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
踏。
腳步聲迴盪于山路之間。
徐英面色惴惴，內心忐忑。
即便這兩天時間裡。
他已經和陳昇見過數面。
但每到這種時候，心下難免有些緊張。
腦海之中。
陳昇那雙純白的瞳孔不時閃過。
雖然知道陳昇看不見。
但每每想到那對眼睛。
徐英便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彷彿會被其看穿內心的一切想法。
“呼——”
上山的同時。
徐英連續深呼吸，爭取令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
終於。
隨着蔚藍的天空於前方逐漸嶄露。
徐英收起思緒。
臉上勉強擠出笑容，看向前方的空地。
“陳哥，周老他叫你——”
徐英說到一半。
但當陳昇的身影映入眼簾時。
話音，戛然而止。
原本前行的身體，瞬間僵住。
臉上擠出的笑容逐漸褪去。
“陳陳.”
嘴脣微微顫抖着。
徐英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只見陳昇靜靜躺在不遠處，雙目圓睜。
那雙令他恐懼的純白瞳孔，如今黯淡無光。
身爲武者。
以往每次靠近陳昇，徐英都能聽到對方體內的各種聲音。
心跳如同鳴鼓接連作響。
血液如大海奔騰的聲音。
以及雷霆的轟鳴聲。
震得他耳膜發癢。
但這一次。
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在徐英的視線裡。
陳昇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地上，生息全無。
陳昇死了？
如同神明般強大的對方死了？
徐英有些不敢相信。
他快步上前，蹲在陳昇身邊。
探查鼻息，脈搏，心跳。
甚至輕聲呼喚。
然而，
感知到的一切。
皆印證着他的猜測。
陳昇，真的死了。
撲通一聲。
意識到這一點。
徐英沒由來地感到恐慌。
他只覺得膝蓋一軟。
整個人便跌坐在地上。
表情由驚愕轉爲驚恐。
腦海中，
更是有着諸多情緒摻雜。
有驚愕。
有擔憂。
更有一絲.幸災樂禍。
但最多的，還是恐懼。
雖然徐英嫉妒陳昇。
嫉妒對方明明跟自己一樣，都是從地方省份出來的。
但爲什麼，陳昇就可以在這一個月之間變得那麼強？
爲什麼，
自己遇到的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說起陳昇都是敬重和佩服。
而自己.
甚至就連練功，都要被周厲來來回回地訓斥。
他，依舊只是一個來自於福海省的無名配角。
一個龍套。
或許有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他的名字，甚至不記得有這麼個人存在。
京都武術協會內隨便挑一個武者，更是比他不知道強上多少。
但是。
嫉妒歸嫉妒。
陳昇如今的地位以及對武術協會的重要性，他如何不知道。
對方就這麼死了。
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
死在只有三個人的意合門裡。
就算沒人認爲，以他和周厲的實力能夠殺得死陳昇。
但萬一呢？
萬一武術協會的掌權者震怒之下，寧殺錯也不放過他們呢？
徐英坐在地上，越想越害怕。
他的身軀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他下意識想要逃跑。
可逃了，
萬一真的被武術協會認定爲兇手呢？
原本嫌疑還不大的他，豈不是必死無疑。
兩種選擇擺在徐英面前，令他的內心不斷糾結。
手掌用力抓撓着兩邊的頭髮。
好似要把頭髮抓禿一般
突然。
徐英的動作停頓。
他好似想到什麼。
唰！
他驟然擡起頭，看向陳昇。
陳昇死了。
那麼對方身上的秘密呢？
陳昇的實力提升，實在是太快了。
快到根本不能用常理解釋的地步。
不光是徐英。
就算黎武極等武術協會高層，也覺得陳昇身上必然有什麼寶物。
只不過。
陳昇的實力太過強大，就算有寶物，也根本不是其他人類可以覬覦的。
但現在.
