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歡喜女菩薩死了。
在確定這一事實之後，她所帶來的男寵中有一人拔出長劍，哭笑中自刎。
孫白髮望着那柄劍，皺了皺眉後有些恍然。
奪情劍，游龍生。
雖然藏劍山莊是被許多覬覦莊內神兵的勢力聯合搶奪導致覆滅，但其中最顯眼的無疑是金錢幫。
先是被林仙兒魅惑，又被大歡喜女菩薩捉去，如今卻是被覆滅藏劍山莊的金錢幫所救。
下午的陽光不怎麼灼人。
如雲客棧成爲了半個廢墟，兇猛如洪荒異獸的大歡喜女菩薩死了，死於一柄小小的飛刀。
孫白髮從屋頂上下來，本來想說魔教的事，但是擡眼面對三個孫小紅，原本的話在喉嚨裡卡了一下，一時怔怔的站在那裡，忘了要說什麼。
上官金虹大概能理解這種感覺。
只要看看她們眼神，孫白髮便認出來哪個纔是真的孫小紅。
嚼鐵大法、神龍無相大法……
孫白髮的眼神怪怪的，望着這三個孫小紅，準確說，是其中兩個。
金錢幫三個幫主，加上兵器譜前三的人都已經在這裡了。
“東海玉簫的實力怎麼樣？”顧長生忽然問。
孫白髮聽見這個問題一愣，實在是話題轉移過大，看似毫不相關的一個人，卻在這時候提出來。
他想了想道：“玉簫道人武功淵博，據說身兼十三家之長，掌中一根玉簫，既可打穴，也可作劍用，簫管中還藏着極厲害的暗器。”
“要不要入我金錢幫？”顧長生又轉口道。
儘管認出來眼前這個是假的，但頂着孫小紅的臉問他‘要不要入金錢幫’，還是讓孫白髮心底古怪，搖頭道：“閒散慣了。”
“李探花呢？”
“也閒散慣了。”李尋歡道。
“一羣老東西。”顧長生說。
說完，她抱着坐在腿上的孫小紅起身，和另一個孫小紅一起，拂拂袖子就轉身離開了。
三個並不高大的背影，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孫白髮站在原地凝眉，他在思索剛剛顧長生問的事，東海玉簫的實力……
不提不覺得，現在想想，確實不正常。
“你可見過東海玉簫？”孫白髮忽然朝李尋歡問。
李尋歡道：“有過一面之緣。”
孫白髮道：“依你看實力如何？”
李尋歡思量一下，道：“不弱。”
能被李尋歡稱不弱，已是一種強。
周身大穴被制，只有一隻手能活動的情況下，他都能一刀逼退第九的青魔手，使其受傷，還是無意取其性命的情況下。
郭嵩陽也是一劍就能秒掉第八的諸葛剛。
孫白髮道：“‘金環無情，飛刀有情，鐵劍好名，玉簫好色’你該聽過。”
李尋歡道：“聽過。”
孫白髮道：“能與上官金虹，小李探花，嵩陽鐵劍三大高手並列的東海玉簫，怎麼會屈居第十？”
李尋歡忽然不說話了，他大概瞭解了孫白髮的意思。
結合剛剛大歡喜女菩薩所說，魔教聯合、四大天王……
“想太多了。”李尋歡笑道。
孫白髮沒有笑，他只是望着三個孫小紅離去的方向，抽了一口旱菸。
兵器譜本身就像是一個陰謀，掀起江湖動亂的陰謀。
“上官幫主！”
原本應該劍拔弩張的兵器譜第一、二、三，天機老人，小李探花，上官金虹，竟站在一處。
“是副幫主。”上官金虹冷硬道。
孫白髮笑了笑，拿菸袋指指前面，問：“這些人？”大歡喜女菩薩帶來的女弟子和猴子一樣站在街上畫出來的圈裡，頭上頂着銅錢。
“金錢幫所在之處，魔教退避。”上官金虹淡漠道。
這是一個更強橫，卻不會讓人覺得霸道的規矩。
孫白髮和李尋歡對視一眼。
原本的金錢幫雖然勢大，根底上卻還是一幫烏合之衆。
現在卻被強勢歸攏。
他們彷彿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正在逐漸崛起，若是這樣下去，等孫小紅完全掌控金錢幫的那一刻，江湖上將只剩下一種聲音。
金錢的聲音。
恐怕往後二十年，江湖上只會有這一個聲音。
“有高人。”孫白髮輕聲道。
保定府是金錢幫的地盤，今日對大歡喜女菩薩出手，是新的金錢幫在立規矩。
不是對江湖人出手，而是直指魔教。
李尋歡有點出神地看着大歡喜女菩薩倒下的地方，他在關外許多年，無疑是和魔教接觸最多的。
“等一等！”
見如雲客棧的幾具屍體被金錢幫幫衆收斂，孫白髮出聲。
上官金虹看了他一眼。
孫白髮指了指那柄奪情劍，拱手道：“劍拿走，屍體交給老頭子吧。”
死去的男寵臉上敷着厚厚的白粉，難以被人認出原本的模樣。
上官金虹揮了揮手，兩個金錢幫的幫衆將那具屍體搬到孫白髮面前。
“有舊？”李尋歡出聲問。
“有點香火情，但不多。”
孫白髮收起菸袋道。
李尋歡沒有問什麼香火情，看孫白髮的表情，並沒有悲痛之類，而像是……很複雜的一種眼神。
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本就是多種多樣的。
保定府外的荒林裡添了一座新墳，沒有碑，只有一個小土包，也許撐不了幾年就會變成平地。
孫白髮將它埋好之後就離開了，彷彿放下了什麼事，整個人放鬆了一點，抽着旱菸返回了保定府。
塵歸塵，土歸土，先輩們留下的種種，都已成了過往。
夜幕忽然降臨大地。
白日裡的事已在酒館飯鋪傳揚開來，躲在街對面屋裡藏在窗後看了經過的人一腳踩着桌子，彷彿什麼很厲害的人，繪聲繪色吹噓下午時的高手對決——
打架將半個如雲客棧給毀去，這已是頂尖的高手。
尤其其中一方是苗疆的大歡喜女菩薩，江湖第一女高手，另一方是近年來聲名赫赫的金錢幫。
“那三個幫主只出動了一個人……”
“等等，怎麼會是三個幫主？”有人打斷問道，“從來沒聽說過有三個幫主。”
“可人家就是三個幫主！”吹噓的人急眼了，“我親眼所見！一個天生神力，將數百斤的大歡喜女菩薩一掌擊退，另一個幫主飛刀無敵，一刀一個血洞，把那胖子透體而過不說，釘在後面牆上只留了一寸出來……”
“還有一個呢？”
“大歡喜女菩薩再強，也就只值得兩個幫主出手，若是三人齊出，恐怕兵器譜後面的十個人加起來也能給生撕了。”
擊敗了上官金虹，牛不牛？
這麼牛的人，金錢幫直接來了三個！還一模一樣的！
“怪不得上官金虹甘願做副幫主，人家三個人隨便挑一個都打不過……”
可怕！
金錢幫可怕。
金錢幫的三個幫主更可怕。
孫白髮撓着眉毛從飯鋪前走過，一直走到了結尾小巷裡，盡頭處的小破酒館。
一盞孤燈，李尋歡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