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大一羣人面面相窺,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他們都是隸屬於大明最精銳的遼東軍,但是大明立國兩百多年,無論是軍紀還是體質早已腐化僵硬,上升通道也已經被軍中的將領們所把持,一個沒資歷沒後臺的小兵想要當上百戶(把總)是非常困難的,至於想要晉升千總以上的軍官那就跟不可能了,所以趙老大當了快五年的夜不收依舊只是一個小小的什長(相當於後世的排長之類的軍官),至於老王頭就更不用說了,混了幾十年依舊只能當個大頭兵。
“我的乖乖,大牛哥你現在發達了,都當上把總了。”大壯也是一臉的驚歎。
“是百戶。”楊大牛趕緊糾正。
“都一樣。”大壯豔羨的說:“而且百戶還是可以世襲的,不過就是當軍戶那可是世世代代的事情,一個不好就得綁死在那裡了,”
“怕啥。”黑子不屑的說:“幹得好就幹,不好乾今後咱們就不幹了,腿長在咱爺們身上,想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黑子,不要亂說。”趙老大皺着眉頭叱喝了起來,他已經看到旁邊那幾名江寧軍的騎兵臉上已經露出不悅的表情。
“好了,咱不說這些了。”趙老大拍了拍楊大牛的肩膀,“雖然知道你不想聽,但老哥我還是要謝謝今日救了我們,若是沒有你們幫忙,恐怕我們哥幾個今兒就得折在這裡。”
黑子也點頭道:“是啊,咱們連續躲了好幾天,連馬都跑廢了好幾匹,若不是碰到你們,恐怕再過一會我們就再也跑不動,只能回頭跟他們給拼了。”
說到這裡,黑子有些羨慕的說:“大牛哥,你們江寧軍也太有錢了吧,竟然每個人都有三眼手銃,這可是稀罕貨色啊!能不能讓我看看?”說到這裡黑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儘管看。”楊大牛很是爽快的將手銃從槍套裡抽了出來遞給了黑子。
黑子接過手銃仔細看了起來,看着手中這把做工精良閃着黝黑光芒的手銃,他的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喜色。在這個年代製造火器最大的困難就是槍管很難打造,例如魯秘銃、鳥銃等火銃,在這個沒有機械化機牀的年代想要打造一根槍管就得依靠水磨功夫用鑽頭來鑽槍管,不僅耗時長而且還很容易出廢品。
手銃的槍管雖然比步卒用的要短得多,但價格也不便宜,一把合格的三眼手銃至少要八兩銀子,而且這個時代的材料質量還不過關,所以一把手銃打上兩百發左右的子藥就得報廢,所以能裝備火銃的那都是有錢人。
黑子端詳着這把火銃越看越是喜歡,對於士兵來說一把好的武器就是他們的第二生命,“乖乖,你這手銃還是精鋼打造的咧,這可不便宜吧。我估摸着這把手銃至少能打兩三百發子藥吧?”
“兩三百發?”楊大牛哼哼了一聲,伸出了一根食指:“在每根管子打完一千發子藥之前這把火銃絕不會壞掉,怎麼樣,厲害吧。”
“一千發,這麼厲害?”
這下就連趙老大他們也忍不住震驚了,這可是普通手銃的五倍壽命啊。而且這可是三眼銃,每根槍管一千發那不就是三千發嗎?估計你這一輩子也打不了三千發子藥吧?
“怎麼樣?不錯吧。”楊大牛很是得意的笑道:“咱們江寧軍不但軍餉高待遇好,而且咱們指揮使大人也說了,這手銃你隨便打,報廢了去換把新的就是了,而且每個人最多可以領兩把防身。怎麼樣,要不要來咱們江寧軍啊?”
趙老大他們對視了一眼,不得不說他們確實心動了。別看他們號稱是最精銳的夜不收,但是在那些軍官們的眼裡,他們就是一羣在最底層廝混,掙着賣命錢的窮丘八,如果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就好比後世的白領爲了高薪跳槽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就在幾個人說話間,楊大牛又觀察了一下老王頭的手腕,發現他沒有過敏反映後這纔給他注射了青黴素,注射完青黴素後半個時辰,老王頭的臉色終於好了起來,這時候衆人打掃完戰場也休息夠了,這才前者繳獲的戰馬和戰利品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什麼……那些明軍竟然從錦州出來馳援大淩河堡?”
