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郡,鷹喙港。
一羣二十來歲來的青年,聚集在港口的軍營中。
他們的教官還沒有來,許多相互認識的人,激動的上前打了一個招呼,彼此熱切的交談着。
“姬勝?”
一個青年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轉頭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看清對方,睛一亮。
“姜懷?”
喊他的青年看清轉過頭的青年,的確是自己的朋友後,激動的上前一步,兩人用力的抱了一下。
“聽說你在姬家山莊,怎麼……姬家軍……”姜懷看了一眼四周的人一眼,確認沒錯,才接着開口:“這裡都是九家軍隊到海軍這裡報道的將士吧?難道,我記錯了?”
姬勝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你沒記錯,我之前的確在山莊,後來山莊幹不下去了,就託關係轉到了姬家軍,這不,現在姬家軍也沒了,又轉來海軍了。”
姜懷咂了咂嘴,掃了四周一眼,悄聲說道:“我聽說,上面本來說的是自願,可以去鎮北鎮南兩大軍團,也可以就地解散,海軍這裡,也是自願,不過,我們那裡,是長官直接分配的,你們那裡呢?”
姬勝撓了撓頭道:“我們那裡還好,我是覺得海軍這裡剛剛成立,機會比較多,纔來的,你不是嗎?”
姜懷嘆了口氣道:“我本來想選擇‘就地解散’,然後去宗門發展的,結果,我們長官根本不給我選擇的機會,直接將我分配到海軍這裡了。”
“不應該吧?”姬勝撓着頭,不解的說道:“鎮北軍團那裡現在都是世家的人,而且現在是皇族掌軍,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機會雖然不多,但是勝在穩定。鎮南軍團雖然世家的人比較少,不過機會也多,憑我們還爭不過那些泥腿子?尤其是那裡的大帥可是聖皇的嫡親的兄長,嘖嘖,鎮南軍團的發展潛力我估計比鎮北軍團還大。至於宗門,現在宗族已經將主要發展方向轉移到宗門,以你的才華能力,去的話也有很好的發展空間,不過,那裡山莊的地盤,人際關係上只怕……唉,最慘的還是海軍這裡,這裡畢竟是朝廷直轄,和我們不對付,我還聽說他們正在建立自己的海軍體系,我們估計,我們這隻海軍,只是一個過渡,發展前景並不好。”
說到這裡,姬勝嘆了口氣,接着說道:“我是沒有辦法纔來的,之前從山莊轉到姬家軍得罪了山莊那邊的一些,後來在姬家軍,時間太短,我又沒有混進去,結果最後兩邊都得罪了,山莊那邊的人都在宗門,我不敢去,姬家軍的核心層都去了兩大軍團,我沒得選,只能選擇海軍了,按理來說,你不是姜家軍的核心嗎?你們長官不帶着你去兩大軍團,怎麼跑到海軍這裡了?真是奇怪。”
聽完姬勝的分析,姜懷若有所思:“你是說,宗門那邊基本都是山莊的人?那的確不是一個好去處。”
怪不得,聽說他要去宗門,他的長官不由分說的訓斥了他一頓。
姜懷接着說道:“兩大軍團,我們也有長官帶隊去,我聽長官的意思是,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雖然海軍是朝廷建立的,前景不明,不過爲了宗族,總要有人試試,萬一這條路走通了呢?”
姬懷羨慕的看着姜懷道:“還是你們這些家軍核心層的傢伙命好,早就有人替你們做了打算,哪裡像我,只能自己爲自己打算。”
姜懷瞥了姬懷一眼,撇了一下嘴道:“少來,我們一起遊歷時,你這傢伙有多聰明,我還能不知道嗎?那一路,你坑了多少次?還有這次改朝換代,嘖嘖……”
這時,姜懷也反應過來了,打量着姬勝道:“多少人直到發生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你這傢伙,還沒發生,就早早預判了山莊的毀滅,從山莊跳到家軍,躲過了一劫……”
說到這裡,姜懷連連搖頭。
果然,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姬勝。
差點又被他剛纔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給騙了。
姜懷想到這裡,眼睛一亮,四下張望了一眼,悄聲問道:“說說,你這次跑到海軍,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機遇?”
