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桃城上班的日子輕鬆悠閒,楚翹每天就是在臺裡做後期處理,或者跟着出去拍拍人文風景,也權當是散心。
被她擱置了許久的攝影器材也重新拿了出來,沒事的時候她就愛在街頭的咖啡館裡,拍下這車水馬龍的街景。楚翹覺得每一幀畫面都是故事,每一章篇幅都是人生。
回家快一個月,陳歡都念了幾次要來看她,可每次都因爲種種原因沒來成。她老是抱怨楚翹:“你走了倒是一身輕鬆,公司裡不願意招新人,現在活兒都壓在我身上了,我每天都累成狗,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沒事,反正你有許帆。”
“行了行了,別老跟我提許帆。”每次說許帆,陳歡都會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楚翹老覺得,她那不耐煩的表面裡藏着些些許許的甜蜜。
在父母身邊一切都好,什麼都不需自己操心。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父母經常爲她的終身大事操心,時不時就要念叨她幾句。
“楚楚啊,你都27了,該談個對象結婚了吧?隔壁家的老王,孫子都抱上了,他兒子比你還小兩歲呢。”
“楚楚啊,今天我們科室同事跟我說她兒子還沒談戀愛,想讓我撮合下你們兩個。我看着挺好的,你覺得呢?”
“楚楚啊……”
被家裡人安排相親是楚翹一開始很拒絕的事情。她總覺得愛情就應該自己遇見, 而不是刻意撮合。但現在想想,自己的交際圈這麼窄,若是父母介紹的人就是那個對的人,又何樂而不爲?
於是楚翹終於同意了楚媽媽去和她同事的兒子見面的想法。
那天楚翹還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最新買的呢大衣,又化了一點淡妝。見面的地方是一個蠻有格調的咖啡館,男方先到,楚翹去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位置上等她了。
看到楚翹進來,他立馬站了起來。
確實很高大,五官也端正,但卻談不上帥氣。楚翹在心裡默默點評,若是同林摯許帆比,那還是差了一個等。楚翹平時話就不是很多,尤其是和陌生人在一起就更少了。不過對方卻是興致很高的樣子,一直問東問西。
“聽說你是研究生畢業,很厲害啊。”
“一般一般。”楚翹謙虛。
“聽我媽媽說你是在電視臺上班,平時工作會很忙嗎?”
“我還好吧。”
“那你平時都有什麼興趣愛好?”
……
兩個人就坐在咖啡廳裡大概聊了兩個小時,離開的時候男方似乎意猶未盡,想約她再去看場電影。但被楚翹藉口太累婉言拒絕了。
到家的時候,楚翹覺得筋疲力盡。
見她回來,楚媽媽還奇怪:“怎麼就回來了?”
“好累啊。”楚翹一邊換鞋一邊叫喚。
“見到人後感覺怎麼樣?有沒有發展的可能?”楚媽媽特別熱心的湊上去接過了楚翹的包和大衣。
楚翹搖了搖頭:“沒感覺,不喜歡。”
“怎麼不喜歡呢?小李長得又不賴,工作又正經,知根知底的。”
“不喜歡就是沒緣分,再好又能怎麼樣?”
“不對,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心裡有人?”楚媽媽忽然一本正經。
楚翹心裡咯噔一下,轉去廚房倒水喝,避開了楚媽媽的問題。可楚媽媽依舊不放棄不拋棄,杵在門口繼續問:“你是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不喜歡你?”
“媽,你亂說什麼啊,我沒有!”楚翹不打算理她,端着水杯從她身邊繞過回了房間。身後的楚媽媽還在肯定的跟楚爸爸說:“肯定是有喜歡的人才看誰都不順眼了……”
是因爲有喜歡的人所以看誰都覺得不順眼嗎?楚翹倚在門後,望着天花板嘆了口氣。是吧,因爲心裡一直忘不了林摯她才覺得誰都入不了眼。不想承認的是,她之所以鬼使神差的同意她媽去相親,也不過是想快點忘掉林摯。
結果發現,原來在她心裡,誰也比不上林摯。
相親過去幾天後,有天上班的時候楚翹收到了一封陌生號碼的短信。大致內容是明遠私立1203班舉辦同學聚會,務必請每位同學參加。地點是在C城。
1203班是楚翹讀高中時候的班級,話說畢業這麼多年,這竟然是頭一回說要聚會。但楚翹不打算過去,正要放下手機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那個給她發了信息的陌生號碼。
“喂,你好。”
“還你好,楚楚,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熟悉的男音。楚翹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了是誰。
“一鳴驚人啊,你回國了嗎?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啦?”楚翹笑逐顏開。
楚翹口中的一鳴驚人叫劉一鳴,坐在她後桌,當時楚翹和他還有林摯是出了名的鐵三角。學校還甚至流傳他們三角戀,關係很複雜,弄得他們都哭笑不得。這麼多年沒有見過面,突然聽見老同學的聲音,楚翹甚是懷念。
“老同學給你打個電話還要理由嗎?不過你可真沒良心,這麼多年竟然一點音訊都沒有。”
“哪兒有啊。”楚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當年畢業以後你就去了美國,也沒有給我留聯繫方式啊。”
“哼,你只顧着和林摯好,哪兒還能想到我?”劉一鳴抱怨。
提起林摯,楚翹不說話了。劉一鳴察覺出了不對,咳嗽一聲說道:“打電話來呢是有正經事跟你說,這次同學聚會你必須要來!”
