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州，方聖城。
方化及端坐在整座城最高的望聖臺上，感受着料峭春風，看着井然有序的方聖城，心中沒來由地嘆了一口氣。
這座看着自己長大的城，現在看上去，和其他的人族城市比起來，似乎總是少了一點什麼。
好像，不那麼熱鬧……
對，不那麼熱鬧。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一切都是規範得體。
這就是禮！
“紅塵……”方化及喃喃了一句。以往他眼中的那些市井腌臢，燈紅酒綠，如今因爲武道的盛行，竟然變成了所謂的“紅塵”。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以陳洛書籍中的描繪去看這個世界。
什麼愛恨就在一瞬間，什麼江湖弟子江湖老……完全就是在放縱人慾！
人心不古！禮樂崩壞！
可問題是，他方家對此毫無辦法。
武道開六千里，對方家來說，並不是致命危機，身爲聖族嫡傳的方化及明白，不入通天萬里，對人族的困局根本起不了作用，對方家也難以造成致命的一擊。
方家的聖道苛刻嗎？苛刻！這一點方化及明白。
但是到目前爲止，方家的聖道是最容易出半聖的路子，這一點聖堂更是明白。
可笑天下都說方家的聖道走歪了，殊不知，就算走歪了的半聖，那也是半聖。只要沒有明確叛族逆種，都是人族最頂尖的戰力。
是堂皇大道上求索文豪可貴，還是偏門半聖更可貴？
更何況，昭昭天理，誰敢蓋棺論定說方家的聖道是錯的？
譬如這一次聖堂的戰令，難道真的是非方家不可嗎？其實更像是聖堂的緩兵之計。聖堂不希望竹林現在就和方家死磕，只是在考量，若是竹林和方家的矛盾不可調和，那到底是哪一方對人族的作用更大。
“三祖啊……”方化及又揉了揉眉頭，掌家的三祖入魔，這百年來實在是給方家埋下了太多雷了，以至於才百年時光，天下對方家的口碑急轉，就連聖堂中也出現了許多微詞。
但是這一次兩位老祖前往天外時，特地與他有過一次面談，其中的對話現在想來仍然讓方化及心驚膽戰。
“化及，好好經營方家外族。”
“三弟在聖境內自崩儒心天地，以其殘餘聖道，爲我方家子弟接續求索之路！”
方化及想到二祖說這句話時平靜的語氣，還是無法平復心中的躁動。
三祖，被聖隕了！
大祖和二祖，抽離了三祖的半條聖道，當做了聖境中方家子弟的造化。
這能做到嗎？當然能。莫忘了方家聖道中，有一條基底的道理——家族爲大。以自身聖道，爲家族子弟鋪路，名正言順的神通而已。若是能再出一尊半聖，就算賺了。
連半聖都能捨棄，他若是不能治理好方家，等二位老祖從天外歸來之時，恐怕他方化及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方化及揉了揉自己緊鎖的眉頭。他這段時間苦心思索，終於發現方家目前最大的危機——陳洛文名太盛。
對，不是武道，不是非議，而是陳洛的文名。
人族以文立族，文名越盛，人心越是認可。其他儒門的道理文章晦澀難懂，而陳洛的文章卻沒有通讀天賦的限制，更寫的都是傳奇故事，當然更容易傳播天下。
“可是，怎麼打啊！”方化及微微搖頭，方家雖然不能修行武道，但是書籍還是能看的，只是生不出紅塵氣而已。哪怕心裡再痛恨陳洛，再不喜歡陳洛書中的內容，但不得不說，確實太過勾人。
以至於他在讀的時候也罵了幾句“文人之恥”。
聽說下面已經有不少方家年輕弟子躲在被窩和茅廁中看這些書而受到族法處置了。
這樣的文采，他方家如何去打？
就在方化及愁眉不展之際，一道聲音突然傳入方化及的耳中：“大哥，陳洛有對手了……”
……
靈州，竹林。
竹林老七輕輕一笑，看着目瞪口呆的顏百川，說道：“在下不才，有一具分身是方家嫡系方化平的第七任小妾。”
“另外，方家小輩最愛偷偷溜去的‘眠玉樓’頭牌也是在下分身。”
“在下已經在不經意間引導他們去調查小師弟在妖族的所作所爲，以方家的能量，應該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如果沒意外的話，他們還能趕上方寸月圓之會。”
“我等靜觀其變即可。”
顏百川嚥了口口水，彷彿抓住了重點：“方化平的小妾是你的分身？”
“嗯，用了上好的千年老柳樹做的紙人，成本不低。”竹林老七隨口說道，“顏兄感興趣嗎？這個小妾肯定是不行了，要不你去眠玉樓，我給你打五折。”
顏百川連忙擺手：“心領了，心領了……”
“既然方家會插手這件事，那我文昌閣在幕後推波助瀾即可。我這就返回中京，告辭了。”
顏百川似乎一刻也不想和竹林老七多待，施了一禮，身形直接消失在竹林之中。
浪飛仙看了看竹林老七，說道：“七師弟，以你的個性，在方家埋的眼線應該不止那個小妾吧。”
竹林老七輕輕一笑：“大師兄，你是瞭解我的。說出來，就不穩妥了。”
“不過在四師兄的事情之後，我稍微增加了一點點。”
一點點嗎？
浪飛仙心中感慨，幸好老師把老七收入竹林了。
他不一定真的浪，但老七是真的苟！
……
方家議事廳，方家新上任的各系長老紛紛落座，當方化及走入議事廳後，正門關閉。
閉門族會，說明討論的都是涉及家族大計的問題。