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擺在徐英面前。
如果他能夠得到陳昇的寶物。
如果他也變得跟陳昇一樣強。
那麼
唰！
慾望的驅使下，少年迅速起身。
先前還纏繞着他的恐懼，在這一刻似乎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
雙手在陳昇身上快速摸索着。
在哪裡？
在哪裡？！
徐英瞪着眼睛，摸索着陳昇身上每一個口袋的同時，也不漏過半點細節。
然而。
他搜遍口袋。
卻只找到一部手機，以及一枚純黑色的戒指。
“會是這個嗎？”
看着手中的黑色指環。
徐英略顯遲疑，本能地給出否定的回答。
如果換作他自己擁有能讓實力飛速提升的寶物，必然會將其隨身攜帶，並放在不會輕易被他人找到的地方。
這枚戒指，有些過於顯眼了。
怎麼看都不像寶物。
難道
徐英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陳昇身上。
寶物被藏在身體內部？
是了。
必定是這樣沒錯！
徐英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他迅速肯定自己的答案。
像陳昇這種等級的武者，其身軀遠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物質都要堅硬。
放在哪裡。
肯定都沒有放在體內安全。
想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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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英再沒有絲毫猶豫。
他深吸一口氣。
身體內部頓時傳來一連串骨骼爆裂的脆響。
他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在這裡將陳昇開膛破肚。
先不說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就算有，也必然要耗費大量的時間。
這期間。
但凡要是有人察覺到不對勁，或者是意合門的人突然迴歸。
那他便必死無疑。
因此。
將陳昇屍體先行帶走。
待安全之後再作打算，便是徐英想到的最佳方案。
“呼——”
開啓呼吸態的徐英，將陳昇屍體直接抗在肩膀處。
由於肌肉密度的關係。
陳昇的重量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好在，
並沒有超出徐英的承受範圍。
他神情緊張地眺望四周。
很快，
便挑好一處方向，準備離開這裡。
但就在這時。
“你要幹嘛？”
一道聲音，陡然自耳邊響起。
“誰？！”
坐着虧心事的徐英猶如驚弓之鳥。
他迅速拋下陳昇的身軀，神情緊張地看向四周。
但整個山頂除開他與陳昇外。
並沒有第三個人存在。
人呢？
徐英茫然四顧。
是自己太過緊張，出現幻覺了嗎？
正當他疑惑之際。
“我在.這。”
突然。
手掌傳來滑膩的觸感。
什麼東西？！
徐英內心一驚。
他低頭看去。
不知何時。
他的手掌已然被一層漆黑的粘稠液體覆蓋。
而這層液體表面，更有一顆碩大的眼睛以及裂開的嘴巴。
“我在.這。”
小黑再度開口強調。
也終於令徐英意識到，先前的聲音出自於哪裡。
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做着虧心事，神經本就緊繃。
如今看到如此詭異的事物就這麼趴伏在自己掌間，只嚇得頭皮都要炸開。
“滾開！”
猙獰之色，從徐英俊秀的臉上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地甩動手臂，試圖將小黑甩到地上。
只聽見啪唧一聲。
液體化的小黑摔在地上。
但並非是因爲徐英的甩動。
而是陳昇先前曾經跟他說過，要有禮貌。
那時的陳昇，還需要小黑作爲分身保護仙人掌，特有此囑咐。
小黑始終銘記。
“你還沒說.你要幹嘛？”
落地之後。
小黑再次向徐英開口詢問。
但對方壓根沒有回答的打算。
小黑的存在太過詭異。
徐英壓根就沒有將他往寶物那方面想。
在擺脫之後，少年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砰！
徐英腳下使勁。
身形如同炮彈般彈射而出。
眼看着便要消失在小黑的視線裡。
嗯？
小黑望着徐英離去的背影。
心中默默思索着。
對方，要打擾主人練功？
要帶主人離開？
他的職責，是保護陳昇。
自然不可能任由徐英帶走陳昇。
於是乎。
咻！
尖銳的破空聲自腦後響起。
奔行中的徐英一臉驚恐地轉頭看去。
一道黑線急速迫近。
並於眼前不斷放大。
下一秒。
他的視線，便徹底陷入黑暗。
“嗚！！”
從外界看去。
小黑的身軀已然覆蓋徐英的身軀。
任憑其如何掙扎，都無法如同先前那般將小黑肆意甩下。
就連聲音也盡數化作嗚咽。
小黑常年陪伴在陳昇身邊。
對於他的戰鬥力，陳昇從來都沒有要求。
陳昇戰鬥時，大多數都只依靠自身。
但這並不意味着小黑的戰鬥力就弱。
跟隨陳昇這段時間，他吞噬大量的天人細胞以及雷霆之力。