“我……我可能請不了假。”
“你們那兒什麼單位,元旦還不放假啊?”劉一鳴開始嚷嚷了。
“老劉,是這樣的,我和林摯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楚翹想了半天還是開了口:“所以有很多不方便,你體諒一下。有時間了你就來桃城,我請你吃飯。”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楚翹不確定的“喂”了一聲劉一鳴才重新開口。不過語氣明顯鄭重許多:“楚楚,就算你和林摯分手了那麼多年的同學情分還在吧?咱們班從畢業到現在都多少年沒聚過了?你就一點都不想大家嗎?大家各奔東西這麼些年,好不容易說在一起聚聚,你不能掃興。”
“我……”楚翹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劉一鳴打斷。
“你若是非要把你和林摯的私人感情扯在我們的集體友誼上,那我和你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話已至此,楚翹是不去都得去了。
元旦那天清早,楚翹就起了牀,收拾好以後坐了汽車去C城。一路上她都在沉思,不知道見到林摯以後該怎麼辦,若是不明所以的同學們問起她和林摯該怎麼辦。
到車站以後,一路打車到酒店,已是中午12點,正好到飯點。劉一鳴負責接待,楚翹一下車就看見了他。
“劉一鳴!”楚翹趁他不備,歡快的拍了拍他的後背,趁他轉頭又躲在了另一邊。
這是當年他們玩不膩的梗。
“楚楚啊……”劉一鳴終於看清來人,獻上了一個久違的擁抱。
“這麼些年不見,你又漂亮了啊。”劉一鳴仔細打量着楚翹,誇道。
“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甜,我都懷疑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蜜罐裡泡着。”
“哈哈,反正我每天喝蜂蜜。”而後,他又伏在楚翹耳邊悄悄的說:“因爲我便秘。”
“哈哈……”劉一鳴自己先笑起來了,楚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進了酒店包廂。劉一鳴還是沒改掉他那老是愛開玩笑的毛病,可楚翹覺得這纔夠親切。
進到包廂的時候,許多同學都已經到了,見到楚翹,大家紛紛側目,然後是親熱的打招呼。距離高中畢業到現在整整七年,大家都變了很多,不再是當年青澀懵懂的模樣。楚翹雖然開心,卻也感慨萬千。
有人問起她和林摯,她雖然已經提前想到過,卻還是楞了楞,有些不自然的回答:“我們已經分手了。”
楚翹看到有人甚至捂嘴驚呼,不禁覺得可笑。在別人看來,她和林摯的感情就那麼堅不可摧嗎?
寒暄了一會兒後,劉一鳴便回了包房,和他一起的還有林摯。
見到林摯,衆人都在熱情的打招呼,唯獨楚翹看了他一眼後就低下了頭擺弄手機,一直到服務員上菜。
林摯就坐在她的對面,就算楚翹再刻意,偶爾還是有視線相撞的時候。每回楚翹都飛快的轉移視線,似有若無的和旁邊的人說幾句掩飾尷尬。她旁邊坐的是以前一個不怎麼說話的女同學,叫孟然。在楚翹的印象裡她一直都很默默無聞,沒有什麼特別出色。可是這次重新見到她時,卻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無論外貌氣質還是言談舉止,楚翹都覺得自己和她有深深的代溝。
聊了幾句,那個女同學問她:“當初和林摯那麼好,怎麼會分手了?”
