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暗無天日的宮殿之中,再有水滴滴落,發出清脆鳴響。
嗡!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隸屬於奧義陣圖的光亮閃起。
但僅僅勾勒出了一個陣圖的雛形,它就被不知名的力量消弭了。「啊——」
狂躁的怒吼聲迴盪在宮殿之內,然而,沒有激起半點回應之聲。這裡似乎連通了什麼封印陣法,以至於連靈元都無法使用。而單單普通人的嚎叫,隔一個房間的牆壁就能擋下了。
更何況,這宮殿如此之大,還有結界保護。
「爲什麼……」
「爲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黑暗中,宇靈滴抓着自己散亂的頭髮,無措的搖頭,目中全是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醒來。
他已忘記了昏迷前後的時間。
他嘗試了無數種手段,可靈元無法使用,他無法逃離這座宮殿。他唯一記得的,是那個將他關在這裡的人。
「父親……」
宇靈滴無力癱軟在地,失聲呢喃。
早早之前,在饒妖妖令他先行進入虛空島時,他帶着任務,小心翼翼在行進。
可遇到了八尊諳,他被秒了,被憑弔在了聖刑場的圖騰柱上。等了好久、好久,他終於成了連通虛空島的能量供給站——通過內外水系奧義。
現在回想,宇靈滴猜測,他是受了什麼指引。
亦或者,饒妖妖受了什麼指引,指引着自己進島。
虛空島徹底打開吼,又過了一陣。
在某一場夢境中,宇靈滴夢見了一個頭戴黃金獸面的人,同樣是水系奧義陣圖,無比強大。
這個世界,只有兩個人擁有水系奧義陣圖!
可夢,畢竟是夢,宇靈滴不認爲是父親宇墨活過來了。
然而大夢初醒,自己卻下了圖騰柱,遇到了夜梟——不是夜梟所救!
那也就是說……
夢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一段過往!
宇靈滴簡直不敢想象父親宇墨還活着。
可他還有任務在身,只能放下一切,跟夜梟一併深入罪一殿。進入罪一殿,空間異變,他同夜梟分離,來到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宮殿之中。
再一次,他如夢似幻般,遇上了那個頭戴黃金獸面的男子。只不過,這一次那黃金獸面男,頂着的是他宇靈滴的臉!巧合嗎?
宇靈滴不認爲這是巧合。
可是……
不曾提問。
沒有交流。
大戰頓起!
那人是如此強大,自己會的各般能力,他皆會!
宇靈滴使出了渾身解數,將畢生絕學都掏了出來,最後那人一發現招式重複……倦了。
只動一手指頭。
宇靈滴當場被秒。
陣法啓動,他被鎮壓在了這座宮殿之中。
黃金獸面男子是不是自己那死了多年的父親宇墨,宇靈滴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
他的衣服沒了!
他的空間戒指沒了!
他的外貌、靈技、思維方式,乃至是戰鬥方法,等等等等,對面全偷了去。
就連最最標誌性的水系奧義陣圖,大陸無人可仿。
對方也降低了檔次,在戰鬥中調整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程度。——真正的宇靈滴被關在了黑暗之中,虛假的宇靈滴走了出去。宇靈滴醒來之後,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只能聽到罪一殿上方不斷傳來隱約的爆破聲。
卻永遠永遠,影
響不到這裡,影響不到這座黑暗的宮殿。
宇靈滴當即知曉,聖神殿堂要完了!