姬勝連連搖頭道:“怎麼可能?我一個小人物,怎麼可能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姜懷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姬勝不甘勢弱的回瞪過去,不過,顯然,這不是姬勝擅長的事,最後姬勝還是敗下陣來,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好吧,好吧,我也不騙你了,剛纔給你說的那些,都是爲了應付別人的,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就說給你聽好了,不過,若是不準,你可別怪我。”
聽到姬勝認輸,姜懷得意的一笑,不願意聽姬勝廢話,連連催促道:“廢話那麼多幹什麼,趕緊說。”
姬勝嘖了嘖舌,輕聲滴咕了一句:“真是欠你的,要不是當初年幼無知,進了別人的圈套,被你無意中救了一條命,我才懶得搭理你。”
看姜懷等得不耐煩了,姬勝才清了清嗓子,四下看了一眼,對姜懷悄聲道:“我推測,北狄和南蠻的事,不是一次孤立事件,很可能四夷都將有異動,現在北狄和南蠻的危機已經過了,只剩下東夷和西蕃了,正好這個時候,突然成立海軍,甚至還從我們鎮東軍的九個家軍中抽人,我估計,東夷這邊快了,這可是現成的軍功,不揀白不揀。”
有着前面的北疆大捷和南疆大捷,現在沒有人懷疑,若是東夷入侵,東疆這邊不會再來一個大捷。
姜懷聽後,眼睛一亮,盯着姬勝道:“真的?”
姬勝白了姜懷一眼道:“愛信不信。”
姜懷遲疑着說道:“你這傢伙,當年一起遊歷時,騙了多少次,你記得清嗎?你不會,這次又是騙我的吧?”
姬勝直接轉身就要走:“我在關鍵時刻和大事要事上,有騙過你嗎?”
姜懷趕緊一把攔住姬勝,哈哈笑道:“對,對對,是我錯了,哈哈,以後同在海軍,你多多關照。”
姬勝撇了撇嘴道:“我關照你?你可是姜家軍的核心層,有着自己的長官關照,哪裡輪的到我?倒是我,在姬家不受待見,孤身一人在海軍闖蕩……”
姜懷趕緊拍着胸脯保證道:“那我來關照你,誰欺負你,跟我說,看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
姬勝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麼,這時,一行二十多人走進了軍營。
只看這爲首之人的派頭和氣勢,就知道,他們的海軍的長官,來了。
軍營中的嘈雜的聲音,爲之一止。
爲首的青年,滿意的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開口朗聲道:“在下丞相司,司丞,姓周名厚,暫任海軍總督,總管海軍一切事務,我身邊的這幾位是從水軍借調過來的教官,雖然海軍和水軍有些許不同,不過相同之處,還是很多的,由他們教導你們水戰之法。這幾位,是從海商那邊聘請的船長和水手,由他們教導你們如何駕駛海船。海軍初立,很多事都在摸索中,你們是第一批海軍,若是表現突出,我們將破格提拔,希望在場的各位,認真訓練,不負才華。”
周厚說完,就站在了高臺上,看着水軍的教官,指揮着下面的將士,列隊分組,開始進行專門的訓練了。
周厚看了一會兒,對站在高臺上指揮着手下訓練的中年男子道:“許總教官,接下來的訓練,就交給您了,他們都有着不錯的底子,我希望在一個月內,儘快成軍。”
許總教官面露難色:“一個月時間,是不是太倉促了?”
周厚看向東海的方向,面露凝重之色的道:“我倒是想給你更多的時間,只怕,我們的對手,不給啊。”
許總教官面露驚色道:“您是說,東夷,還有一個月,就要……”
周厚點了點頭道:“快則一個月,慢則兩個月,他們就可以完成集結,這次的戰爭的主動權不在我們這裡,我們總要留下一部分時間,給新成立的艦隊熟悉戰艦的時間。”
許總教官沉默良久道:“你們的戰艦,準備好了?”
