地問道。
“小人叫唐河,就是扶風人,怎麼會不認識扶風縣的老大人?”叫唐河的小吏恭敬地道。
“你識得字?”一聽是扶風人,吳凱便高興得很,這積石城就是一個大雜燴,現在最多的是匈奴人。琅琊人,扶風人倒還真是不多。
“是,從小跟着私孰先生讀過一點,後來東胡人來了,父母都沒了,便再也沒有錢讀書了,因爲識得幾個字。便打了一份在商鋪裡的活計,後來四海商貿成立。便又在四海商貿做事,上一次來隨商隊來這裡,因爲識得字,又是扶風人,便被孫曉將軍給捉了來,讓我在城守府當一個書吏,處理這些文書!”唐河解釋着自己的來歷。
吳凱一聽便笑了,捉了來,這唐河說得有趣。倒也很符合孫曉的行事作風,扶風人,又識得字,孫曉自然是信任的,不捉你來捉誰?看着整理得分百一沓沓的文卷,“這些都是些什麼?看樣子你已經分門別類的整理好了?”
“是的,我年前便再做這些事了。”唐河道:“這裡一共有兩大類。一類是關於積石城的建設相關的文書,另一類便是琅琊來的那些匠人的文書。”
吳凱一聽,精神便不由一振,“別的先丟下,你跟我講講琅琊的這些匠人的事情吧!”
“是,大人。這些匠人一共是一萬人。他們的手藝可謂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琅琊葉氏可真是財大氣粗啊!”唐河的語氣之中掩飾不住的豔羨,“真是難以想象這都是夫人的陪嫁。”
“先別說這些沒用的。”吳凱晃晃手,唐河年輕,又出生在扶風這等偏僻之地,自然是不知道外頭那些豪奢世家的大手筆。
“雖然五花八門。但這些匠人,實則上還是有組織的,我看了從琅琊轉過來的文書,這些人大概可以分成十個大類,每一個大類都有一個大管事,而這一萬人還有一個負總責的總管,所以說這一萬人,看起來是一羣烏合之衆,實則上組織上還是很嚴明的,就像我們這裡村子一樣,涇渭分明。”唐河道。
“這個好,這個我們就省事多了!”吳凱高興的點點頭,這些人有領頭的,那就好辦多了,拿下這些領頭的,一切便水到渠成。
“這位總管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裡?”
“這些琅琊人來了之後,暫時都居住在城外的臨時居所裡,那位大總管也應當在哪裡,此人叫範登科,今年四十五歲,沒有帶家人,是一個人獨身到此的。”唐河從厚厚的文卷之中翻了一沓出來,“此人是琅琊郡府的官員,看來是將這些匠人安置好之後便要回去的。”
“好,就從這位範登科開始。”吳凱笑咪咪地道:“對了,唐河,這城守府,除了你之外,剩下的人都在哪裡?”
聽了這話,唐河頓時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大人,這城守府現在還就只有我一人,再沒有其它人了。”
吳凱一聽之下,倒真是呆了,敢情這個城守府到現在還是一個空殼子,除了自己與唐河兩人之外,便再無他人了,倒還真是一窮二白。
看着唐河那有些古怪的樣子,吳凱拍拍手,站了起來,“好,兩人就兩人,但唐河啊,不要擔心,用不了多長時間,咱們就讓這城守府舊貌換新顏,你呢,既然識字,那就先在這城守府當個主薄吧!每月薪餉便與扶風縣主薄一樣,如何?”
唐河再一次呆住了,主薄,這可就是當官了?這麼容易就當官了?只是怎麼聽起來怎麼有些不靠譜啊?
“怎麼啦,不相信我麼?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便讓徵東府那邊正式下文,現在積石城城守府便有了兩個官了,我,城守,你,主薄。”吳凱大笑道。
唐河呆了半晌這定,突然想起眼前這位新城守與徵東府高將軍那可是莫逆之交,他說出來的話,自己有什麼理由不相信的?一時之間,不由驚喜交集,雙手抱拳,一揖到地,“多謝吳城守提拔,小人一定爲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吳凱笑着扶起唐河,“可不能鞠躬盡瘁,現在這城守府就咱們這大貓小貓三兩隻,一個也少不得,唐主薄啊,你先去將這位範登科找來,我有事與他商議!”
“是,大人,我馬上就去。”新任的積石城主薄唐河拔腳飛奔而去。
“到底是年輕人,手腳伶俐!”看着唐河的背影,吳凱不由感慨起來,輕輕地捶了捶自己的腰和腿,卻是有些痠疼,“真是老了,不過趕了幾百里路,居然便有些撐不住了。”
伸腿撐腰,正想好好地放鬆一下,外面卻突然傳來了女兒心蓮的哭聲,不由嘆了一口氣,這又是怎麼啦?這女兒嬌生慣養的,早就該讓他吃吃苦了。心裡雖然如是想,但人還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走出去,這個小女兒是一家子的寶貝疙瘩啊。
“這是怎麼啦?”看着站在外頭捂臉哭泣的吳心蓮,“誰欺負你啦,說出來父親給你出氣!”
“哪個敢欺負你這寶貝疙瘩!”吳夫人也是一臉的不樂意的走了出來,“這帳裡取暖用得是柴禾,雖然是曬乾了的,但還是有煙,你女兒受不了啦,兩眼薰得眼淚直流。”
吳凱恍然大悟,在家裡時,一般用得都是地龍,就算要生火,用得也是上好的沒有煙的精炭,但這裡如何能與家裡相比。
“好了不要哭了,回頭讓你娘寫封信回去,讓你哥哥給你送些家裡用得精炭來不就行了,這些日子,撐撐好了!你用得是乾柴,大部人用得都是溼柴呢!”吳凱笑道,“我還以爲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
“我不要,我要回家去!我不要呆在這裡!”吳心蓮突然大叫起來。
“說些什麼胡話?”吳凱眼睛一瞪,“你多大了,十六了吧,也應當懂點事了,也該看看外頭大多數人是怎麼過活的,夫人,把他帶回去。”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要回去!”聽到父親如此嚴厲的喝斥,吳心蓮頓時哭得更傷心起來,吳夫人哪裡拉得動她。
正自一片忙亂之中,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老頭從外面匆匆而來,守門的衛兵顯然是認得他的,並沒有阻攔,那人一推籬芭門,一隻腳跨了進來,另一隻腳卻留在外面,裡頭一個女兒正在撒嬌撒潑,一個父親正在手忙腳亂,他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看到有外人過來,吳凱趕緊轉過身來,“你是?”轉瞬之間,慈父便變成了威嚴的城守大人,同時背在身後的手不停地做着手勢,吳夫人趕緊將吳心蓮往帳裡拖,好在這女兒倒也知事,見有外人來了,半推半就也就回去,只是那哭聲仍是若有若無地傳來。
“小老兒郭荃!”郭老四今兒個跑去找孫曉,不料孫曉卻讓他直接來找新任城守吳凱,正在打點行裝的孫曉以一種解脫了的口氣道:“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個十天左右的時間,以後有關建城的相關事宜,你只管去找新任的城守吳凱大人。”
郭荃便只能又跑來找吳凱,不料還沒有進門,就看到了這麼一幕。
“原來是郭先生啊,請進,快請進!”聽到來者是負責建城的郭老四郭荃,吳凱立即熱情相迎,這位現在管理着上萬的民夫,算得上積石城的大拿啊,這城建得怎麼樣,快不快,好不好,都在這位手上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