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中。
蓮燈盞盞,垂照瓊明四下。
方龍野坐在一張大椅上,望着在爲他鋪牀疊被,整理起居的龍萱,招了招手,喚她過來。
環佩叮噹,幽香細細。
龍萱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來到了他的跟前,跪伏在地,仰起俏臉,看向他。
“老爺,什麼事?”
方龍野嘴角一抽。
他總感覺這小娘皮,貌似並沒有變得像自己想象的那麼老實。
看看這姿態~
她叔父剛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回過頭她又這樣對自己伏低做小。要說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起來說話!”
龍萱聽話地站起身來,恭着身子看向他,目光不曾轉移分毫。
得!
方龍野暗自翻了個白眼。
也不管她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性情大變,變成了這番模樣。
他開口試探着詢問起錢塘龍君的情況:“你叔父爲何被囚禁在此?”
“我上次怎麼沒聽你說過?而且,我曾經遇到過涇河龍王,也沒聽他講起來過。”
何止涇河龍王,便是淮水龍君也沒聽他講起過。
按理說,錢塘龍君被囚禁,就算不至於在洪荒傳揚,在龍族也早應該人盡皆知了。
若非如此,他早就應該意識到此界的洞庭龍族,相當於《柳毅傳》中的洞庭龍族了。
“老爺恕罪,當初妾身有所隱瞞,還請見諒~”
方龍野想想,也是,當初兩人各自爲敵,誰對敵人推誠置腹啊~
“至於其他龍君沒提起過,大概是因爲,我叔父被玉皇降罪沒幾年吧~”
事實上,她這話是在爲錢塘龍君挽尊。
真正的原因她猜測,應該是自家叔父生性暴躁,發狂起來六親不認,曾經不少吞食同族。
導致人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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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限於同爲老祖一脈,其他龍君雖不至於出言詆譭,但基本對他無視了。
更別說跟旁人提起他了~
龍萱見方龍野臉色有所緩和,爲他斟了杯茶,接着道:“我叔父,以前是錢塘龍君,向來悍勇。以前人族堯帝在位時,受洪水肆虐,便是我叔父與人爭鬥所致……”
“前幾年,他又與一天將不合,將其壓在五山下,玉帝震怒,兩罪並罰,按律當斬,本要派兵捉拿。不過我父王上表求情,便從輕發落,令我父王監管。”
看來做一個穿越者,還是要多讀書啊~
方龍野聽龍萱解釋後,不由感慨道。
這《柳毅傳》在前世的時候,他也只是瞭解過隻言片語,並沒有一字一句地去閱覽,他只記得錢塘龍君被鎖在洞庭龍宮了,原因他倒是不甚了了。
只記得與曾經引發人族堯帝在位時,遭遇的九年大洪有關,沒想到居然還有後面這一茬。
嗯,兩罪並罰,也就是說這錢塘龍君前面淹了堯帝九年,屁事沒有。
乖乖,這跟他爭鬥的天將什麼來頭啊,淹堯帝九年都沒事,偏偏跟天將爭鬥,竟能惹來玉帝降罪。
不過,將他放到其兄長洞庭龍君處監管,這跟罰酒三杯又有什麼區別?
難怪《柳毅傳》中,說掙斷金索,就掙斷金索了。看來就是個樣子貨。
麻蛋~
方龍野感覺從那深海秘境中出來之後,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暗中影響了。
不對~
方龍野眉頭一跳,想到在那秘境中,遇到的那尊超乎想象的龍伯巨人,以及那一聲嘆息。
終於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面對那大羅之上的存在,我真的能就這麼輕易逃脫掉?”
哪怕有極品功德靈寶在。
想到這裡,方龍野驚出一聲冷汗,面上更是陰晴不定。
怕不是之前他往深海秘境探險的這個舉動,也是被人影響才做出的決定吧!
天機,狗屁的天機。
看來以後天機也不能完全相信了。
方龍野心頭直顫,他總算明白爲何此方世界那麼多人都要苦心追求大羅之境了。
因爲大羅之下,根本沒有自由意志可言。
有驚無險?
現在再想到他之前入那方秘境,推演出的天機。
真就呵呵了。
是,的確是有驚無險。
但這個有驚無險,是被人插手後的有驚無險。按照常理來講,他推演到的應該是十死無生之兆。
正因爲他推演到的是有驚無險,他纔會去這方秘境,然後“湊巧”地穿梭到了洞庭湖。
“湊巧”地生起了找尋瀟湘斑竹的心思,“湊巧”地來到了瀟湘派,“湊巧”地被龍萱認了出來
而龍萱,又“湊巧”地偷拿了龍門這件至寶,“湊巧”地將他抓了回來,“湊巧”地發生了這一干事宜。
真的是太TM“湊巧”了!
艹!
至於嘛!
方龍野吐槽不已,不就逼個婚嘛,至於費這麼大週摺?
倘若應龍老祖知道他的心聲,絕對要大翻白眼。
她如此算計,還不是他太浪了!
他卻是不知,早在楊嬋跟他在華山培養感情之際,應龍老祖那邊就氣得不行。
龍萱跟他的婚配因果,可是她花了大代價,從那一幫老古董手中搶過來的。
爲的就是讓他這個羲皇遺澤傳承者,徹底綁上龍族的戰車。
他倒好,眨眼間就勾搭上了楊嬋,一個應龍老祖得罪不起的小富婆。
明明給他定好的正宮龍萱,也只得屈居其下。
這要是再放任他在外面多浪幾年,指不定龍萱要掉到什麼梯隊去呢!
到哪時,估計也就比應龍老祖在人族的地位,強上一些了。畢竟,方龍野好歹是龍族之身。
哪怕現在,應龍老祖都還暗自生着氣呢!
