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就是這樣……”
“堅壁清野?”秦翌聽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認爲堅壁清野不對?”
秦悅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道:“當然不對,海邊的漁村靠海爲生,他們離開了賴以生存的村子,何以爲生?到時侯還不是賣兒賣女,妻離子散。”
秦翌皺了一下眉頭道:“這是你調查的結果?”
秦悅愣了一下道:“那個,倒是沒有,我纔剛剛知道堅壁清野的事,天已經晚了,就暫時沒有進行後續的調查,不過,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秦翌搖了搖頭道:“你老師應該教導過你,‘做事之前,情報先行’,我今天也教你一句話,‘沒有調查,就沒有發權’。”
秦悅張了張嘴,有些委屈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看着秦悅的委屈的小模樣,秦翌搖頭失笑道:“此事真僞,是否如你所料,你可以明天去調查之後,自可分曉,說不定,真的和你說的一樣呢。”
秦悅這時,卻歪了一下頭,搖了搖頭道:“我倒希望,這次是我猜錯了。”
秦翌摸了摸秦悅的腦袋,欣慰的笑着說道:“小悅真是長大了。”
秦悅立刻不滿的將秦翌的摸頭的手甩了出去,撇過頭道:“我都說了,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後不要摸我的頭了。”
“好,好好。”秦翌敷衍的點了點頭,然後接着問道:“你覺得堅壁清野不好,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原因?”
秦悅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道:“還因爲,仗不是這麼打的,三哥,你看,昀帥和大哥他們打仗,什麼時候豎壁清野了?昀帥是禦敵於長城之外,大哥是將南蠻算的死死的,將南蠻大軍誘殺于軍營之中。三哥,你看看周厚這個海軍總督,是怎麼打仗的,他先是讓劃分到海軍的鎮東軍做趕死隊,又堅壁清野,將海邊百里的漁村的所有百姓內遷,哪個打仗這麼打的?這麼打肯定不對。”
秦翌愣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小悅,你對軍事,很感興趣?”
秦悅驕傲的點了點頭道:“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徒弟,誰的妹妹?”
五軍都督府,府主的弟子,鎮南大帥的妹妹。
秦悅想說的應該是這個。
秦翌笑着點了點頭道:“那你說說,爲何昀帥和大哥,都沒有使用堅壁清野之策呢?”
爲什麼?
還能爲什麼?
不是因爲堅壁清野不對嗎?
等等,堅壁清野,並不是周厚獨創,是之前早就存在的戰術。
秦悅記得,之前師父與昕姑姑討論南疆戰爭時,討論過這個話題,當時,她們怎麼說來着。
秦悅歪着頭,思考片刻,終於回想起了什麼,雙手一拍,得意的說道。
“是因爲,南蠻一直有小股人馬襲擾南疆的桉例,就算是和平時期,也沒有斷過,南疆的軍隊有一套完善的預警機制,可以提前發現南蠻的軍隊,鎮南軍團又設在了長河北岸,讓南蠻大軍不可能像小股人馬那樣悄無聲息的入侵,所以不需要豎壁清野。”
秦翌點了點頭:“北疆呢?”
“北疆……”秦悅想了想,師父和昕姑姑好像沒說過這一方面的話題,只能自己苦思冥想着回答道:“北疆是因爲有長城要塞在,可以禦敵於長塞之外,是因爲,北疆一直受北狄威脅,所以早就有相應的對策,還因爲,有三哥在,三哥肯定不會讓北狄跨過長城的。”
秦翌也沒說對錯,只是笑着點了點頭,然後接着問道:“這次,我們換一個角度思考問題,假如,你是沒有戰場經驗的周厚,你代表着朝廷,要用一夥與朝廷不對付的世家子弟臨時組成的海軍抵禦東夷入侵,你會怎麼做?”
“這,這……”秦悅從來沒有這麼思考過,而且,對於軍事,她也只是紙上談兵,道聽途說,真讓她來,她頓時就抓瞎了。
“難度太高了嗎?”秦翌看到秦悅的模樣,隨之改口道:“那就換一個問題,站在朝廷的立場上,說一說豎壁清野有哪些好處?”
“好處?”
秦悅之前一直站在督軍府的立場思考問題,將朝廷當成了假想敵,看的都是豎壁清野的壞處,此時,讓她思考豎壁清野的好處,她一時之間,還真的想不出來。
秦悅皺着眉頭,撓着頭,再次苦思冥想起來。
“不急,慢慢想。”
秦翌端起茶杯,輕飲了一口,果然是記憶中的味道。
這幻境中,滿足口腹之慾,倒是挺不錯的。
秦悅突然想到了之前師父與昕姑姑談論戰局時說的話,眼睛一亮道:“未慮勝,先慮敗,堅壁清野是爲了預防海軍無法抵擋東夷海寇的入侵,攻到岸上這個最壞的情況出現,堅壁清野,雖然會損失一些財物,但是最起碼可以減少百姓的傷亡。”
秦翌點了點頭,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用鼓勵的語氣接着問道:“還有嗎?”