「提防我——」
他曾怒紅着眼,扯着嗓子嘶吼。
可他的聲音,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得。
想到那個走出去不知道做了什麼、會做什麼的「宇靈滴」,宇靈滴絕望中知道,即便自己破開了這一片黑暗,走了出去……
黑暗的宮殿中,他子然一身。
黑暗的宮殿外,他也回不去聖神殿堂,必將子然一身了。墮淵之上,面對疑問,水鬼搖頭,並沒有正面回答。
「宇靈滴在哪裡,抱歉,我無法告知於你,因爲這關乎到他的生命安全。」
「我已經爲他承受了這麼多,總不能再將他交給我……你們聖神殿堂,進行那不知生死的審判吧?」
「忘記他,你現在,沒必要操心這麼多了。」
顏無色一怔,微微點頭。
確實沒必要套情報了。
試問,水鬼都能完成這恐怖大局中的每一個細節了。
誰又能從城府如此之深的一個人身上,套出他想要的信息呢?顏無色望着身前人,想着自己初見「宇靈滴」時,是從墮淵上以光的方式,進入的罪一殿。
那個時候,姜布衣的祖源帝劫還在。
而「宇靈滴」,被貳號以最絕對的方式,當成了自己人。
甚至自己登場後第一次出手,也是在救他。
顏無色頓時感覺自己像一個傻子,像個智障,他悵然道:「你如何欺騙得了貳號?」
「宇靈滴是我的兒子,便是多年未見,我怎會不熟識於他?」水鬼呵了一聲,「模仿,輕而易舉。」
「我的命想換的,不是這些。」顏無色認真搖頭。
水鬼眉頭一動,輕輕頷首:「好,那就說點你想聽的。」
他再次看向了徐小受,令得徐小受心頭髮毛,身子瞬間繃直,跟上課開小差被老師盯中了一般。
「罪一殿,天人五衰三厭瞳目控住夜梟,是我救下的夜梟。」水鬼道。
「對!」徐小受急忙點頭,他還有些懵,宇靈滴是水鬼,那他救夜梟作甚?
「那個時候,我已成爲宇靈滴,已在真煌殿拿到了次面之門,等待着有人來兌換免逐令、免死令。」
「姜布衣來了,他帶來了黃泉、梅已人,以及自以爲藏得很好的貳號。」
水鬼笑了,他是煉靈天才,是圓滿的水系奧義。
虛空道則一變,哪怕是微變,不屬於水之大道,他都能感應到。這樣,他如何發現不了真煌殿大戰並起時,貳號如隱形蜘蛛般,一直吊在高空道則中隔岸觀火呢?
「對於你僞裝的宇靈滴,本來就無人懷疑,而你在貳號注視下先手救下的夜梟,既取信了夜梟,也取信了貳號?」顏無色明白了什麼,牙關緊咬。
「對。」
水鬼點頭,笑着攤手:「夜梟信我,信到讓我不要將次面之門交給饒妖妖,我只能無奈答應……這,也在貳號的見證之下。」
虛空島上議論紛紛,不覺有怪。
徐小受作爲半個當事人——他推衍過當時戰場,現今這麼一想,渾身雞皮疙瘩卻即刻立起。
這太可怕了!
這波先手取信聖神殿堂,奠定了宇靈滴無懈可擊身份的基礎!「之後呢?」顏無色畢竟沒經歷過最先的戰鬥。
「之後,夜梟以血世珠封聖破局,爲被黃泉、梅已人圍困中的姜布衣,打開了一條生路。」
「姜布衣揹負放逐倒計時,根本沒法出手。」
「我便以聖神殿堂靈部首
座的身份,和他簽訂了半聖玄旨見證下的契約。」
「這條老狗……呵,他死在了目中無人上。」
水鬼搖着頭冷笑,望向徐小受道:「你該知道的。」
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包括顏無色。
徐小受卻脣角抽動,明瞭一切。
猶記得深海之下,他同水鬼淺聊過,爲何要同閻王聯手「瀆聖」,如果可以,甚至是「屠聖」的問題。
這「聖」,自然是指姜布衣。
最後聊出來的結果,僅是因爲孤音崖上,姜布衣因爲看中了大浪吞雲侖,戟滅邪罪弓的水鬼,想要合作,奪取淚家瞳。
但姜布衣目中無人,以爲這就一普通太虛,於是什麼都不願意付出就想使喚人,因而被水鬼記恨。
水鬼表面答應合作,暗地裡聯繫閻王,共襄「屠聖」之舉。「特麼的,明明是這麼久遠的事情……」
徐小受以爲深海以前的事,在深海過後,也就揭過去了。
不曾想,水鬼記仇,記到了這個份兒上!
他在真煌殿內化身成了宇靈滴,都在開始布大局中了,還要算計姜布衣,契約來當狗使喚?
這麼一想……
可憐的姜布衣,便是是臨死之前,都不曾醒悟過來他是被誰指示着玩吧?
跟閻王拼死拼活最後半聖位格、三厭瞳目、三劫難眼,全都被奪走。
這一切,都在水鬼的計劃之中?
