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姐妹情深
魏夫人聞言,瞳孔一縮,臉上不多的血色迅速褪去,強壓着一團亂麻般的思緒辯解道:
“七十年前?那時我還沒有出生,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蘇月娥向前踏了一步,目光如刀,直視魏夫人,彷彿要穿透她的心靈:
“別抵賴了!那是你以惡魔道手段分身轉生前的事情,好好想想……”
魏夫人聞言,本就發青的臉色漸漸變得更加陰沉:
“蘇月娥,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會知道我的事情?”
蘇月娥咬着牙,恨恨地說道:
“我知道的還多着呢……七十年前,你還是惡魔道修者,爲了晉升第三境‘惡魔’,用邪靈一口氣附身了牛家村三十幾個孩子,令他們個個死得苦不堪言,這件事還記得嗎?
“不,你這樣的邪魔,哪裡會在乎幾十條人命這種小事,也許早就忘得乾乾淨淨了。
“但是我記得,因爲那三十幾個孩子中,就有我的兒子……”
說着,她伸出纖纖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胸前明亮的紅寶石吊墜,在光暈籠罩下,一個五六歲小男孩兒的身影若隱若現,梳着雙髮髻,模樣清秀可愛,就站在她的身旁。
“爹,這是哪裡?她是誰?”
蘇月娥寵溺地看了看小男孩兒,忽然伸手朝魏夫人一指:
“她是誰?她是害死咱們一家三口,害死牛家村幾十條人命的惡魔!”
小男孩兒懵懵懂懂地說道:
“那她是壞人……”
蘇月娥點了點頭:
“對,她是最大的大壞蛋,小杰乖,你先睡一會兒,等爹爲咱們報了仇,再陪你說話兒。”
說着,她揮了揮手,將小男兒的身影重新收入吊墜之中,似乎並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看到接下來血腥的一幕。
魏夫人看到了小男孩兒,臉色再次變化,不可思議地說道:
“你是牛俊傑的父親?你居然活到了現在,還變成了女人?你究竟做了什麼?”
蘇月娥的眼神中冒出怒火,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息說道:
“你想知道麼?那我就全都告訴你,讓你死個明白。
“我本是汴梁城人氏,因爲後來到龍虎山學藝,才舉家搬遷到牛家村。
“天師道雖不禁嫁娶,但道士生活清苦,我每年只能回家三次,空有嬌妻良田,卻不得享受。
“就在即將修成金丹正果,能夠下山與家人團聚時,卻忽然聽聞牛家村有惡魔道的蹤跡。
“當時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當我隨着師兄弟們回到牛家村準備斬妖除魔的時候,才發現那裡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一個又一個孩子被邪靈附身,受盡折磨,一戶又一戶村民家破人亡,整個村子哀嚎一片。
“因爲當時死的人太多,村裡連下葬的棺材都湊不齊,只能將死人堆在家中腐敗發臭……”
昏黃的燭光下,蘇月娥嘴脣顫抖着,緩緩訴說那些恐怖的往事。
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彷彿每一個字都帶着沉重的負擔。
似乎僅僅是回憶起那些可怕的瞬間,就已經令她不堪重負,需要與無形的惡魔不停抗爭。
只聽她繼續說道:
“……等我趕回家時,我娘子已經因爲邪靈的污染失去神智自殺身亡了,小杰也已經被邪靈吸乾了精氣,救不過來了。
“我發瘋似的想要復仇,但奈何實力不濟,雖然聯手師兄弟們一起斬了你的主身,卻讓你的分身跑掉了。
“那時的我萬念俱灰,本欲隨家人而去,但奈何天不絕我,我得到了幽冥之主的指引,祂傳我我拘靈之法,使得我可以將小杰魂魄從他潰爛的肉身中拘出,然後封存在秘寶之中保存。
“但他的靈魂已經和你的邪靈融爲一體,想要爲小杰淨化靈魂,重塑肉身,就必須找到你的分身,用你的靈體爲引,祛除邪靈。
“爲了斬殺你的分身報仇,也爲了給小杰一個完整無缺的身體,我背叛了龍虎山,將自己的血肉和金丹全部獻祭給幽冥之主,重新轉修冥王道,這才凝聚了這具半人半鬼的身體,一路遊蕩,一點點學着勾引男人,吸收他們的陽氣爲我自己和小杰續命。
“我找了你分身整整七十年,最近一年纔得到線索,知道你不止靠着分身復活,還成功轉修了巫覡之法,甚至搖身一變,成了無始教在汴梁城的神使,地位高高在上。
“於是爲了報仇,我不得不委身嫁給了長樂幫的惲昭仲,藉此潛伏在你身邊,跟你變成名義上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你可知道,每日裡一聲聲地喊你做‘姐姐’,與你虛與委蛇,還不能被看出破綻,讓我有多麼厭惡!