思路一打開,秦悅的回答頓時流暢了起來。
“還有,堅壁清野,是爲了提前準備好戰場,雖然我們海軍沒有優勢,但是,陸軍,我們的優勢非常大,只要到東夷海寇上了岸,我們用陸軍可以輕易的打敗他們,更何況還是提前準備好的情況下?”
秦悅越想越順,不用秦翌這個捧跟捧場,就接着說道:“豎壁清野還可以表達朝廷對戰東夷海寇的決心,更可以營造一種緊張感,畢竟事關他們自身的利益,那些土地莊園可是挪不走的,如此以來,可以讓本地的武道家族不得不站出來,出錢出力,一起抗敵。”
“還有,還有,普通百姓,無論是豎壁清野涉及到的那些,還是沒有涉及到,都將意識到這場戰爭的險峻,無論是自願還是被迫,都會團結在朝廷周圍,對抗即將到來的東夷海寇。”
“減少傷亡,增加勝算,團結各方,嘖嘖……”
秦悅越想越覺得,這豎壁清野,真是一個良策啊。
秦翌一邊低頭喝茶,一邊笑問道:“那這堅壁清野,是好還是壞啊?”
“當然是……”秦悅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想到了自己剛開始的態度,又想到了小魚的遭遇,不由的僵在了那裡。
秦翌放下茶杯,笑着說道:“任何策略,都有利有弊,制定策略就是在權衡利弊,然後做出抉擇。”
秦悅臉上滿是糾結的說道:“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秦翌笑着說道:“既然知道了弊端是什麼,自然可以儘量的避免弊端的出現,既便出現了未預料到的錯誤,也可以及時修正,你若是執行此策略的人,你會如何做?”
秦悅立刻道:“我肯定要給這些被迫離開家園的百姓一個可以活下來的機會,不讓他們到賣兒賣女的地步。”
秦翌笑着說道:“對,就是這樣,我想,周厚應該也想到了,他應該也有相應的對策,明天,你用你的眼睛,親自去看一看吧,看看周厚是如何做的。”
說完,秦翌斷開了這次的通訊。
秦悅一陣恍忽之後,回到了東來郡城的驛站,秦悅躺在牀上,怔怔了良久,才喃喃自主道了句:“換位思考,這就是三哥說的換位思考吧。”
第二天,秦悅起了一個大早,吃過早飯後,就帶着小魚,找起了堅壁清野時那些安置的那些百姓。
“什麼,他們被安置在了匯水灣?”
看到秦悅吃驚的模樣,小魚緊張的問道:“匯水灣,是不是有什麼危險?”
秦悅搖了搖頭,一邊回憶着匯水想着的信息,一邊皺着眉回答道:“危險,現在這個季節,倒是不至於,不過,那裡是東來郡三條水路的交匯口,再往後面就是匯入東海,所以,名爲匯水,只是,那個地方,地勢低窪,河水湍急,河道經常改道,水患頻發,少有人在那一帶生活,方圓百里,都是一片荒地,那個地方,倒是可以臨時安置很多人,只是,那裡的生存環境,只怕很是艱難。”
不過,還好的是,比秦悅之前想的,直接將一衆百姓趕到東來郡城不管了,要好的多。
既然統一的集中在了那裡,應該是做好了管他們一直到戰爭結束的準備,不至於賣兒賣女,妻離子散。
不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些都只是她的猜測,具體是什麼情況,還是得去那裡親眼看一看。
面對秦悅的決議,小魚立刻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好,我們一起去吧。”
秦悅本來打算自己去那裡看一看的,但是,看到小魚那堅定的眼神,頓時明白,就算自己不帶她去,只怕她也會自己去的,若是這樣,還不如跟着自己一起去,這樣一來,這一路自己也好照顧她。
“好。”
兩個少女從驛站取了馬,兩人共乘一騎,按着地圖的指引,花了三個時辰的時間,在中午時分,趕到了匯水彎。
“前方軍事重地,禁止前行。”
秦悅取出巡察令,扔了過去:“我是巡察使,放行。”
“巡察使?世家的巡察制,不是早就取締了嗎?”
攔路的將士詫異的接過巡察令,看到上面的秦氏族徽,立刻打起精神,用法力激活之後,感知到裡面純正濃郁的龍氣,立刻確認了對方身份。
雙手恭敬的捧着巡察令送還給秦悅,隨後一揮手:“放行。”
秦悅取回巡察令也不廢話,立刻拍馬而行,駛過了關卡。
那個將士立刻將這個情況,向後方傳信,進行了詳細彙報。
遠去的馬背之上,小魚詫異看了秦悅道:“巡察使?那是什麼?”
