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黃歇的態度明郎,楚國朝堂之上關於與漢國是開戰還是給持現狀的爭論,終於落下了塵埃,主和派佔據了上風,消息傳出,還在等待着消息的郭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一趟來郢城,可謂是大獲全勝,真是想不到那個範拙對於黃歇居然有如此大的影響力,讓一直舉棋不定的黃歇一下子便拿定了主意。
任務全面達成,郭晗心滿意足地啓程離開楚國,他還有大把的事情要做,當務之急,當然是回國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將最新式的繅絲與織緞機發往楚國,好幫助範拙儘快地將工廠設立起來,同時,根據協議,漢國還將派出技術人員,協助範拙在楚國境內建立一個生產繅絲與織緞機的廠子,以便範拙能將更快地推廣這種集約化的工廠。
讓郭晗有些訝異的是,郢城的百姓對於朝廷的決議居然也是舉雙手歡迎,他們對於戰爭的厭惡程度遠超過了郭晗的想象,太平的日子過久了,戰爭於普通百姓而言就是夢厴。一打起仗來,就意味着朝廷會徵收更多的賦稅,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子弟隨時會走上戰場,隨時會倒在戰場之上。還是太太平平的多好啊!漢國打秦國便由得他們打去,關我大楚何事?
這便是楚人最普通的心態!
除開屈重等一些主戰派人物,楚國上下,都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黃歇收拾着公案上散亂的文宗,一年多前楚國在彭城的一場大捷。讓楚國一掃數年前自臨沂一路敗退千里的頹勢,大漲楚人士氣,也讓他在國內的聲望再上了一個新臺階。現在的他,如果說是一手遮天也不爲過了。
在外人看來權勢熏天的黃首輔現在可謂是春風得意,但真正熟知黃歇的人才知道,這兩年恰恰是黃首輔過得最辛苦的幾年。
彭城之戰,緩解了楚國在戰略之上的危機,將漢國伸出來的手狠狠地敲了回去,但也僅僅是緩解而已。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與秦國的結盟,只不地是聊勝於無。秦國現在的狀況堪虞,大將擁兵自重,國內經濟糜亂,政權已是搖搖欲墜。在黃歇看來。秦王嬴英還是太年輕了。
如果他要實施改革。便要不動聲色地先處理了像路超這樣的保守派大將,怎麼會在範睢事件之中,輕易地暴露出了自己的政治傾向,從而讓路超發現了端倪,以至於造成今天的局面。
秦國眼下自保尚且堪虞,對漢國的威脅正在一步步減小。
這個時候,屈重喊出來的對漢開戰,自然是不合時宜的。
秦國的特使這段日子一直在郢城遊說。較爲可笑的是,居然來了兩撥人。一撥人秦國朝廷派出來的,另一撥居然是他們的新任太尉路超自函谷關派來的。
秦王嬴英,首輔範睢無法撼動路超,還不得不給路超加官進爵,一個不在朝堂的太尉,黃歇緩緩地搖頭。
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黃歇不由苦笑幾聲,那急促的腳步,高大的身影,還有不經稟報便直衝而來的性子,除了自己的老搭檔太尉屈重,還能有誰呢?
嗵的一聲,屈重一屁股坐了下來,兩眼直勾勾地看着黃歇,眼中的不滿顯而易見。
黃歇兩手一攤,“太尉,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這樣盯着我,倒似我成了一個絕世美女一般!”他試圖放鬆一下氣氛。
“首輔,你是要坐視我們被漢人各個擊破麼?漢秦交惡,我們如果不趁機出兵,大好機會便會稍縱即逝。現在秦國如此亂法,當真讓漢國將他們擊潰,我們可就是下一個目標了。”屈重氣沖沖地道。
黃歇坐了下來,看着怒髮衝冠的屈重,“我的好太尉,你也知道現在秦國亂得很啊!可越是這樣,我們便越沒有在此時出兵的道理啊,替秦人去火中取栗麼?直消看到秦國居然有兩撥不同的使者來到我們郢城,我的心便涼了一大半啊。”
屈重哼了一聲:“不管他們怎麼亂,但他們的軍隊戰鬥力還是很可觀的。”
“這可不是一個太尉應該所說的話。”黃歇的臉沉了下來,“屈太尉,如果你在前線打仗,我在後頭使壞,你能打贏麼?”