戰鬥力早已經遠遠超過當初在封印之地時。
對付諸如前任白虎、玄武這種級別的武者都不在話下。
更何況是徐英這種剛修成呼吸態的武者。
只是短短數秒時間。
徐英的掙扎便越來越弱。
最終無力躺倒在地。
蠕動聲再次響起。
液體化作黑色小人，將陳昇身軀托起並放回原位。
至於徐英。
因爲他是陳昇熟人的關係。
小黑並沒有下殺手，只是令其昏迷過去。
到底要如何應對，
還是到時候由陳昇自己決定吧。
想到這裡。
小黑再度縮水。
化作一枚戒指，纏繞在陳昇指間。
陳昇並沒有死。
這一點，小黑還是清楚的。
雖然主人感知不到他的聲音。
但他卻能夠感知到陳昇腦海中靈魂之力的波動。
只不過徐英層次過低。
這纔會以爲陳昇已經死亡。
就這樣。
山頂，再度恢復寂靜。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而過。
二十分鐘後。
原本躺倒在地沒有半點生息的陳昇，胸膛突然再次起伏。
他的眼皮微微顫動。
“呼——”
彷彿是要突出胸中濁氣。
陳昇這一口氣，吐了足足半分多鐘。
令原本清朗的山頂瞬間籠罩着一層白霧。
“小黑，我昏過去多久了？”
陳昇開口詢問。
先前。
在陳昇將懶惰的慾望力量成功接引至身體時。
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不論是孫一合還是七魔心法傳承石中的記憶，都沒有提到過慾望力量竟然會直接影響到身軀這件事。
這也直接導致陳昇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在懶惰力量的影響下。
整具身體直接罷工。
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陳昇便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迅速黑暗之中。
好在他反應及時。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喚出面板。
並利用面板能力將七魔心法直接升級。
雖然中途出了點差錯。
但結果總歸是好的。
此時。
陳昇閉着眼睛，輕撫自己的手臂。
隨着他的動作。
一道道深藍色的紋路，逐漸浮現於手臂之上。
這些紋路彼此交錯縱橫，其內有如同水流般的物質不斷流向手掌。
而在手臂的末端。
陳昇的整隻手掌，已經徹底被深藍色的紋路覆蓋，看上去妖異非常。
相比玄武變狀態下的龜甲紋理。
這些紋路的顏色，看上去更加深沉。
乃是慾望力量混合着靈魂之力的顯化。
而紋路內部的水流物質。
則是陳昇的力量。
是的。
這些紋路正在不斷抽取着陳昇的力量，並將其匯入手掌內部。
陳昇已經明顯能夠感覺得到。
自己正在一步步失去對於手臂的控制權。
但他並不驚慌。
這在七魔心法的傳承石中早有記載。
乃是孕育慾望之種的過程。
這過程並非一蹴而就。
慾望、靈魂、肉體。
三者合一，並誕生出新的生命。
需要至少一天的時間。
到那時候，
手臂便會脫落，並逐漸演化成新的生命。
屆時。
陳昇便可以將其殺死並增強自己的力量。
接下來要做，便是安靜等待。
想到這裡。
陳昇盤腿而坐，準備開始練功。
但這時。
他的指間傳來一陣滑膩觸感。
那是小黑在傳達訊息。
他將先前的一切，盡數告知陳昇。
“.”
在聽聞徐英竟然趁着自己失去意識這段時間，試圖搜刮自己身上的東西。
更是想要將自己的“屍體”扛走。
小黑對於人類的心思並不瞭解。
因此沒敢下決斷，只是等陳昇醒來之後才告知他。
但陳昇不一樣。
他自然猜得出，徐英的目的是什麼。
“真是.”
聽完小黑的描述。
陳昇輕嘆一口氣。
一時之間。
他竟不知道也作出如何反應。
對於徐英的印象。
陳昇始終停留在福海省時。
那時候的對方雖然膽小怯懦，但本性並不壞。
初次見面時。
甚至願意爲了當時還是陌生人的周厲，對抗比自己強得多的師兄。
但陳昇沒想到的是。
僅僅只是一個月的時間。
竟能令一個人發生如此之大的轉變。
如今的陳昇，看不見也聽不到。
如果五感還在的話，或許能夠察覺到徐英的內心想法。
或許能察覺到對方的不甘，以及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態。
只可惜。
沒有如果。
“把他擡到我身邊來。”
陳昇開口吩咐。
不多時。
小黑便已經昏迷的徐英，擡到陳昇面前。
純白色的瞳孔，對着徐英的方向。
徐英的本性，並不壞。
他覺得，或許對方會有這樣的行爲，只是一時走入歧途。
再者來說。
其實力過於弱小。
即便活着，對自己也造不成什麼威脅。
想到這裡。
陳昇面露猶豫。
他短暫思考片刻。
最終。
他輕嘆一口氣。
“算了算了。”
轟！！
進入神明狀態的陳昇一巴掌拍下。
將還處於昏迷形態的徐英，直接拍成肉泥。
隨後。
轟隆隆——
隨着手掌來回碾動。
整座山峰隱隱晃動。
血肉與泥土不斷糅合，漸漸壓平。
“我想了想。”
“雖然你對我構不成什麼威脅。”
“但你對我有過不好的念頭。”
“不殺了你，我寢食難安。”
陳昇輕聲開口。
神情隱隱有些感慨。
“人總要爲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救了你一命。”
“現在，我要收回這條命。”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