就因爲,孤音崖上,他對水鬼沒有好聲好氣的說話?
「我他孃的………」
徐小受不知該作何感想了。
他是可以理解姜布衣的,半聖對太虛,爲什麼要好聲好氣?
有什麼事,確實直接使喚就行了。
不然,修煉到半聖的意義是什麼,還不是爲了高人一等?
可是,就是因爲如此,徐小受才更覺可怕。
反正這一刻,水鬼在他心中,已經成了「恐怖」的代名詞!
而就是這樣一個無比記仇之人……
自己在深海下調侃過他,還扯他褲子,看到了他的粉紫色條紋內褲,還說他騷,還在真煌殿暴揍了他,甚至差點有過嘎了他的念頭……
乖乖!
想到這,徐小受肝兒都在顫抖了,艱難吞着口水出聲:「水鬼前輩……」
「道歉有用的話,姜布衣就不會死了。」水鬼推了推黃金獸面,笑意岑岑打斷了徐小受的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
別啊!
你別笑啊!
我特麼真慌了呀……
徐小受沉痛閉上了眼,悔不當初的縮回了龍角之後,藏好了自己。
你跟我說你的身份啊,我跟你打配合就好,爲什麼要坑我呢,我是自己人哇嗚嗚嗚……他心都在哭泣。
暴雨如瀑,沖刷不了徐小受內心的悲傷。
「姜布衣同你有仇?」水鬼對面,顏無色緊着身體劇痛,出聲發問。
「對,不大也不小,死了剛好可以抵債那種,他是小事,不值一提。」
水鬼擺着手,顯然不願在姜布衣的事情上多說。
他的姿態,就同半聖姜布衣的死是聒噪的蚊子被他隨手拍沒了,十分隨意。
換個人來,島上之人得覺得他狂傲了。
而現實所發生的,好像也真是如此,稀裡糊塗的,姜布衣就被玩完了。
「之後呢?」顏無色不關注姜布衣,只關注水鬼針對聖神殿堂的事。
「之後啊……」水鬼抵住腦門,想了一陣,唏噓道:
「之後很簡單
,徐小受來了,把我暴揍了一頓,打得我吶,血肉模糊,還殘忍無比的將我的屍骨塞在一個青銅鼎內。」
「好心的貳號來救我了,畢竟次面之門在我身上。」
「我呢,不能暴露身份,就只能忍着噁心配合徐小受,一次又一次復活,一次又一次出力,直至拖延到梅已人封聖成功,過來救他。」「嘖嘖……」
水鬼搖起了頭,視線一轉,脣角勾勒,「徐小受吶徐小受,你真該死啊。」
徐小受雙目無神,心態已裂成了無數碎片,沒法再裂了。
原來、原來如此嗎?
「貳號打不過梅已人,關鍵時刻嘛,黃泉來了。」
「閻王自然是垂涎淚家瞳的,於是乎我便坐看姜布衣一點點被逼入絕境,淚家瞳被奪,半聖位格……」
水鬼一頓,盯着面色慘白的顏無色,「跟你一樣。」
虛空島上之人,這個時候已經驚異到無以復加了。
他們隔空見過罪一殿炸開了重重聖劫,以及祖源帝劫,本以爲那是封聖道基所在之所。
卻不曾想,那邊的戰鬥如此瘋狂,發生的故事這麼精彩!最關鍵的,這一切,都在一個小小的「宇靈滴」的籌劃當中?還好沒去。
還好當時因爲不間斷的爆破,沒進入到罪一殿裡頭。
島上煉靈師們既後怕又慶幸,只覺躲過一劫。
高空中,不待顏無色再度發問,水鬼盤核桃般盤着對面的半聖位格,繼續說道:
「姜布衣其實已經算報仇成功了,哪怕他被玩到死,死前畢竟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爆了我一次頭……這很公平,我並不生氣。」「但黃泉的仇,我還記着,會幫你們聖神殿堂報的!」
水鬼語氣中多了幾分情緒,最後化歸無奈:
「當然,他提前走了,離開了虛空島,所以我留在他身上的次面之門虛影,就沒法奏效。」
「真是可惜啊,但凡他還在虛空島上,我現在就能傳他過來,讓他跪着懺悔,跟你一樣,交出半聖位格。」
水鬼聳了聳肩,黃金獸面下那恣意灑脫的笑,給虛空島上所有人看得毛骨悚然。
徐小受心情五味雜陳,根本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原來大局是這麼展開的,黃泉和姜布衣搏殺,這確實在水鬼最初的計劃當中。
而計劃裡,水鬼是漁翁,自然得收最大的利。
水鬼也做了,在黃泉身上留了後手,只是爲大局計,他無法提前暴露。
而黃泉能見好就收,拿了淚家瞳,直接遁走虛空島,這份運氣……
怎麼說呢,逃過一劫?
