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您好啊,吃了沒?在忙什麼呢?”中午下班了半天,王海歌還在木木地看着一份材料,自從調到教育局以來,日子是過得比以前風光多了,可是事情的好壞總有兩面性,她新生的煩惱卻像石縫裡的小草一般執拗地從各個可能的方向探出頭來。這不,省教委今天下來幾個審計員,說是例行查賬的,說白了,這年底了,還不是想下來撈點油水,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慣例。自己一直管着財務,眼看着一大筆一大筆的款子被貫上各種由頭嘩嘩地流出,心裡就一陣陣的害怕,以前在學校管後勤還算平和,如今可是見刀見槍的幹了起來,她真的膽寒了。
本來,中午是有應酬的——陪那幫子人吃飯,然後的節目是可以想像的,如果要去的話接着是什麼搓背,唱歌,或者按摩花樣多着呢,她一個女人想着還是迴避的好。況且她覺得離他們越遠越好,跟得緊了,是非就來了,搞不好,還有更不好的結果在那裡等着她呢,於是她找了個理由推脫了。有領導出面也就夠了,人家真要帶上自己就純粹是自找麻煩,還鬧心呢。
王海歌正發呆呢,文印室的小劉隔着窗子就給她打招呼。她猛的一驚,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在機關裡,哪怕是打瞌睡也要警醒着點,何況是在一羣人精中混啊。
“哦,吃過了,你來這早啊,有任務啊?”王海歌立即站了起來,裝作是要去打開水的樣子開了辦公室的門。她和顏悅色地對小劉寒喧道。
“不好意思,王主任,上午快下班的時候楊主任要我拿幾份文件打印,可我粗心地落了一份在他辦公桌了,呵呵,年底的任務一多,人就忙糊塗了,”小劉拍拍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嗯,他說下午等着要,我就先來看看你們辦公室有沒有人來得早,好早些拿過去趕趕工,呵呵。”
“哦,是這樣啊,小夥子工作還蠻負責的,去吧,應該還在的。”王海歌笑了笑就拿了窗前的電壺到洗手間打水去了。
回來時,剛好又碰上正往自己辦公室走去的小劉,他果真拿了一份材料,看見了她還揚了揚手。
“對了,小劉啊,你還沒午飯吧?年輕人身體也要注意哦,工作重要,飯也得吃的!”王海歌像想起什麼似的,追了一句。
“呵呵,謝謝主任關心,我剛纔吃過了。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望着小劉輕快的背影,王海歌嘆了口氣,獨自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辦公室的那份文件前。她這才發現,原來呆呆地盯了半天的東西竟是去年的一份工作總結。她自嘲地晃了晃腦袋,手一揚,將它扔進了門後的垃圾桶裡。
接下來下午上班的時間就到了,中午就在這樣的張惶中溜過去了。王海歌覺得有些可惜,原本可以趁中午的時間去看看女兒的,女兒剛結婚不到一個月,也不知日子過得怎樣了。
想起女兒,王海歌心裡就一陣疼。在女兒高三那年她就和前夫鬧離婚,其實,王海歌也忍了好久了,她不想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影響孩子的學習,可前夫脾氣極爲暴躁,讓她再也無法維持下去了。說好瞞着女兒偷偷辦了手續算了的,可在最後分配家庭財產的問題上卻鬧得天翻地覆的,於是女兒爲了警告他們離家出走了三個月。這下就完了,備考的黃金時間就這樣白白Lang費了,最後,可想而知,好學校是上不成了,只勉強上了個三本的線。這還算不了什麼,做母親的心裡明白,他們的離婚給女兒心靈上留下了巨大的創傷,以至於這孩子都二十七八了還不肯談男朋友,更不願提結婚的事情。
王海歌爲了女兒的婚事可是費盡了心機,軟磨硬泡加上感情上的苦肉計都使盡了,才總算給她物色了個**子弟成了個家,她的心這纔算慢慢安定了下來。
乾脆下午一下班就去看看,在路上順便也捎點菜,給他們小倆口做點好吃的……唉!離下班的時間還遠着呢,還是做點什麼吧,想了半天,她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回到手頭的工作上來。於是,她從抽屜裡拿出還沒有做完那份年終的報表忙了起來。
“邦、邦……”有人在開着的門板上敲了幾下,有人來了。
“請問您是王海歌同志吧?”來人穿着一身公安的制服。
“你是?”王海歌扶了扶眼鏡,擡起頭問道。
“哦,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件事情想向您調查一下,您的女兒原名叫什麼啊?”對方自動地走了進來坐在王海歌的對面,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能不能先問一下,我女兒是不是有什麼事啊?”王海歌有些詫異也有些心慌地問道。
“哦,先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那,那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行嗎?這是辦公的地方,呵呵,不太方便的。”
“好的,去哪裡,你說!”
“去隔壁的會議室吧,那裡安靜。”王海歌有些心虛地說,她心裡隱約有些預感。
兩人在會議室內坐定,門也關得嚴實了。王海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我女兒原名,周瓊。”
“據我們所知,她現在叫谷城城,對吧?”
“嗯,是這樣的,我有個遠房的表親沒孩子,後來想過繼給他,就給改跟他姓,不過,最後這事也沒成。”
“事情真是你說的那樣嗎?”
“哦,是這樣的,你們可以重新再調查調查。”王海歌有些不惱火,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
“如果你隱瞞事實將對你和你女兒極爲不利的,你要想好了,諾,這是我們傳喚的通知書,希望你明天上午能到我們分局來一下。”那警察毫不客氣地將一張A4大小的通知書推到王海歌的面前。
“請,請問,你們究竟是爲什麼事來調查的啊?我又沒犯什麼法。”
“我想你也是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要知道沒有理由我們是不可以隨便對一個人下過這樣的通知書的。希望你明天能配合我們,再見!”
看着那位警察飄然離去,王海歌像個醉酒的人突然因爲巨大的驚嚇而完全清醒了起來。她像一頭焦躁的獅子在會議室裡踱來踱去,大腦拼命地作着高速的轉動。
她完全明白了,一定是自己擔心的事情到來了。她沒有遲疑,立即拔通了女兒的電話。
“小瓊,我是媽,你說話方便嗎?”
“媽,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剛纔公安局來人了,調查了我的情況,問得可細緻了,甚至我當初有哪些同學老師是誰都問了,哦,還有,他們還問我爲什麼要叫今天這個名字。媽,是不是他們發現我當初冒名頂替的事情啊,媽,我好擔心,好害怕!”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了女兒因爲發抖而變形的聲音。
終於驗證了自己的猜測,天啦,這一天還是來了!王海歌無助地癱倒在身旁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