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不二看着王爻,身體還在不斷的顫抖。
“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
趙不二笑了起來,笑的如釋重負,笑的那般瀟灑。
笑着笑着,淚水打溼了眼角。
王爻不再說話,坐到一邊,拿起趙不二的菸袋鍋點了一袋煙。
“咳咳……”
農村的旱菸依舊還是這麼衝,不過卻能讓人有一種過癮的感覺。
趙不二沉默了半晌,才重新擡起頭來,接過王爻續好的菸袋,抽了起來。
趙不二看着王爻,由衷的說了聲:“謝謝。”
王爻擺了擺手,表示並不在意。
“可是,我還是不能幫你挖參,這輩子我虧欠大山的實在太多了。”
趙不二走到窗前,指着一個很遠處一個山頭說道:“看見那座荒山了嗎?”
山離得很遠,不過好在王爻身體變強後,視力也變得不錯。
王爻發現了奇怪,周圍的大山都是青翠茂密,唯獨趙不二指的那座山,山頭之上光禿禿的。
看到王爻的神情變化,趙不二開口說道:“那就是我挖出參王的那座山,尋常老話說,一株野參出,十年不長草。
因爲挖了那株參王,十幾年了,那座山還是光禿禿的。”
王爻微微有些驚訝,雖然聽說過野參會將周圍土地的營養全部吸走。
但沒想到一株七品葉的參王,竟然導致一座山都荒了。
王爻突然明白了,爲何趙不二會如此愧疚,爲什麼會從此頹廢下來,再也不碰大山的一草一木。
王爻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思考半天之後,王爻緩緩的說道:
“如果真的有天理,那麼柳戰就不該死。”
趙不二知道眼前的年輕人要救的人原來叫柳戰。
“他爲什麼不該死?”
“他,是一名軍人。而且是一名優秀的軍人,他爲了這片土地拋頭顱灑熱血,他護衛這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有着無數的大山。
現在,他要死了。我覺得,如果用來救他,哪怕一座山荒了,那也是值得的。”
王爻說完後,趙不二沉默了片刻。
擡頭笑了笑:“是啊,值得的。”
趙不二如此輕易的答應,讓王爻愣了一下。
看着趙不二的笑容,王爻似乎明白了什麼,這位已經花甲的老人,似乎早已經下好了決定,只是爲了一個藉口罷了。
趙不二推開門,對着院內的小男孩說道:“森娃,帶着大狗進趟山,這一次可以多獵一點,不過要快。”
黝黑的小男孩,叫做森娃,大狗就叫做大狗。
森娃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哭了起來,因爲不能發出聲音,口中自傳出啊啊的嘶吼,聽上去是那麼的讓人心疼。
趙不二揉了揉森娃的頭,幫森娃抹掉了眼淚。
森娃隨後笑了起來,一拍大狗的後背,一人一狗快速的衝了出去。
看着陽光下奔跑的一人一狗,趙不二笑了笑,隨後對王爻說道:“明天進山,你們還需要準備點東西。”
“什麼東西?”
“豬頭。”
老道沒有問要豬頭有什麼用,轉身就出了門。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森娃帶着大狗先回來了,帶着一隻野兔,兩隻野雞。
紅紅的小臉上流淌着汗水,但臉上盡是喜悅之色。
“去洗個澡吧,剩下的我弄。”趙不二從森娃的手裡接過野味後說道。
森娃也沒堅持,反而露出期待之色。
趙不二燒上水,先把雞燙了。隨後掏出一把小刀,割開野兔的皮毛。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當一張完整的兔皮出現在王爻眼前的時候,王爻甚是還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本想幫忙的王爻,想了想還是坐到了一邊,看着趙不二老爺子動手。
趙老爺子的手法很快,但卻沒有給人絲毫急切的感覺,顯得那般從容。
隨後王爻想到了一個詞,返璞歸真。
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的東西,哪怕放下了幾很多年,依舊熟練,那些東西,印在了骨子裡。
當晚飯做好的時候,老道扛着一個大蛇皮袋回來了,裡面裝着兩個大豬頭。
“可以嗎?”老道把袋子遞給趙不二。
“辛苦了。”
老道笑了笑,看着精氣神完全變化的趙不二,彷彿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寶刀已老,卻斂刃入鞘。
英雄可老,卻從未遲暮。
飯桌上,趙不二和老道推杯換盞,傳來陣陣朗聲大笑。
兩人不但沒有喝醉,反而越喝越精神,面容越喝越紅潤。
如果不是爲了不耽誤明天的事情,可能兩人會喝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村裡還沒有炊煙升起的時候,衆人已經出發。
森娃帶着大狗,站在村口,看着王爻三人離去。
“能成嗎?”王爻雖然把趙不二請出了山,但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擔心。
“看老天賞不賞飯吃了,希望吧。”揹着一個巨大蛇皮袋的趙老爺子,心中有些興奮,也有些忐忑。
兩個小時後,天色微微亮起的時候。
三人來到一處山腳下,山上樹木參天,顯然是一出最原始的山林。
趙老爺子看着大山,有些唏噓,拔出身後的鐮刀,在山腳下一棵參天大樹上,刻了一個符號。
王爻不明白趙老爺子在做什麼。
“這是規矩,證明這座山我來過,下山的時候還會再刻一筆,告訴之後的放山人,我在這座山裡挖到了什麼,還有沒有可能有其他東西,爲了他人方便。”趙老爺子嘴上說着,眼神卻有些落寞。
因爲這連綿的大山裡面,恐怕不會再有一個放山人了。
“接下來不要說話,看我的手勢。”趙老爺子說完後,便從蛇皮袋裡開始拿東西。
豬頭擺在中間,旁邊擺上供果,拿出香爐,點燃三柱清香。
這是在拜山,拜神!
三柱清香緩緩燃起,青煙環繞。
“柏山村趙不二,今日來此放山,不是私取,只爲救人,願山神土地,願各方神靈……”
趙不二的動作很整潔,整個身體崩的筆直,帶着最爲純粹的敬畏之心,帶着他的信仰,緩緩叩首……
一股清風突然吹起,吹動三人的身體後,圍着貢品開始打轉。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是王爻卻能夠隱約的感覺到,前方的貢品似乎在一瞬間少了些什麼。
可是要說到底發生了什麼,王爻也說不清楚。
趙老爺子叩首之後,緊張的盯着面前的三柱清香。
青煙嫋嫋,可就在只剩一截就要燃盡的時候。
三柱清香突然全部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