可真面打,水鬼打得過黃泉?
徐小受不由思忖起來,很快他想到,根本不需要正面打。黃泉若還在,定也被捲入局中,無法自拔。
水鬼這棋,真下得太可怕了,算計了所有人!
墮淵之外,跟着衆人一樣聽到此處的天人五衰,已經感覺到了情況不妙。
黃泉走了。
自己留在了這裡。
水鬼在黃泉的身上有着後手。
那同爲閻王的自己,可以得到倖免嗎?
不待他多想,墮淵上空水鬼的目光,已經投向了藏身於道則之中的天人五衰。
隔着虛無,如狼盯獵物!
「黃泉走了,可閻王還留了一個尾巴在這裡。」
「要不怎麼說貪得無厭只能葬送自己呢?明明一起走就好了的……」
水鬼談笑風生間,腳下奧義陣圖一旋,手中馭海神戟一引。轟一聲響,天人五衰感覺被水流推動一般,就從道則之中被推出了身形
,面具下驚駭莫名。
「爲什麼……」
自己,明明藏得這麼好!
「你,拿了我的東西啊,我盯上的姜布衣,你們閻王分屍之後連湯都不留給我?」水鬼譏諷着笑出了聲。
天人五衰還沒來得及反應,他懷中那來自姜布衣的半聖位格,倏然跳出。
一滴金色的水,從中躍現,展開化作次面之門虛影,將天人五衰吞下。
嗡!
虛空空間一震,有如罪一殿空間異動。
繼而墮淵之上,顏無色之側,便多了天人五衰的身影。
而水鬼的馭海神戟,早已在天人五衰出現之時,深深扎入了他的心臟!
「噗!」
鮮血飛濺。
這一剎,虛空島所有驚議聲,紛紛沉寂。
可如墨的暴雨不斷,覆蓋了整座虛空島,正如虛空島的一切,都在水鬼的計劃當中。
天人五衰一口血噴出,倉皇的催動聖力,想要逃離。
可是馭海神戟也是十大異能武器之一,且跟水系奧義相輔相成。比他那操縱不熟,時不時還要噬主的血世珠,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血世珠……」
某一刻天人五衰思緒空白,隱隱明白了自己爲何在咒完饒妖妖身死傳送之後,還要過來墮淵。
死亡之指引!
水鬼藏在半聖位格中的那金色水滴的指引?
電光火石間,馭海神戟操縱了天人五衰全身的血液、水分,令得他完全無法動彈。
而來自水鬼的目光注視,更是幾乎堪比三厭瞳目。
天人五衰只覺自己的意志都被扭轉了,艱難掙扎。
他終於、也陡然睜開了右眼。
三厭瞳目!
嘭一聲響,適時,水鬼卻炸成了水花,躥入了他的身體之中。「呃啊啊——」
這一剎,虛空響徹痛苦哀嚎,叫人不寒而慄。
天人五衰的三厭瞳目可以操縱世間任何人,唯一無法控制的那個人,是自己!
不過瞬息,他便停止了掙扎,腳下展開水系奧義陣圖,背後血水凝聚出了一個佩戴黃金獸面的水之頭顱。
暴雨之下,水鬼脣角微掀,血水之手擡起,捏住了黃金獸面不斷。
他以太虛之境,強控住了半聖,在天人五衰的身上,對着天人五衰,附耳低笑:
「很好聽的名字啊,天人五衰……」
「但你還記得嗎,你被封於謹封印之後,就是落到了我的手上啊。」
「孤音崖上,更是我親手將你推入了深海之中。」
頓了下,水鬼的聲音變得稍顯病態,笑聲也變得略微癲狂:「是,你是命好,到現在還沒死掉、死透,也修成了不死之體。」「可入我甕中者,安能輕易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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