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遺忘之人
“千雪醬,我們還是回去吧?”
破敗陳舊的民宅樓梯轉角處,兩名女子高中生深夜打着手機的燈光探險,這棟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就一直閒置的兩層一戶建,很久前就流傳有鬧鬼的傳說。
“怕什麼?試膽的話題不是綾子你提起的嗎?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鬼啊,全都是都市傳說罷了。”
個子更高的千雪顯然不太相信神鬼之說,非要作死的登上樓梯,不過當她領頭踩着作響的木板上二樓後,整個人瞬間僵直不動起來。
“怎麼了?”
膽子更小的綾子好奇的跟上來,二樓的走廊盡頭,站着一位披頭散髮的女子,臉色慘白,正慢慢的飄過來。
“啊啊啊!”
兩人同時發出大叫,綾子拖着千雪一股氣的逃下樓梯,好在那女子的移動速度不快,讓她們跑出了這棟鬼宅。
“真的有鬼啊!”
“都是你害得,還不快逃,明天去神社祈福消災。”
女子的面容很年輕,大概在國中的年紀,與其說是女子,用少女形容更爲貼切。
“求你們放過健太吧,都是我不好。”
“好了,出發吧,把這傢伙也帶上。”
裕子說出了一個地名,藤井樹也反應過來,髮卡的一端破損了,一般扔掉某物,不會這麼用力。
“我開動了。”
面對這種恐怖片裡的經典場景,藤井樹上前拽住這女子的長髮,把她拎了起來。
神谷凜獨自進了玉白神社主屋,藤井樹在外面等着,不多時扔出來個毛絨絨的新之助,他接在懷裡,將它放下。
“真是的,睡的正香把我趕出來。”
“歡迎回家,媽媽您幸苦了。”
“咯咯咯!”
不大的庭院裡,擺放着兩架簡易的木馬,已經被雨水泡壞了,發黃的白牆上,塗滿了孩童的抽象畫,單就氛圍來看,挺適合用來拍鬼片的,濾鏡都不用上。
常態下不穿和服的他,實力在大妖怪中也算不錯,足夠應付日常的委託了。
神谷凜接過五円護身符,感覺到溫熱的觸感,某個不良神明的氣息充斥其中。
高檔的奔馳轎車停在路邊,兩人從後門下車,年久失修的獨棟一戶建在偏僻的角落矗立,院門的鐵柵欄鏽斷了幾根,雜草從磚縫中頑強的擠出來生長,整體透出一股荒涼陰冷的感受,一般人絕對不會隨便進去。
偷偷白了一眼藤井樹,直到下車到達神社山腳也沒再理他。
年長些的姐姐裕子,回想起久遠的從前,那段記憶有點模糊。
藤井樹拎起想逃的新之助,把它夾在腋下,反正正常人也看不到它,帶上也無所謂了。
“夜鬥神的護身符,用它能召喚這位神明,他應該蠻厲害的樣子,代價也只要五萬円出場費,比較划算。”
吃完飯後,裕子猶豫着說出她的想法,光靠母親一個人打零工,是支撐不了兩個人同時上學的花銷的,她在學校裡,因爲貧窮的關係,日子也不好過。
他們拒絕了別人的好意,一路經過母親上下班的路,在一處轉角發現了紅色髮卡。
進入早稻田才一個多月,麻煩事就又找了上來,藤井樹望向提供消息的神谷凜,亡魂這種東西他之前也接觸過,不是生前執念或怨念很強的人,死後是成不了亡魂的,而且大部分也會漸漸勢微消失,影響不到人類。
二樓走廊的盡頭,爬出來一名白衣的女子,披頭散髮,看不清臉,從喉嚨裡傳出令人發怵的響聲,扭轉腦袋慢慢逼近。
“想得到寬恕,那就老實交代,你們爲什麼會留在這?”
“我就說吧,隨叫隨到,價格也蠻便宜的。”藤井樹得意的對神谷凜說道,指着現身的夜鬥。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那天夜裡,吉村晴美被車撞倒死去,髮卡掉落在地,司機爲了逃避責任,將她的屍體帶走處理,但亡魂卻留了下來。
藤井樹鬆開了手,也許是他囂張的氣焰震懾了亡魂,從二樓的房間門內,又走出一名六七歲的小男孩,這兩個亡魂一個十三四歲、一個六七歲,生前都是未成年人,皮膚的顏色慘白,渾身散發着森寒冰氣。
一襲紅袴白衣的巫女裝神谷凜,腰間別着另一把御神刃太刀,手中拿着一串黃金鈴鐺,長髮用白麻布束起,好像還抹了胭脂口紅的櫻脣輕啓。
好歹認真一下啊,這種東西能派上用場嗎?