“有多少次,我都忍不住想要跟你拼命,但是自知遠遠不是你的對手,爲了小杰,我必須忍辱負重,等待那個復仇的契機。
“我知道你同時擁有兩條途徑,早晚弊端一定會顯現出來的。
“直到最近又有兩個孩子被邪靈所害,險些丟了性命,我才確定你終於到了虛弱期,不僅無法控制體內的邪靈,而且各方面能力都大幅下滑。
“本來即使如此,我也未必殺得了你,但現在天助我也,你居然還受了傷,今天我就拿你的命,祭奠我的亡妻和牛家村幾十條人命!”
魏夫人聽完了蘇月娥的話,陰沉的臉逐漸歸於平靜,緩緩道:
“你能識破本座的身份,知曉本座的弱點,還能趁本座受傷找到無憂洞來,究竟是誰在幫你?”
蘇月娥冷哼一聲道: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七十年來,我每一天都在爲這個時刻做着準備,你的任何應對我都已經在心裡想過無數遍了,不用試圖跟我耍陰謀詭計,也不用套我的話,有什麼想問的,等你下地獄的時候,去問你們惡魔道的‘深淵之主’吧,或者你現在侍奉的那位‘無面大仙’……”
魏夫人嘴角微微揚起,輕蔑地說道:
“我確實在虛弱期不假,但憑你也配殺我?”
說着,她輕輕撫摸着手指上那枚祖母綠戒指,一道道黑煙倏地釋放出來,每一道煙霧中,都包裹着一個顴骨高挺,雙眼冒着紅色火光的骷髏頭像,面目猙獰可憎,帶着恐怖的邪惡氣息。
蘇月娥不慌不忙,用右手握住了左手食指,然後猛地用力一扯,硬生生將自己的指頭掰了下來。
白骨森森,鮮血淋漓,令人望之色變。
緊跟着,她手中的半截指頭髮出金光,迎風而漲,飛快地顯出了本來的面貌。
那是一根黃澄澄的金簡,上面花紋繁複古怪,彷彿是一頭看不清面貌的洪荒兇獸,其中充滿着混沌狂亂的氣息。
看到蘇月娥手中的金簡,魏夫人的臉色終於變了……
……
李青雲帶着徐良,仍然是依照佔卜神通在無憂洞中尋找離開的路,走着走着,他忽然略帶疑惑地對徐良說道:
“三哥,今天這件案子有些地方我一直想不明白,想聽聽你的意見。”
徐良看了他一眼,說道:
“好,你說吧。”
李青雲便道:
“第一,按我們對邱望的瞭解,他是個謀定而後動的人,而且一直都習慣隱藏在幕後操縱一切,怎麼會突然單槍匹馬,冒冒失失地突襲我們?
“第二,即使他想要剷除我們,又是怎麼知道我們約見無始教神使的時間和地點,恰好埋伏在附近的?”