方化及掃視衆人，其中有聖境走出協助他掌管方家的天驕，也有自己熟悉的老兄弟，心中微微安穩，咳嗽一聲，說道：“臨時召開族議，是因爲有一件事要與諸位通氣。此事並非發生在大玄，而是南荒妖族。”
聞言，衆人都是面露疑惑，有些人開始竊竊私語，方化及示意衆人安靜下來，對着身旁的方化平說道：“化平，你來說吧。”
那方化平連忙走出，對着衆人行禮，隨後掏出一枚玉簡捏碎，玉簡上頓時浮現一道影像，那影像有四首詩歌，正是陳洛在境澤詩會上寫的奪魁四首。
“南荒司逐國境澤詩會想必諸位都有所耳聞，這是數日前詩會魁首的四首詩詞，作者是一尊白澤異獸。”
衆人都看向那四首詩，個個驚訝不已，其中一名大儒開口問道：“這四首詩詞篇篇不凡，想必那白澤也是一名妖儒。不過這與我方家有何關聯？還請化平老弟不要賣關子了。”
方化平輕輕點頭，接着說道：“我意外得知這則白澤的消息，就派人前去查訪，這一查倒是嚇了我一跳。”
“這白澤竟然在這四首詩詞之後，也開始寫文章，而且寫得是——紅塵文章！”
此言一出，衆人都是臉色微變，低聲驚呼。
“他是陳洛的人？”有人開口問道。
方化平面露笑容：“問題就出在這裡。他和陳洛毫無交集，根據在下的調查，這白澤乃是在一汪靈湖中誕生，爲謀求安身之處纔去參加境澤詩會。”
“目前已經寫出了兩篇奇文，主角盡是妖族，同樣無通讀天賦也可以閱讀，妖族讀之，竟然有修行加成之效。眼下已經在南荒已經掀起了一番風雲。”
“在妖族已經有風聲出來，將他與陳洛對比。”
聽到方化平的話，廳中衆人都是沉默，片刻後，有人開口問道：“你想驅狼吞虎，讓這白澤的文章也入大玄，和陳洛爭搶文名？”
方化平點點頭：“如今陳洛的文名一時無兩，未來只會更加囂張，我們必須給他找一個對手。”
“況且白澤是妖族，在人族看來，陳洛贏是理所當然，輸了則是奇恥大辱。若真有那一天，人族還會將其視爲未來的文壇魁首嗎？”
“哪怕只是平分秋色，還怕沒有非議嗎？人族，最不缺的就是非黑即白的偏激之人。”
又有大儒皺眉說道：“陳洛之文能受追捧，一是內容，二是效用。這白澤之文難道同樣也能讓人族產生紅塵氣？”
方化平點頭道：“靠近南荒的臨安城已經有人族讀過，確實有紅塵氣之效。不過可惜，似乎因爲陳洛的封禁，對我方家依然無用。”
“可恨！”另一名方家大儒冷哼一聲，又問道，“老夫有一事不解。白澤之文若真是能助人族生出紅塵氣，我等作爲豈不是資敵，最後得到大好處的還是陳洛。”
衆人都微微點頭，此時方化及咳嗽一聲，說道：“對人族有用的話，我等能阻止的了嗎？”
衆人一愣，都反映過來：是啊，這事方家不做，自然有的是人去做。
方化及繼續說道：“我方家爲人族考量，放下眼前的仇怨，引妖族之文入大玄，壯人族武道，是何等大義之舉。這人情，對我方家眼下在人族的境地極爲重要。”
“再者，若是那白澤能牢牢站在我方家這一邊，再不濟也是要求陳洛解除武道封禁的一件籌碼。”
“最後……”
說到這裡，方化及壓低了聲音：“武道才六千里而已，若是白澤文壓陳洛，說不得會對後面的九千里和萬里造成影響。”
“此事，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方家也要賭一賭！”
衆人都是點頭，明裡大義，暗裡算計，這纔是大族的門風嘛。
“代家主言之有理。”又一名大儒說道，“這頭白澤應當是我方家的天降助力，眼下白澤還弱小，咱們方家應當施之以恩，讓其感恩戴德。興許還能契約成我方家的鎮族神獸！”
“正是，不僅如此，我方家還應當支持他在妖族廣佈勢力，屆時我方家可借他佈局南荒，豈不美哉？”
“我等若是能找到機會，限制以妖族爲題作文，白澤必然勝過陳洛。”
“到時候，白澤文壓陳洛，那些追捧陳洛的人又該是怎樣的表情……哈哈哈哈，老夫期待至極啊！”
“屆時老夫必然要寫一篇《悲陳洛賦》，感嘆人族天驕竟然不敵妖族才俊，可見他之文道非人族文道正統啊！”
“哈哈哈哈，老夫已經有點等不及那一天的到來了。”
一時間議事廳內言笑晏晏，各出奇謀，好不熱鬧。
自從竹聖一竹鞭打碎方家宅邸以來，方化及已經很久沒見到方家族議時如此熱鬧的場面，他含笑看了許久，纔出聲打斷：“既然如此，方寸月圓之會，老夫打算讓化平代表我方家前去。”
“盡一切可能籠絡住這頭白澤，並且拿到人族的閱讀權限。”
“老夫親自去一趟文昌閣，讓文昌閣配合我方家廣發白澤之文。”
“諸位可有異議？”
“無異議！”
“無異議！”
“無異議！”
……
境澤湖，方寸山。
“阿嚏！”
陳洛打了個噴嚏，揉了揉眼睛。
“奇怪，左眼皮怎麼老是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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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樓口令之方家狂喜（爲防止刷樓，佔樓必須輸入口令。比如這一次口令就是“方家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