藤井樹無力吐槽,相處的時間一長,有時候也能發現這位高嶺之花無厘頭的一面。
“就在新宿附近,是周取平讓叔叔請求我們去處理的,報酬是四百萬円,一人一半。”
拜託了。
“那個,要不我不去上學了吧?弟弟唸書的費用也不少,我這麼笨,肯定是考不上好高中的。”
“沒關係的,媽媽我還堅持的住,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了報答媽媽就行了。”
“求求各位,帶我回家,裕子和健太還在等我。”
“吱嘎--!”
“需要我動手嗎?很快的。”
他身後的神谷凜揮了一下除塵結,兩個亡魂當即跪倒土下座,哀求起來。
“喂,這位客人,請你尊重一下我,我可是神明。”
推開鏽蝕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噪音,藤井樹持刀在前,兩人進入院中。
加熱完便當後,一家人坐在桌前享用,雖然只是簡單的廉價食物,但都品嚐的津津有味。
日子雖然難捱,但還是一天天渡過,直到一天,母親吉村晴美一夜都沒有回來。
眨眼之間,憑空出現的夜鬥完全沒了酒意,抓着半空的清酒瓶,大大咧咧的出現,上次太虛沒還他的三億円,這段日子不好過。
神谷凜拉住了藤井樹,她有解決的辦法,儘管是個大工程。
之後的日子,記憶是完全模糊的,只覺得餓和冷,在那年冬天,終於解脫了。
東京都的一角,某個喝醉的運動服男躺在瀝青路邊,突然興奮的起身,鑽進旁邊無人的小巷。
神谷凜從衣服背後變魔術般的掏出一根小棍,頂端綁着兩條白格子長結,平時巫女清掃神社的灰塵,用的就是這種工具。
“我從店裡拿來了快過期的便當,熱一下就能吃了,快去叫弟弟來吧。”
“我們現在幫不了她,要用儀式引魂。”
在前往玉白神社的車上,神谷凜將引魂的注意事項說明,藤井樹想到什麼,從脖子上取下一枚五円硬幣做的護身符,除了裂開幾道口子,和平常的廉價神符沒什麼區別。
夜鬥有些不屑的反應道,撿起地上的新之助,用來擦了下嘴角的沫子。
“哈?鬧鬼?”
身體溼透的吉村晴美懷中抱着幾盒便當,用毛巾簡單擦乾了身體和頭髮,家裡只有客廳開着燈,剛上小學的健太在做作業,電視機壞了很久都沒有動過,貧困是這一家人最真實的形容詞。
藤井樹接下了任務,轉念一想,這兩百萬円的報酬,是不是時雨這個能招財的座敷童子帶來的,一般島國人的月工資能有三十萬円就不錯了,兩百萬円可不是一筆小錢啊。
聽完藤井樹的介紹,神谷凜莫名有些失望,她原本的下一句話嚥了下去,本來還想借機會讓某人接受玉白大明神的血臨時半妖化的,不然她怎麼會多管這種閒事,區區每人兩百萬円,可不值得冒生命危險。
“應該害怕的是伱吧?我可是專門對付你們的人,還有一個,出來吧。”
裕子安慰弟弟的話其實自己也不信,吉村晴美才三十多歲,單身一人的話想找伴侶肯定比帶着拖油瓶容易,吃了一年多的苦日子,堅持不下去也很正常。
健太比一般的男孩子成熟些,回家後纔開口,淚從眼角劃落,聲音也沒有以前元氣了。
神谷凜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也算是她和藤井樹第一次主動幫政府處理危機,雖然是優先度極低的小事件。
神谷凜沒有帶武器,一般性的事件而已,有一個人帶着武器就足夠了。
尋查了下一樓的房間,沒有見到異常,藤井樹和神谷凜一起踏上吱吱作響的木樓梯,來到二樓。
“咦?!你不怕的嗎?我可是鬼啊!”