楚翹苦笑了一下:“沒有那麼多感情是堅不可摧的,我和他分手也很正常。”
她似乎很是同意的點點頭,眼神熾熱的望了幾眼對面的林摯:“是啊,再堅固的感情也會有破裂的時候。”
大家吃完了飯,又提議去學校看看。畢業許多年,有些同學幾乎沒再回學校看過,所以大家興致都很高,紛紛同意去學校看看,說是來一場青春的逆行。
元旦放了假,學校幾乎沒人,與上次楚翹過來時完全不同。大家走在這所盛滿了青春的學校裡,一時之間都回憶了起來,說說笑笑的談論當年的趣事。
楚翹也跟在其中笑着,來過這麼多次學校,卻沒哪一次像今天這樣。大家走在一起的時候,彷彿還是當年無憂無慮的時候。每天上上課,看看書,沒事就打打鬧鬧,教室走廊裡都是奔跑的身影。
走到教學樓的時候,大部隊停了下來。有個男生忽然笑道:“你們還記得吧?那次王老師過生日,我們全班給他準備了驚喜。後來許願吹蠟燭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絆了王老師一下,整張臉都撲在蛋糕裡了。王老師擡頭瞪着眼睛找兇手的樣子我至今歷歷在目,太搞笑了。”
“哈哈,是啊,那是王老師的威嚴人設第一次在我心目中崩塌。”
楚翹但笑不語。其實王老師要找的那個兇手就是林摯。那天氣氛很好,林摯就小小的開了個玩笑。
楚翹擡眼,悄悄的看了看那個罪魁禍首,發現他也在笑,那張冰冷的臉終於有種回春的感覺。
逛到差不多六點的時候,一夥人又風風火火的去了KTV。
楚翹本來想先走的,但是被劉一鳴拉住了。 後來想想,反正來都來了,自己矯情做作幹什麼?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沒怎麼喝酒,一到KTV就放開了,紅酒啤酒洋酒一打一打的上,大家你敬我我敬你,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勢。
楚翹沒有點歌也不喝酒,躲在角落裡笑着看他們吵鬧。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悶就出去透氣了。
走廊盡頭有一個露天的陽臺,楚翹靠在欄杆上吹風看夜景,霓虹閃爍的夜晚還是別有一番風韻。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頭,卻沒看到人。
再次轉頭的時候,一杯紅酒出現在了她眼前。楚翹笑着接過,看着來人說道:“你還真是玩心不改。”
劉一鳴挑眉,小啜一口紅酒問:“你怎麼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的電話的?”
楚翹端着紅酒皺眉想了很久。要不是他提起,她還真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換的新號還沒多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這麼一問,楚翹閉着眼睛也能猜到是誰告訴他的了。
“你想說什麼啊?”楚翹看向遠方,淺飲一口紅酒,入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眉。
“你知道今天這場同學聚會是誰提議的嗎?”劉一鳴又問。
“誰啊?”
“林摯唄。”劉一鳴笑了一下:“那個傻瓜,有一個想見又不敢見的人,就想出了這個還算不錯的主意。”
楚翹低頭沉默。她不蠢,知道劉一鳴說的那個林摯想見又不敢見的人正是她。只是她還真的沒有想到,林摯會以這麼曲折的方式見她一面。況且,他們今天一句話都沒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楚翹裝作不在意,笑着問他。
“楚楚,我不知道你和林摯當年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到美國以後我從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裡都看出他還愛你。包括現在,他組織一次同學聚會,就爲了見你一面。”
“是他給我電話電話號碼,讓我打給你。你不知道吧,當時他就在我身邊,聽到你說不想來的時候,林摯整個人都耷拉了,感覺分分鐘能給我哭出來。”
楚翹並非無動於衷,劉一鳴開了頭以後,她就有些眼眶泛紅了。但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有些事情並不能隨心所欲,這麼多年過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劉一鳴還在繼續說。
“你可能不知道,林摯去美國頭兩年每天酗酒,有一回喝到胃出血休克,差點死在美國。後來他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想你了。我當時就覺得這孩子沒救了,誰曾想後來他竟然對你隻字不提。不僅自己不提,連我們也不許提。但你知道嗎,他在錢包裡藏了一張你的照片,是我有一次拿他的錢包付賬的時候發現的。”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並沒有真的忘記你。他只是把那份思念藏得深了,不想讓我們知道,也怕他自己發現。”
“有一次我去他家,在他書桌的抽屜裡發現了一沓機票,都是紐約飛北京的,但沒一張用過。不用問我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那個時候才覺得他是真傻,五年的時間不聯繫,說不定你都結婚生子了,他還念念不忘。”
楚翹別過頭,淚水悄悄劃過。
劉一鳴的這些話無疑是巨石,在她心底捲成了旋渦。他說的每一件事楚翹都無從知曉,但每一件事都和她有關。她甚至無法想象,若是林摯那次休克沒有搶救過來自己會怎樣。不知道可能會繼續過,但若是知道了,恐怕會生不如死吧。
“楚楚,林摯他很傻,我跟你說這些沒別的,就是覺得有些痛苦不該他一個人承受。”
劉一鳴不經意回頭,卻發現一個人影立在走廊盡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走之前劉一鳴輕輕說了一句:“你好好想想,如果還愛就不要互相折磨。如果不愛,就讓他早死早超生。”
“你跟他說什麼?”待劉一鳴走近,林摯便皺着眉頭問。
“一些你聽了不會高興的事情。”劉一鳴喝完最後一口酒,玩笑似的說道。
“劉一鳴,就算我和楚翹分手了,也輪不到你,懂嗎?”
劉一鳴收起了笑意,盯着林摯看了許久。卻發現林摯竟然如此認真,一點沒有退讓的意思。劉一鳴搖頭,對於林摯他已是無藥可救。他懶得理林摯,隨口罵了一句“神經病”就推門進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