周厚也沒有騙他,搖了搖頭道:“從一個月前,我們就開始準備了,但是一個月時間,可造不出戰艦來,只能徵集那些海商的海船,進行改造,本來船長和水手我也打算用他們的,最起碼先應付過去這次東夷入侵之事,好在,周相和軍府那邊商量了一下,將鎮東軍解散,劃分出一部分將士來組建海軍,不然……”
不然,他們就真的要用那些商船上的水手爲兵,戰鬥了。
許總教官一臉慶幸的點了點頭道:“周相睿智,府主英明,這些鎮東軍的將士訓練的時間再短,那也比那些跑船的水手要強。”
周厚有些不解的問道:“我聽說,他們,這些跑船的,在外面,嗯,還是很厲害的,不然,也不可能在東夷之地安全的來回那麼多趟。”
許總教官無奈的看了周厚一眼道:“大規模戰爭是大規模戰鬥,和小規模的武裝衝突,完全不是一回事,尤其是水上作戰,更是對各船的合作的要求更高,光是這一點,那些商船上的水手就做不到,更不用說其它的了。”
“我對這方面的事,的確不懂。”周厚也沒有因爲許總教官的話而惱羞成怒,反而坦誠了自己的不足之處,接着說道:“接下來的東疆之戰,就交給您了。”
許總教官似乎也沒想到,周厚會這麼幹脆的放權,有些不知所措的道:“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厚笑着說道:“我知道,我正是相信許總教官的人品,纔將您從水軍調過來的。”
許總教官一聽,原來,對方是自己的伯樂,瞬間不急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可是,我只指揮過一艘船在出海口打過海盜,這,這大規模海戰,我,我也只是紙上談兵,要不然,還像以前那樣,堅壁清野,將那些東夷人引到陸地上打?”
周厚沉吟着說道:“我們剛開始的確是這個打算,改造海船不過是爲了以防萬一,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鎮東軍解散了,我們只能自己頂上去了,我們也想過還是延續之前的戰略,不過,最後,還是決定,將其作爲後備方案,還是以海戰爲主。”
周厚看向東海,說道:“我們,總要邁出那一步的,這次是最好的一次練兵的機會。”
還有什麼,比實戰,更好的練兵機會呢。
這個,許總教官自然認可。
只是……
許總教官不忍看了一眼軍營中的一從青年將士。
“只是,這對他們……會不會……”
犧牲太大了?
周厚輕輕的搖頭了搖頭,看向下方參加專門的水上訓練的一衆將士,笑着說道:“許總教官,您可不要小瞧了他們,他們可是都世家出身,尤其是他們這一代,更是專門爲了應對靈潮之劫而訓練的,他們的戰鬥素養和戰鬥水平,都是最頂尖的,尤其是現在世家衰弱的情況下,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就算犧牲再多,也會取得勝利的。”
許總教官愣了一下:“您打算,放權,將海軍交給他們?”
周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準確的說,是交給在這場海戰中活下來的,已經成爲真正的海軍的將士。”
海軍建設,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但是,東夷入侵卻是朝夕之劫。
周厚不得不特事特辦了。
雖然有些隱患,不過,他並不擔心。
畢竟,他也有後手。
說到這裡,周厚看着許總教官笑着說道:“我知道,許總教官心底好,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訓練他們,然後相信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帶着他們取得這場海戰的勝利吧。”
許總教官感覺,他的肩膀上的責任,瞬間變得很重。
那可是當下軍營一萬三千七百名將士的身家性命啊。
許總教導喉嚨動了一下,乾巴巴的說道:“我,我一定,盡力。”
周厚笑着上前,拍了拍許總教官的肩膀道:“我雖然不擅長軍事,不過,我卻擅長人事和後勤,在這方面,你可以放心的交給我,我保證你要人給人,要物給物,絕對不會給你拖後腿,你只管訓練好他們,指揮好他們就可以了。”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許總教官這時才反應過來,追問道:“您,您就這麼,走了?今天的訓練,纔剛剛開始……”
周厚腳步不停,隨意的揮了揮手道:“我的事情多的很,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這裡的一切,就拜託給您了,許總教官。”
許總教官看着周厚的背影,吶吶自語道:“真狠啊,這是把世家中人,當敢死隊用啊。”
許總教官就算再遲鈍,這時也反應過來了。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夾在了朝廷和世家的之間。
若是一個不好,他就裡面不是人了。
“我,我這可,怎麼辦啊。”
許總教官正在爲難,完成第一輪訓練,終於得了片刻休息的姬勝,一臉凝重的看向高臺的方向,低聲咒罵了一聲。
“該死!竟然是這麼一回事。”
他旁邊的姜懷好像的問道:“怎麼了?”