秦悅得意的和小魚解說起來。
“我這巡察使可厲害了,代天巡察,監察四方。我代表着的可是當今聖皇,無論見到什麼官,都官大一級,你說厲害不厲害?”
“這麼說,小悅比村長爺爺的官還大?”小魚呆呆的點了點頭道:“那真是太厲害了!”
秦悅想要開口解釋什麼,小魚又恍然道:“小悅也比捕快厲害,怪不得昨天晚上,你不怕他們呢。”
村長?捕快?
他們連官都不是。
頂多算是吏。
小魚好像沒見過官,這讓她怎麼解說。
“嗯,對,我就是這麼厲害。”
秦悅頓時失去了解說的興趣了,敷衍的回了一句。
這時,秦悅若有所悟的明白了,三哥平時和她說話,爲何總是用敷衍的語氣哄她了。
……
“巡察使,我知道了。”
周厚聽到侍衛遞來的軍情後,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敢以巡察使的名義活動的,只有秦氏了,而且就算是秦氏,這也是一個忌諱,而如此毫無顧忌的人,可不多……少女?應該是秦悅殿下了。”
看了一眼遠處正在建設的工地,遲疑片刻,還是回了他的營帳,取出通訊玉符,遲疑着應該選擇哪個方式,聯繫先生。
周厚輕輕的將通訊玉符放到眉心,隨之立刻搖了搖頭道:“以神識錄字,進行文字交流,太過公式化了。”
這個方式,一般都是用於奏摺或文字彙報。
周厚爲通訊玉符套上一個玉盤,放到嘴邊,又搖了搖頭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對先生太不尊敬了。”
周厚將套上玉盤的通訊玉符放到前面的刻滿了陣紋的一米多長的圓桌的中間,讓輸入八成的法力將其激活,隨後退後三步,躬身而立,靜靜片刻,等玉盤上方,出現了周博遠的半身相,周厚才激動的作揖道:
“先生,多日不曾問安,您可安好?”
周博遠一臉複雜的看了周厚一眼道:“你離開洛京,就不曾與我聯繫,是想出現差錯時,爲我推卸責任?將過錯一力承擔?”
周厚似乎早就預料到周博遠有此一問,保持着作輯的動作,恭敬的回答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先生,在下愚鈍,所行之策多有不足之處,勝算雖大,差錯甚多,功過之餘,不足道也,不敢牽連先生。”
周博遠冷哼一聲道:“幼稚,你是什麼人,難道不聯繫,就不是了嗎?你在東來的一切行事,沒有我授權,他們就不認爲是我的主意了嗎?假若他們想要以此攻擊我,自然有的是辦法,你這麼做,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你跟在身邊這麼久,就學會了這些?竟會耍一些小聰明,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做一些無用功,愚蠢!”
周厚臉上流出冷汗,趕緊請罪道:“學生愚鈍,請先生責罰。”
周博遠冷哼一聲道:“你這次聯繫我,是因爲秦悅殿下的事吧?”
周厚頭低的更深:“什麼事也瞞不過先生,正是此事,秦悅殿下持巡察令而至,學生甚是惶恐,不知如何應對,還請先生示下。”
周博遠瞪了周厚一眼道:“你離開我的身邊,到了東來,行事不是一直非常大膽嗎?還怕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
周厚知道,周博遠的氣還未消,也不解釋,只是一直認錯。
周博遠嘆了口氣,畢竟是與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學生,這氣發了,也就沒了。
“秦悅殿下的事,不用多想,你怎麼做的,就怎麼說,這是她的歷練,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別因爲不必要的猜測,壞了自己的歷練,那纔是得不償失。”
周厚這時才反應過來。
是了。
秦悅的身份再高,也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罷了。
她就算代表聖皇前來視察,也不會影響自己現在所做的事。
不過,畢竟,秦悅的身份……
這個度應該怎麼把握,卻是一個難題。
周博遠看出了周厚的爲難,無奈之下,不得不提點了一句。
“勿誇勿謙,如實回答,簡略爲要,詳情不述。”
周厚聽後,頓時猶如醍醐灌頂般,明白了應該怎麼做。
“多謝先生,學生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周博遠撫着長鬚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我在洛京,等你凱旋的捷報。”
說完,通訊時間也到了,雙方斷開了連接,周博遠的半身幻像隨之猶如海市蜃樓般消散而逝。
周厚依然猶如面對先生時,恭敬的躬身作揖,鄭重的回答道:
“厚,必全力以赴,定不負先生厚望。”
周厚雙手恭敬的取下通訊玉符,愛惜的將其收入懷中,整了整衣冠,坦然自信的走出大帳。
站在陽光下,周厚身上一暖,心中一動,擡頭,眯着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又轉頭看了東海方向一眼。
“這一關過了,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