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敬修的這一聲岳父,我相信不僅讓老爺子激動不已,就連場中的人聽到了都好不訝異。
饒是我身在其中,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看上去卻並不覺得有什麼,神色目光都是淡淡的。
老爺子還有其他客人要招待,不可能一直只跟我們站在一起。
待他走後,我也終於得以跟陸敬修好好說上一句。
我問他:“你幹嘛叫老爺子岳父啊?”
聽上去真是有點……怪怪的。
陸敬修聞言看向我,眉頭似是輕挑:“他是你父親。”
我一哽:“……他纔不是我爸爸呢。”
也許在最初的時候,我還是依賴過那個將我從福利院帶走收養的男人的,甚至也可以算得上感激。
但隨着時間的逝去,這份依賴和感激也慢慢褪色,最終化爲種種虛無。
現在在我的潛意識裡,餘家高高在上的那個男人,當真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我說完之後就撇開頭,不想讓他發現我眼裡的波動和異常。
其實我特別不想讓他知道,或是不想提醒他,我是個沒有親生父母疼愛的孤兒,我所處的境遇,處處都是艱難。
陸敬修倒是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究,過了會兒,他牽住我的手,像是要帶着我離場。
我見狀連忙反握住他的手,小聲說道:“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退場。”要是這個時候就走了,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來。
陸敬修輕勾了一下我的手指,又輕勾了勾脣角:“帶你去個地方。”
……
老爺子辦壽宴的地點選在了南城一家五星大飯店的宴會廳。
陸敬修帶着我坐電梯一路到頂樓的時候,我還有些暈暈乎乎的。
等到真正站在天台的地上,擡目就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我的心像是從高空穿越層層的雲端,最終落在最亮的那一顆星上。
我攥緊陸敬修的手指,轉頭看向他,輕聲問道:“怎麼想起帶我來這個地方?”
陸敬修像是笑了笑,只是他的笑意在夜色中顯得有些不太真實。
“這裡在建成這座酒店之前,是我住過的地方。”他的聲音夾帶着夜風一同傳來,“很多年後再來看,只能用物是人非來形容了。”
據我所知,這家酒店也是陸氏的產業之一。
我默了會兒,想了想之後問他:“當初你爲什麼要去英國啊?”
是什麼原因能讓人背井離鄉這麼多年,我自己想不太清楚,也有點好奇。
陸敬修聽完之後沒看向我,他只是望向無邊的夜色,緊接着,低沉無波的聲音隨之傳來:“因爲不得已,因爲不甘心。”
不得已,不甘心。
嗯,這兩句大概就能概括出人這一生中大多數的不如意。
我沒再繼續問,因爲我直覺繼續說下去肯定會戳到他的痛處,起碼是他隱晦的不想讓人輕易觸碰的秘密。
誰的心底裡都有那樣的秘密,我不想讓人窺探,也不想窺探別人的。
更別說還是陸敬修。
我也轉過頭重新看向前方,看着廣闊無邊的夜空,只覺得心胸都跟着開闊起來。
又過了陣子,起風了。
我身上只穿着一件抹胸長裙,在這夏末秋初的夜裡,還是不免感受到幾分涼意。
不經意打了個抖後,還沒等我打出喉嚨裡的噴嚏,就感覺到有人在我的肩頭披上了一件衣服。
這個人不必說就知道是誰。
我全身籠罩在溫熱好聞的氣息裡,惹得我深深吸了好幾口氣。
原本以爲陸敬修帶我上來就是爲了看看這夜景的,誰知道他突然握着我的手走到靠近天台邊緣的位置,只要俯過身去差不多就能看到樓底。
我忍不住有些暈眩,也忍不住抓緊他的手指。
“害怕嗎?”他的聲音似有似無傳來。
我嚥了咽,接着搖搖頭,說:“不怕。”
以前他問過我很多次,問我在面對各種各樣的事情時害不害怕。
前幾次我還有過猶豫,因爲我實在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人,能讓我覺得安心的人只有自己,能保護我的也只有自己。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再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答案已經能夠脫口而出同一個了。
“我不怕,只有有你身邊,我就不怕,真的。”
陸敬修這回終於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因爲光線實在不好,所以我看不太清楚他眼裡掩藏着的是什麼情緒。
不過從我的直覺來說,他大概也會有那麼點觸動吧。
畢竟像我這樣的女人能夠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想想就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
不過成就感不足以涵蓋我們兩個之間的所有。
我輕搖了搖他的手,示意他說句話,別讓我表白心意之後還傻乎乎地一個人唱着獨角戲。
陸敬修握着我的手的力道明顯加重了些許,但是沒有立刻出聲。
待到又一陣涼風襲來,他才裹了裹我的肩膀,微啞着說道:“好。”
直到這一刻,我還沒有意識到他說這個字的含義。
我以爲他是歡喜的,歡喜我對他的表白,歡喜我對他的信任。
也由此,我的心情也跟着很好很好。
不過在不太遠的將來,等我再回想起這一幕的場景,最終免不得感嘆。
原來我是有過逃跑的機會的。
那個人問我害不害怕,並不單單針對事情的本身,還牽扯着對未來的抉擇。
在這一場抉擇中,我自以爲勝券在握,但實際上卻是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