一萬多大軍出動的消息終究瞞不過人。到了傍晚時分,終於睡夠剛起牀準備吃晚飯的代善等後金將領終於接到了他們的探哨送來的最新消息
跪在地上的鑲藍旗的探哨恭敬的答道:“大貝勒、二貝勒,奴才親眼看到的,明軍確實從錦州朝着大淩河堡方向出來了,約有四千多騎兵和上萬步卒的規模,奴才估摸着明日便能抵達大淩河堡。”
阿敏臉被氣樂了,“嘿嘿……沒想到那些明狗膽子還不小哇,若是他們龜縮在錦州那個龜殼裡我還拿他們沒法子,現在他們竟敢從那個龜殼裡出來,那就別怪我們了!”
阿敏是氣樂了,不過代善他們的臉色卻突然一變,一旁的嶽託趕緊問道:“你們打聽清楚朝咱們這裡過來的明軍是哪支兵馬嗎?”
“奴才不知。”那名探哨搖搖頭:“奴才只認得那支騎兵是都督僉事兼大淩河總兵趙率教的人馬,那支步卒的兵馬奴才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這支兵馬的裝備出奇的好,全部身披紅色鐵甲,而且全都裝備了火器。”
全部身披鐵甲,而且全都裝備了火器。嶽託等幾名正紅旗的將領臉色立刻就變了,固山額真恩特恆一把抓住了探哨的衣領厲聲道:“他們的大旗上是不是寫着楊字!”
“正是!”探哨肯定的回答。
“是他……就是他!他來了!”
恩特恆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情不自禁的看向了代善,而代善則是臉色鐵青的沒有說話。
阿敏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看到代善等人的表情後心裡不禁生出鄙夷之意,代善平日裡仗着自己手裡攥着正紅、鑲紅兩旗,實力雄厚向來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沒想到也有慫的一天啊。
心裡在鄙夷對方的同時阿敏又及時的補了一刀:“大阿哥,你們吃了那麼大的虧,難道連對方的來歷也不知道嗎?”
“我……”
代善只覺得臉色燙得不行,阿敏的話簡直就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啊,吃了敗仗也就罷了,打仗嘛誰沒吃過敗仗,不過吃了敗仗之後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那可就太丟人了。
就在代善一行正紅旗的人羞愧欲絕的時候,又一名探哨跑了進來,跪在了地上大聲道:“啓稟大貝勒、二貝勒,咱們在錦州的探子發來消息,就在昨日,明軍督師孫承宗派出了九千步卒和四千騎兵前來馳援大淩河堡,爲首的是剛從關內趕來的江寧衛指揮使兼南京東路參將楊峰和都督僉事兼大淩河總兵趙率教。”
“南京東路參將楊峰?”
代善和阿敏同時愣住了,過了一會阿敏纔有些不相信的又問了一句:“你確定是從關內來的援軍嗎?”
攤子肯定的說:“千真萬確,這個消息是咱們在錦州的老朋友那裡傳出來的!”
聽說來自“老朋友”的消息,代善和阿敏就不再對這個消息進行質疑了,努爾哈赤雖然爲人殘暴,但有一點他卻做得很到位,早在他起兵之前他就派出了不少人潛入大明收買了包括官員、商賈、讀書人在內的形形色色許多人。這些人或是替他們提供消息大明朝廷和邊關的最新消息,或是替他們購買後金急需的兵器、鐵甲乃至糧食等重要戰略物資,或是替他們通報明軍的最新情況。
他們甚至還收買了不少明軍的將領,他們就像是一羣蝗蟲不斷的吸取着大明的營養來壯大自己。而這個錦州的老朋友就是後金在錦州城埋下的一顆釘子,專門替他們收集情報的,消息來源極爲可靠,是代善、阿敏等人一聽到是老朋友傳來的消息便打消了心中的質疑。
“江寧衛指揮使楊峰?”阿敏皺起了眉頭,他站了起來在大帳內緩慢的躲着腳步,有些不解的搖了搖頭:“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啊,大阿哥你們昨天就是載在這個人身上的?”