屈重一愕,“你爲什麼要在後頭使壞?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業。”
“可是秦國呢?現在範睢巴不得路超打個大敗仗吧!”黃歇冷笑。
“路超敗了,於範睢有何好處?他就不怕漢人長驅直入,取了咸陽?”屈重反問道。
“所以他們來遊說我們啊!希望我們出兵。以秦國現在的態勢,只怕漢國已經快要主要矛頭對準我們了,一旦我們出兵與漢國開戰,漢國必然會掉轉馬頭對準我們,倒是替秦人會爭取到更多的收拾國內亂攤子的時間,太尉,你說這於我們大楚有何好處?”黃歇敲着桌子,道。
屈重沉默半晌,“首輔,你說得雖然也有道理,但這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們要保住大楚的江山,總得付出一些代價纔是,我聽說範拙前兩天去了你府上,與你長談了許多,你實話告訴我,你決定與漢國議和,是不是得了漢人的好處,我可知道,範拙這幾年與漢人做生意,可是發了大財,說他現在富可敵國也不爲過吧!”
黃歇呵呵的笑了起來,伸手從桌上拿起一疊卷宗,遞給了屈重,“太尉,你一直注重于軍事,對於民政根本從不過問,你看看這個吧,當知道爲什麼我不同意開戰了!”
屈重有些疑惑地翻看着這疊標註站絕密的案卷,慢慢的,臉色有些變了,一柱香時音這去,他擡臉看着黃歇,臉上盡是沉重之色。
“三年之間,我們的糧食產量減產百分之三十,金銀等流失達到兩千萬兩!”黃歇拉開抽屜,從內裡取出幾張花花綠綠的票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這是漢國中央銀行發行的紙幣,你瞧瞧如何?”
看着屈重拿着這幾張票子把玩,黃歇緩緩地道:“這每一張,從票面上來看,都值一百兩銀子,但對我們來說,他根本一文不值,我們楚人可是拿着真金白銀,換取着這些紙票。每年向漢國流失的金銀觸目驚心。”
“首輔既然知道問題所在,爲什麼不制止?”
“怎麼制止?”黃歇反問道:“漢國的商品美觀,耐用,便宜,我們的商人從漢國進口他們的產品,是拿着金銀去的,但漢國從我們這裡進口的東西,卻少之又少,除了綢緞,綢緞所獲得高額利潤使得湖廣地區毀糧種桑,導至糧食減產,這便是資本逐利的本能,我們能強行命令那些商人毀了桑樹,再重新種糧麼?”
“爲什麼不可以?”屈重硬?梆梆地道。“糧乃一國之本。”
“這個道理誰都明白,但屈太尉,我大楚現在一國的賦稅十分之一來自湖廣,再說細一些人,理是來自這些綢緞商人,毀桑種糧,那稅賦從何而來?你練兵的軍費從何而來?維持一支數十萬人的軍隊的軍餉開銷從何而來?”黃歇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難啊,兩難,動那一頭都讓我心尖滴血。”
“可如此下去,我們的狀況不會越來越惡化麼?所以還不如趁着現在,與漢國幹上一場!”屈重道。
“打贏了還好,但屈太尉,你能保證一定打贏麼?”黃歇反問道:“漢國與秦國在晉陽對峙,漢國出動了多少兵力?只不過是原來趙國的一些兵馬再加上他們第一軍區的四個步兵軍和兩個騎兵師而已,漢國共有多少個軍的兵力,足足二十餘個,剩下的軍隊在幹什麼,莫非是吃乾飯的麼?在我看來漢國根本就沒有與秦國大規模開戰的打算,我甚至懷疑,他們的真正目標是我們。”
“這不可能,從各方面的情報顯示,漢國目前都還沒有對我們用兵的打算。”屈重搖頭道。
“高遠做事,向來難以預測,我們不得不防啊,屈太尉,現在我們不能出兵,我們還要唆使秦國與漢國儘量地將仗打得更大一些,能更多地將漢國的兵力調入西方纔是啊,所以對於秦國,我們可以提供財力上,武器上的支援,但要我們直接出兵,卻是萬萬不行。秦國百足之蟲,就算現在失力大損,但與漢國打起來,沒有個幾年也是分不出勝負的,這幾年便是我們的黃金時期,太尉,這幾年,你要練出一支足以匹敵漢人的軍隊,而我,則是要振興民生,爲你打造一個穩固的,厚實的後方。最終漢楚必有一戰,靠天靠地都靠不住,最終還是要靠我們自己的。大楚地跨萬里,不比漢國小,人丁數兆,比漢國還要多,我們只要做好了自己,又何懼漢國?”
屈重張了張嘴,卻又將話咽回到了肚子裡。黃歇說得也有道理,現在與漢國開戰,就算是漢國兩面作戰,也不見得自己就贏了。
“重點是做好自己!”他喃喃地道。
“對,所以對秦國,我們要有限度地支援,對漢國,我們則要虛以委蛇,我相信,只要給我們時間,強大的楚國必然會再一次邁上中興的臺階,不敢說到時候能擊敗漢國,至少能讓漢國不敢與我們輕易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