今天整件事都順利得出乎意料,這讓一向謹慎的李青雲不得不懷疑其中有人陰謀操縱。
若不是“吞靈”神通實實在在地吞噬了接近千點氣血,他甚至要懷疑邱望只是用假死矇騙了他們所有人,自身另有圖謀。
徐良想了想說道:
“巧了,山西人也在想這些問題,咱們猜到一起去了。
“依我之見,這兩件事倒也不難解釋。第一,邱望遇到咱們,屬於事發突然,他沒有時間去做更詳盡的準備,但又不想錯過將開封府精銳一網打盡的機會,因此才設下埋伏。
“他並不是魯莽從事,而是做好了即使不成功,也能憑藉對無憂洞地形熟悉的優勢全身而退的準備。
“其實他的計劃已經算是天衣無縫,如果不是你出人意料地提前擺脫了幻境,還能用穆大帥的飛刀傷到他,又擁有憑藉血跡追蹤的神奇秘術,單憑我、雲瑞和火帥,其實是拿他沒有辦法的。
“至於第二點,就更好解釋了,他們無始教中的神降派和隱修派素有隔閡,邱望時刻監控無始教神使的動向,一點也不算奇怪。
“只有這樣,他才能在第一時間發現我們與神使見面,又聽說我們會合夥對付他,這才狗急跳牆,在倉促之間設下埋伏,想要先下手爲強。”
李青雲點了點頭,徐良的這個解釋跟他所想的大同小異,但他總有種此事未完待續的預感。
儘管只是個模糊的感覺,但作爲身懷占卜神通的神明眷者,他自然不會忽視自身各種心血來潮的想法,這往往蘊含着重要的啓示。
徐良看出了他的憂慮,笑着說道:
“青雲,幹咱們這一行的,不能凡事太苛求完美。無論如何,邱望已經伏誅,此消彼長,邪魔外道又少了一個,老百姓就更安全一份,你該高興纔對。”
李青雲點了點頭,聽懂了徐良話中的意思。
開封府人手有限,他們這些當差的精力同樣有限,每天面對着那麼多案子,就算十二個時辰都不休息,也不可能將每一個細節都還原得一絲不差。
畢竟開封府差役的工作不是玩兒推理遊戲,而是保護老百姓的安全,只要惡人伏誅,天下太平,並沒必要浪費大量時間去一點點挖掘事情真相中掩藏的所有秘密。
更何況,這也許會讓他們看到不該看到的,聽到不該聽到的危險事物。
譬如,涉及神明的秘密。
……
等二人帶盧珍回到之前大戰邱望的現場時,粉子都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
“這裡氣息混亂,還有更高位格的氣息殘留,我沒辦法通靈。”
白雲瑞皺眉道:
“那怎麼辦?我們還沒找到那些神降儀式的地點呢。”
徐良也問道:
“老四,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盧珍不禁莞爾,開了個玩笑道:
“三哥,這裡很明顯有神靈的氣息殘留,和邱望的靈混爲一體,我也許能撥開紛擾在靈界找到邱望的靈,但也避免不了直面無面大仙的一部分真靈,到時候可能得麻煩你幫我收屍了。”
徐良輕輕錘了他胸口一拳,笑罵道:
“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多怪話兒?既然如此,那我們只能等明天再去求助那位神使了。”
李青雲想了想說道:
“不如現在就去,我知道那位神使是巫覡修者,對靈體也頗有研究,說不定她有其他的辦法去收取邱望的靈。而且我們本來答應過將邱望的靈交給她,若她也沒辦法收取,那自然怪不得咱們。”
徐良點點頭:
“很有道理,那咱們現在就去。”
幾人在李青雲的帶領下,一路繞來繞去,最終又回到了魏夫人所在的洞穴之中。
可剛一進來,他們便大吃一驚。
只見這裡空空如也,乾淨得彷彿從沒有人來過一般。
原來的法陣,神龕,以及那些木偶和神像全都消失不見,彷彿被人用心地打掃過,連一絲塵土也沒有。
“這……青雲,我們不會走錯了洞穴吧。”
白雲瑞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李青雲搖了搖頭,他身懷占卜神通,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藉助超感之法在冥想中重現出來,絕不存在走錯路的可能。
徐良皺了皺眉:
“會不會是那位神使覺得自己的位置已經暴露,所以趁着剛纔這會兒工夫改換了藏身之處?”
說着,他看向李青雲:
“青雲,你有沒有辦法聯繫到那位神使?”
李青雲從懷中拿出魏夫人所贈的那個香囊,依法在抽出的紙條上面寫下“廖青青”三個字,然後開始冥想。
可他這一次入眠,卻沒有任何反應,很快便從入定之中甦醒。
徐良見他睜開眼睛,忙問道:
“怎麼樣?”
李青雲搖了搖頭:
“沒有聯繫上,也許真的如她所說,她受傷很重,沒有辦法託夢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