“如果那邊傳來的消息沒有錯的話那就是他們了。”代善輕嘆了口氣,苦笑道:“沒想到最後我代善打了大半輩子的仗,最後竟然栽在一個不知名的軍戶手裡。”
嶽託等幾名正紅旗的將領臉色也不大好看,他們這些人對大明還是很瞭解的,曾幾何時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定下了衛所制度作爲大明的立國之本,只是短短百年過後大明的衛所制度早就爛透了,有鑑於此大明不得不將衛所制改成了募兵制,可現在竟然有人告訴他,昨天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的那支軍隊竟然是一支從大明內地來的衛所軍,這讓歷來驕傲的他們情何以堪。
阿敏和旁邊幾名鑲藍旗的將領們則是面帶玩味之色看着他們,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代善這些年驕傲慣了向來不把阿敏和他的鑲藍旗放在眼裡,鑲藍旗的人早就別了一肚子氣,如今能有看笑話的機會他們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阿敏看着嶽託問道:“嶽託,我記得你們正紅旗可是很能打的,怎麼會被一支從關內來的明軍打成這樣,能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我……”
嶽託遲疑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代善。
代善眼睛微閉,微微點了點頭,嶽託這才無奈的說:“好吧,那我就給您說說。”代善一五一十的將昨日交戰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他總結道:“縱觀那支明軍,他們是一支全火器的部隊。他們的火銃威力如何我們還不得而知,但是他們的火炮卻非同一般,不僅威力大而且射速還快,更要緊的是他們的火炮非常輕便,一兩匹馬就可以拖着走,我們昨日就栽在了這些火炮手裡,兩千多正紅旗的勇士啊。”
說到這裡,嶽託輕嘆了一聲。女真的人口單薄,林林總總那個加起來也就幾十萬,昨天這一仗就損失了兩千人,已經是近年來少有的敗仗了。
阿敏和鑲藍旗的幾名將領聽了嶽託說完這一仗的經過後臉色也開始凝重起來,他們雖然看正紅旗不順眼,但對於正紅旗的戰鬥力還是瞭解的。客觀的說,正紅旗的實力比起鑲藍旗至少是強上一籌的,如今正紅旗都在他們手裡吃了那麼個大虧,這就證明那支正朝着他們殺來的明軍絕對是來者不善啊。
“大阿哥。”阿敏看向了代善,認真的說:“如果嶽託剛纔說的話都是真的話,那麼我認爲那支關內來的衛所軍絕對是一支勁旅,我認爲我們當務之急不是拿下大淩河,而是要合力將這支孤軍而來的明軍給吃掉,只要將這支明軍給吃掉了,那麼大淩河堡自然就是咱們囊中之物了。你認爲呢?”
“確實如此。”代善點了點頭,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吃了那麼大一個虧後,他早已將從關內來的那支明軍列爲了威脅等級最高的一支軍隊,如今阿敏既然提出首先把江寧軍消滅掉他自然是不會反對的。
“二弟,既然你這麼說了,那麼認爲咱們在哪裡跟那支明軍決戰好呢?”
“就在這裡!”阿敏走到了掛在大帳裡的一面簡陋的地圖上指着一個地方大聲道:“距離大淩河堡十五里的枯草嶺!”
吃過晚飯之後,照例巡視的袁崇煥和原大淩河堡守將周顯一起走上了城牆,便有一名千總上來報告:“報告兩位大人,適才我們的將士發現韃子在吃過晚飯後似乎有不少人出了營寨朝着西面走了。”
“走了?”袁崇煥和周顯對視了一眼驚訝的問道:“你們看清楚了麼?”
“這個?”這名千總猶豫了一下後才道:“由於夜裡太黑,卑職也不敢肯定。只是黑夜中人頭涌涌的似乎人還不少呢。”
袁崇煥掏出千里鏡朝城外望去,只見距離他們兩裡地的後金營帳裡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有營寨外面的火堆依舊熊熊的燃燒着,他緩緩搖了搖頭,“罷了,不管韃子幹什麼,情況未明之前我們還是守住大淩河堡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