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康市給他們準備的是部隊的酒店，就在部隊旁。可以看出對這一行人的看重，這種時候，居然能從擠得爆炸的酒店中抽出幾個房間，真的相當不容易了。
而且，秦夜，黎季希的是單人房。
“很好……”秦夜回到房間就關上燈，挑起窗簾看了看光明和黑暗交錯的新康市：“也省的我再找藉口……”
這裡距離東三省太近了。
也就一條線的距離。
雖然那位道主可能不知道自己過來了，閻羅印近在咫尺，但是，他卻不能不防範。
五鬼通神，隨時警戒自己身外五百米，是個不錯的想法。
不過，這種純正的陰司術法顯然不能在人前用，他已經準備等大家休息好之後，用自己打算去外面看看爲藉口。不過現在，卻方便了很多。
十一點，隨着整個軍營一聲熄燈號，這座光明聖山終於也陷入了黑暗，但是隔離牆上方，隨時隨地都有無數聚光燈四面搖晃。
秦夜靜靜地等着，躺在牀上養神。剛熄燈不是最好的出去時間，最好的時間是2-4點。他在等。
所以，他也不知道，一牆之隔，黎季希也沒有睡。
泡了一杯咖啡，關掉所有的燈，門口，牆壁上，不知何時，已經放上了一個黑色的裝置。
集音器。
所有聲音，都順着無線耳機落入他的耳朵中。黑暗裡，他就像一個耐心的獵人。
咔擦咔擦……時鐘一點一點的走着。一牆之隔的兩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假寐。眼皮似合非合，但只要有一點聲音，他們都能如同猛虎一樣跳起來。
一分一秒，終於，到了兩點。
秦夜睜開了眼睛。
起牀，穿鞋，也就在同時，另一間房間的黎季希也睜開了眼睛，深深舔了舔嘴脣。
如果有人在面前，會發現黎季希此刻幾乎沒有呼吸和心跳，這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龜息法，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但是可以在十幾分鍾內，將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壓抑到最低。
他不想有一點聲音打擾他的聽覺。
聽到了……對方洗漱，穿鞋，然後……出門……
他沒有動，死了一樣躺在牀上。靜靜等待着，門口的集音器清楚聽到，一個輕微的腳步聲，用捕音器聽來都微不可聞，從門前走過。
十分鐘……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他猛然從牀上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米七一的人，落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音，如同腳上有肉墊一樣。
“十五分鐘，你不會回來了，這麼大晚上的，你要去哪裡？”他輕聲呢喃着，站在房門前，悄悄打開了房門。
然而就在此刻，他忽然發現，隨着門打開，一張卡片滑了下來。
目光一閃，他輕輕一抓就捏住了。仔細看去，是一張酒店裡到處都有的小卡片。正面是面容姣好的女子頭像，後面是電話號碼。
他就這麼靜靜捏着，沒有開口，許久，纔將卡片丟到地上，走出去看了看秦夜的房間。
很巧。
秦夜房間門把手上，也有一張小卡片。
更巧，整個走廊只有這兩扇門上有卡片。
“你真的是十八歲的少年？”黎季希看着兩張卡片，深吸了一口氣，他敢打賭，這絕對不是什麼酒店服務。別搞笑了好嗎？新康城局勢如此緊張，那個妹妹晚上敢出來服務？好，就算真有，其他房間爲什麼沒有？
對方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
自己哪裡表現得不對嗎？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沒有發現，只能歸結於直覺。就像他現在直覺，自己很大可能沒有追錯人那樣。
但是，就算有直覺，也毫無辦法。
這兩張卡片，簡單，卻實用。他敢保證，對方絕對記得清楚自己放上去的形狀。他卻看不到，因爲他在門內，現在對方一旦回來，百分百確定……他出去過。
如果這時候再拿走對方門上的小卡片，就等於告訴對方：我不僅出去了，而且還去了你的房間。
秦夜房間的門卡他早就配好了，此刻，卻根本沒有進去的想法。
小卡片他可以擺好，但是……對方明顯有了防備，他不相信如此謹慎的人，屋裡裡面會沒有第二重驗證。
“你真的比最精銳的特工還清楚，怎樣防備自己被找到……”他將小卡片踢得更遠，讓看起來就是“出門看到小卡片，很煩，所以丟遠”這種感覺。