“那就去看看吧,也許是和上回畫室的那兩位一樣呢?”
“是誰召喚仁慈大方的夜鬥神明,五萬円的出場費可不能少喲。”
他們暫時告別了裕子和健太,步行到那處發現髮卡的轉角路,在常人所不能見的視線裡,一名碎花裙的女性跪在地上,口中呢喃着。
“前段日子有人報警,說在裡面遇上了鬼怪,不過沒受到什麼傷害,應該是地縛靈之類的存在。”
“等我一會。”
屋外的院子下着雨,夜色漆黑一片,渾身溼透的女人打着手電,推開了虛掩的院門。
神色憔悴的吉村晴美擠出笑容,裕子聽話的點頭,沒有反駁。
“吉村小姐昨晚準時回去的,要幫忙報警嗎?”
每念一句,吉村晴美就嗑一個響頭,只是發出的聲音始終不爲人知,徒勞的動作着。
下午最後一節中文課後,藤井樹從公寓取出覺式打刀和持刀證,島國的銃劍管理法限制這種開了刃的利器上街,只有執相關證件的情況下才方便出門帶着它。
新之助似乎已經完全不怕神谷凜了,生氣的叉腰,看到白紙窗門後浮現人影,又嚇得躲到藤井樹的腳後跟去了。
這髮卡是裕子和健太撿瓶子攢錢送給媽媽的,如今默默的躺在路邊,被污水浸泡,裕子看了眼難過的弟弟,把髮卡撿起,牽着他的手,回到家裡。
“不會的,我們在家等她,媽媽不會放棄我們的。”
藤井樹沒有說話,用眼神傳達意念,世間的苦難太多他幫不過來,但有能力解決的事情,他還是儘量想幫的。
“所謂引魂,是將被束縛的亡魂轉移的方式,有真正神明的神社都有傳承,在引魂途中,我必須專心儀式,過程中我們會暫時進入另一空間,被妖怪亡魂所覬覦,你得保護好我。”
藤井樹聽完裕子的講述,長嘆一聲,這段苦情劇中的劇情沒想到在現實中也能發生,他的舅舅天海拓磨雖然有時候不靠譜,幾年前出車禍的時候,也毅然扛起重負,甚至於想過重操舊業,脫宅上班。
神谷凜倒是見慣了一切,接過那枚髮卡,提出疑問。
他們開頭異口同聲,像是排演過一般。
邊說邊跑的兩人,從二樓窗戶的視角消失,一高一矮兩道白影,從破碎的玻璃前漸漸淡去。
穿着水手服校裝的裕子連忙遞上毛巾,她們是單親家庭,父親幾年前欠了外債,拋棄母親吉村晴美、弟弟健太,以及國中二年級的自己跑路了,家裡的生活條件一天不如一天,全靠重新就業的吉村晴美在便利店打零工維持生計。
“求你們放過裕子姐姐,全是我的錯。”
乘坐神谷大小姐的御用奔馳車出發,自從四月份後,這位大小姐似乎也不在乎神社被發現了,一路許諾了新之助大堆零食,也許在那位女司機看來,自己是個精神分裂症吧?
車開到轉角路停下,被神谷凜吩咐遠離,藤井樹將五円硬幣護身符夾在手心,默唸起夜斗的名字。
“這是?”
“姐姐,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兩層一戶建的大門沒有上鎖,藤井樹直接拉開,雙眼在暗處仍舊能不受影響,得自貓又妖怪的陰陽瞳發動,屋內的確有股淡淡的亡魂氣息。
藤井樹看他們沒有動手的意願,身上的氣息也比較平和,開始溝通起來。
裕子和弟弟健太開燈等了一晚,早上又去附近找了幾圈,甚至跑到幾公里外的打工便利店去問了店員。
“你們在什麼地方發現這個髮卡的?”
“你這混蛋,八嘎八嘎!”
新之助逃似的掙脫開,遠離這種人間之屑,讓這種性格的傢伙成爲神明,真的靠譜嗎?五萬円夠它買一大堆零食了,還不如全交給它新之助大人,自己也會多出一份力,而不是每次邊緣划水當氣氛組。
“嗨,這是五萬円,這次請你多多關照了。”
藤井樹遞上現金,嶄新的鈔票印着島國教育家福澤諭吉,散發着油墨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