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軒支教的地方是一個老區,在大山裡的一個地圖上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方,雖然是窮山惡水的卻有一個很富於想像力的名字——仙人埡。
學校總共就四個老師:村長兼校長的林大毛、會計許九芳(她同時還管着廚房的伙食),再就是白雨軒和比她晚來二十天的男支教生周軍。
下鄉支教已經有好幾個月了,由於之前來了解過情況,抱有吃苦的思想準備,可是實際上她遇到的困難要比想像的多得多。
學生們一般是早上九點鐘上學,由於山路險峻,老師們每天兩人一組輪流下山接孩子,接到的孩子就集中在山腰間的一個平臺上,等所有的學生都到齊了,再將一根粗麻繩將孩子們連在一起,由兩個老師一前一後照看着緩緩上山。中午學生們都在食堂裡搭夥,每人每餐交上一元錢,生活由學校統一安排。
元旦剛過,大雪就封山了。從這時開始,午飯就基本沒有飯菜搭配的概念。不過,做起來要簡省得多,每頓都是大頭菜,稀飯和蒸紅薯,有時紅薯會換成饃饃或者土豆。這到不完全是因爲缺錢的問題,就算你是個百萬富翁,此時面對白雪皚皚的大山也只能是乾着急,因爲那些基本的生活物資需要翻越三十多裡的山路才能採購回來,而山路崎嶇,沿途隨處都是懸崖峭壁且又天寒地凍的,誰敢去冒這個險呢?所以冬天就只能在單調,貧乏和艱辛中苦熬,望眼欲穿地一直等到來年開春雪化了後,才能走出這種困境。
當然學校太窮,就不談請個大師傅做飯的話了,還是老辦法,老師們輪流當值。沒有城裡好用的煤氣和炊具,生火的是那種石頭壘起的土竈,燃料是山裡取之不盡的柴火。白雨軒沒做過飯還不說,那種竈更是沒有見過,光是適應這種燒火的方式就用了好些天。第一次要不是許會計幫忙,險些要讓大家都要餓肚子。一個月下來她總算是熟練了,不過一不小心偶爾還是會把自己弄個大花臉的,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當然,這也是大家苦中作樂的好機會。
這一天,白雨軒終於支持不住病倒了。她沒有來得及回家帶上過冬的棉衣棉被,就受了風寒,再加上嚴重的營養不良突然發起高燒來。今天正好是她接送學生的日子,跟她配班的林校長昨天就跟她打了招呼說是要處理村裡的事情今天不能來,所以她根本就不可能請假。不過,她一刻也沒的耽擱,早早的起牀了。外面雖然沒有風,但也沒有太陽,天陰冷陰冷的真正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白雨軒幾乎把僅有的幾件衣服全都加到了身上,可身上還是難受得像有人在用鞭子抽。
她昏沉沉的一路連走帶滑,好不容易來到了山下,她一看手機,已經過了九點鐘,這平常只要一個小時的路程她卻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等她氣喘吁吁地來到山腰裡的那個平臺時,她發現孩子們早早的就等在了那裡,他們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啊!看着他們凍得鼻青臉腫的樣子,白雨軒的心裡真不是滋味。她點了點人數,二十六個,還差一人。正打算問問他們同村的學生有沒有捎信請假,其中一個五年級的孩子說張順本來跟他一起來的,見她沒來接就又回去了。白雨軒聽了心裡既愧疚又擔憂,山路這麼滑那個孩子要是在路上出事了怎麼辦?一時竟不知道顧哪邊的孩子爲好。算了,還是先送孩子們上去,回頭再去找他。
於是,白雨軒像個雞媽媽樣的牽着孩子們小心翼翼地往山頂上爬着,可就在快到山頂,白雨軒正想好好喘口氣的時候,忽然眼睛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白雨軒醒來的時候,她正躺在自己的牀上,同事周軍拿着一塊毛巾正放在她的額頭上,白雨軒心裡不禁一陣感動,正想對小周說些感激的話,忽然她想起了那個沒有來上學的學生。於是,她掙扎着想起來。
“你不能動的,好好休息一下,還在發燒呢,要是嚴重了可就太麻煩了,這裡也沒個醫生。”小周有些不好意思地扶着她又躺了下來。
“喲,小白你醒了?你呀,可把人嚇壞了!你看,校長又不在,今天要不是小周,我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呢!”剛好下課了,許會計端了一碗薑湯走了進來了,看見小白醒了高興地說。
“真是謝謝你們啊。我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呢?”白雨軒對自己昏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
“你昏倒後滾下了山坡,要不是有個大樹正好擋着你,現在還真不知道你的死活。唉,太驚險了!我要是知道校長沒來,你也生病了,今天我就該去替你的。”小周在一旁有些自責地說。
“小白,你以後可得當心身體,一個人在這個鬼都不來的地方生活,別讓你父母擔心哦。小周也是,雖說你是男人,可在這樣一個地方生活你們沒有經驗,也要注意的。”許會計叮囑道。
“她剛纔還要起來去找那個學生呢,你看她真不要命了!算了,今天的課許老師先幫我代一下,我還是去找找看,不然要是學生出事就麻煩了!”小周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說完就同兩人一擺手出門去了。
“真是個好小夥,以後你們要相互關心啊,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唉,到我們這個鬼地方來支教真是苦了你們這些城裡的孩子了!”許老師坐到牀前來將薑湯遞給了白雨軒。
周軍和許會計走後,白雨軒心裡一直很不安,周順這孩子爲什麼會突然回去呢?她是很瞭解這學生的,老實巴交每天大氣也不敢出,決不會是因爲自己來接晚了而賭氣回去的。
時間過得太慢了,除了中間由於頭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會兒外,整個下午白雨軒一直是在焦急中度過的。
周軍到天剛擦黑的時候纔回來的,白雨軒在飯盒裡給他留了幾塊鹹菜和三個饅頭。沒想到周軍一直默不作聲地吃着東西並不提那孩子的事,急得白雨軒眼淚都快掉了下來。最後,經不住白雨軒的反覆追問,周軍只好吞吞吐吐地告訴她——那孩子不見了。
他不願告訴她,是怕她擔心。這個夜晚他們兩個都沒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