從剛纔訓練時,姬勝就不對勁了,總是盯着高臺的方向看,頻頻出錯,和他認識的做任何一件都專注認真的姬勝一點兒也不像。
姬勝轉頭看了姜懷一眼,焦急的說道:“我會讀脣語,我剛纔‘偷聽’那個叫周厚的總督和我們的許總教官的對話……”
然後,姬勝將偷聽到內容提提煉了一下,轉告給了姜懷。
姜懷一聽,臉上一陣驚怒。
“這些佔據朝堂的泥腿子,都改朝換代了,他們還不放過我們?”
姬勝無語的看了姜勝一眼。
正是因爲改朝換代了,人家才這麼針對他們吧。
畢竟,這些人,可都是前朝啓元帝的嫡系啊。
他們世家將啓元帝逼死了。
讓啓元帝成了末代皇帝,這個仇,他們結大了。
黎陽派系再怎麼針對他們,姬勝都不例外。
只是,他沒想到,在與東夷之戰這樣的大事上,朝廷也敢做局。
姜懷氣的脹紅着臉,喘着粗氣,低吼道:“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可是,他也只能無能狂怒,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突然,姜懷想到了什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姬勝。
“你那麼聰明,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姬勝猶豫着說道:“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只是……”
姜懷打斷姬勝的話,堅定的盯着姬勝說道:“說!”
姬勝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是朝廷爲我們設下的局,大勢已成,不可能輕易改變,現在,我們只有團結起來,纔有一絲生機,死中救活。”
姬勝和姜懷滴咕了好一會,姜懷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道:“好,我去勸一勸長官,然後聯繫其它八家的長宮,現在這個情況,想來應該沒有問題,我這裡你放心吧,你那裡……”
姬勝笑着說道:“我這裡,你就放心吧,還沒有我姬勝說服不了的人。”
尤其是像許總教官這樣出身貧賤身在軍旅的老實人。
姬勝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大步的走出了高臺。
“許總教官。”
許總教官正在爲難,試着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突然聽到有人喊他,趕緊管理了一下表情,嚴肅的看向走過來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的青年,回了一個軍禮,點了點頭道:“嗯,有什麼事?”
姬勝笑着上前一步道:“在下姬勝,是爲了解決許總教官的煩惱而來……”
許總教官愣了一下,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嗯?你知道,我的煩惱是什麼?”
姬勝笑着點了點頭道:“當然……”
姬勝附耳上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許總教官臉上露出驚色。
“你,你怎麼知道的?”
姬勝臉色從容的輕聲說道:“在下會一些脣語之術,見笑了。”
許總教官這才恍然的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許總教官遲疑不定的盯着姬勝道:“你說你有辦法?”
姬勝笑着附耳上前,輕聲滴咕了幾句。
許總教官聽後,愣然了良久,道:“這個,可行嗎?”
姬勝笑着說道:“這不是您一直想找的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許總教官一句話被姬勝道破了心思,後退一步,吶吶道:“那個,我,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們枉死,沒有,沒有……”
姬勝趕緊認錯,誠懇的說道:“是在下口誤,我等何其無辜,只是爲了死中求活,纔出此下策,還請許總教官垂憐。”
許總教官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就按你的辦法來吧,只是希望,最後果真如你所言。”
兩全其美。
姬勝猶如陳述事實般笑着點着說道:“卑職提前恭喜教官升職授勳了。”
許總教官嘆了口氣,吶吶道。
“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