嘆了口氣，他直接往下走去，拿起一個電話：“喂，是我，對……我想白部長已經和你說過了。一切聽我指揮。現在，我要求見面，馬上。”
“沒錯，我正是知道你是本地特別調查處分部部長才找你，不要耽誤時間。我們最多隻有兩個小時……對象非常棘手。不是普通修煉者。而我也沒有絲毫證據。”
或許秦夜平時看起來就是個愛吐槽的中二少年，但只有對手，才知道對方多麼難纏。百年不暴露自己，履歷查起來沒有任何漏洞，他的反偵察和保命技能已經點滿。
黎季希順着酒店走了下去。路過七樓的時候停了停，然後再下一樓，上面赫然還是七樓。
而這一樓，窗口全都貼着吸光紙，無論何時看過去，這裡面都是一片漆黑。實則，哪怕是兩點，都燈火通明。
前臺坐着一位男子。黎季希拿出一份證件推過去，很快對方就還回來了：“關先生在最裡面的房間等您。”
黎季希點了點頭，順着走廊走過去，可以看到上面一塊塊門派，資料室，作戰部，規劃室，財務室等等，走到最裡面，一間大房間上赫然寫着指揮室三個字。
這是一間會議室。
裡面大馬金刀地坐着一個穿着迷彩服的男子，大約三十出頭，臉上一道刀疤，身高在一米八三四左右。抗的是中校軍銜。
“有五六年沒見了吧？”看到他進來，男子隨手丟過去一根菸：“自從你進了信天翁，就再也沒看過你……這臉……是面具？還是整容了？”
黎季希凌空一抓抓住煙，坐了下來，大門無風關上。他笑着轉着煙：“面具……知道我真面目的人，也就你們幾個了。我的資料都是因公犧牲。通知過父母了。”
“知道。”男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老孃哭得和什麼似的。要不是你提前給我通過氣，我都快抱你骨灰盒了……話說這些消息你不能給我說的吧？挨處分沒？”
“禁閉一週，記大過。”黎季希懶懶地將腿擱在會議室圓桌上：“人嘛……總歸有些私心。一點菸火氣沒有，和陰靈有什麼區別？”
男子沒說話了。丟過去一火機。
兩人默默抽完了這根菸。男子纔開口了：“有事說事，你費盡心力把隊伍帶到我的地盤來，肯定是麻煩事，我這個小小鬼差可幫不了你。”
“你能。”黎季希也不廢話，神色肅然了起來，沉聲道：“新康市……有沒有捕食區之上的地盤？”
“沒有。”男子直接回答：“整個康衛省都是華國靈異爆發率最低的地方，哪來的捕食區之上？”
黎季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捕食區之上……都是白日出行的無常級別，沒有也正常……那麼……”
“我記得，有一個變異的，危險性僅次於那種地方的捕食區。編號是C-56，是麼？”
男子深深看着他：“你要做什麼？”
“放出來。”黎季希直視對方：“明天晚上，放出來。放到D-72捕食區附近。針對一位學員。要在我和秦導師都不在的情況下。”
說完，他推過去了王成浩的照片。
“你瘋了？”男子倒抽一口涼氣：“這個捕食區……雖然還沒有達到白日出行的地步，但是普通拘魂根本拿他沒辦法！你看過它生前的卷宗嗎？在草原上迷路被羣狼活活咬死，路過幾輛車見死不救，有多大怨氣你不知道？這個學員有拘魂嗎？沒有拘魂連自保十分鐘都做不到！”
“鬼差還沒入門。”黎季希淡淡道。
男子死死摁滅了菸頭，直勾勾看着他：“你這是在殺人。”
“放心，我不會讓他死……儘量。”黎季希的聲音更加冷漠：“要成果，必定有犧牲。我只能說，他們身上可能藏着一些特別調查處高層都爲之側目的東西。至於是不是，驗證了才知道。”
“爲了這個推測，你就對一個無辜學員下手？”男子不認識一樣看着對方。
黎季希毫不退避自己的目光，許久，才嘆了口氣：“關根，我不想和你說大義。咱們的目光不同，角度不同，多說無益。錯沒錯，自然有後人評說，我無怨無悔。”
“我也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命令。”
他拿出一份文件，打開：“這是特別調查處二把手周先龍同志的同意文件，你可以過目一下。他說過，一旦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王同學出現意外，他會惠及其家人。”
關根不敢相信地看了一下文件，再看向黎季希。最後無奈地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明晚十一點，我準時打開C-56變異捕食區的通道……”
“謝了。”黎季希收起文件站了起來，出門的時候頓了頓：“對了，如果我犧牲了。記得把這裡發生的所有一切全部彙報上去，另外，不要告訴我老孃。”
關根微微一顫，許久才點了點頭。
在黎季希離開之後，他深深看着漆黑的窗戶，聲音有些乾澀：“這該死的世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