這一下子,自己這一脈的代表龍萱,直接從“嫘祖”,變成了“娥皇”“女英”之一。誰能心平氣和啊!
方龍野自是不清楚這一點,在龍萱給他整理好牀鋪之後,拉過美人悶頭就睡。
這段時間他東跑西跑,本來精神就一直高度緊張。
不久前又被龍萱這小娘皮,逮住機會一頓報復,再加上面對錢塘龍君的那一番黑臉。
早已心力交瘁。
得好好補一覺纔是。
……
這一覺,睡得香甜,不知做了多少的美夢。再醒來,已是三天之後。
渾然一副精神奕奕。
本來方龍野打算清點消化一下,在那方深海秘境的收穫。
不曾想有人來傳,說是老祖召開家宴,欲要爲大家講道宣法,順便見一見他們這對新人。
直讓方龍野感到無語。
還新人?搞得好像他們已經成婚了一樣。
望着正服侍自己穿衣的龍萱,倒是有那麼幾分新婦的姿態。可關鍵,真要按人族的說法,他們都能算是無媒苟合了!
一番收拾,
方龍野與龍萱就坐上了輿駕,在一羣蝦兵蟹將、魚姬蚌女、龜官鰱吏的簇擁下,往一個方向而去。
“不是~這是往哪去的?不是說老祖召見嗎?”
一路穿廊過徑,方龍野感覺越來越眼熟,不由開口問道。
“方郎,這次老祖召開的是家宴,叔父雖是戴罪之身,但也要出席纔是。”
望着方龍野眸中流露出的惶恐之色,龍萱暗自偷笑,叫你欺負姑奶奶我!
她一本正經道:
“之前叔父對你一見如故,他又不知你已經不在棲龍軒,故此點名要與你同路。”
方龍野瞥見她的神情,翻了個白眼。這話鬼都不信。
還不知他已經不在棲龍軒?
蒙誰呢!
之前將他安排在棲龍軒,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爲了引起他對囚龍殿的好奇心。
不對,現在看來,就是這份好似降智光環的好奇心,都很有可能是受了暗中影響,才生出來的。
真是緊着一個人做黑臉啊!
方龍野回想起錢塘龍君的身影,吐槽道。
關鍵,這偌大的洞庭龍宮,他還真就最怵錢塘龍君。
這老龍瘋起來,可是會吃龍的!
想到前世《柳毅傳》中,輕描淡寫的兩句“無情郎安在?”“食之矣!”,他就不由打了個寒顫。
雖說以他的價值,還不至於被錢塘龍君“食之”。但要是三天兩頭地挨其毒打,那他還活不活了!
“看來原先想的,找機會把那一頓鞭子還給這小娘皮,目前是做不到了!”
方龍野瞥了一眼,在他身邊裝無辜的龍萱,心中遺憾道。
沒辦法~
目前看來,這小娘皮的孃家,着實有些強勢。
這樣想着,很快就到了囚龍殿。
大門打開,方龍野跟着龍萱,扭扭捏捏地進了囚龍殿。
只見錢塘龍君,依舊是那副項掣金鎖,鎖牽玉柱的狀態。只是渾身氣機收斂。
沒有了先前那直入靈魂的威壓。
“叔父,我們來接你一塊去拜見老祖了!”龍萱嬌聲道。
方龍野也一邊恭敬行禮,一邊暗自窺向錢塘龍君,看他是打算如何去拜見應龍老祖。
是打算元神出竅?還是分出化身?
他這樣想着,只聽一聲恍若雷霆的聲音:“哦?是嗎?”
便見得那赤龍一番變化,便化作一個身姿偉岸,披髮於肩,一副落拓不羈的中年人。
然後,出乎方龍野預料的,他直接自金索的禁錮中走出,沒有所謂的掙脫。
就這麼施施然地,來到了他與龍萱跟前。
沒有造成任何動靜。
與此同時,他右手一招,金索便化作一條手鍊拿在手中。
看得方龍野嘴角一抽。
艹!
還真就是罰酒三杯啊!
果然,我對玉帝下達的旨令,還是過於抱有幻想了~這玩意對於有背景的人而言,跟廁紙沒什麼兩樣。
方龍野心底吐槽道。
“叔父,你這是?”
聽聞問詢聲,方龍野瞥了一眼龍萱,見她也是一臉目瞪口呆,顯然也沒預料到。
錢塘龍君笑了笑,道:
“怎麼?小侄女,覺得很驚訝?難道你真以爲有你們老祖庇佑,玉帝老兒還真敢治我的罪不成?”
他摸了摸手中的鎖鏈,笑呵呵道:
“若是在平時,那自然還是要裝一裝樣子,畢竟玉帝老兒也給了某不少好處。”
“但這不是要見你們老祖嗎?那自然顧不得別的了!”
他頓了頓又道:“再說,就算按玉皇老兒的旨意,誰規定在監管期間,我連出來活動活動筋骨都不能?”
好傢伙~
威逼利誘啊!這是擺黑臉之後,又對我展現實力是吧!
方龍野心道,這不就是對我暗示,做洞庭龍宮的女婿,就會得應龍老祖庇佑,連玉帝也不用放在眼裡了?
“叔父,看來您被玉帝降罪,另有隱情啊?”
“哈哈,邊走邊聊~”
錢塘龍君搖頭笑起來,倒沒了方龍野初見他的那份威勢,說說笑笑的,倒是有那麼幾分長輩姿態。
……
三人乘坐輿駕,朝着洞庭龍宮的最中央而去。
一路上,隨着錢塘龍君的解釋,方龍野也明白了玉帝降罪於他的真相。
怎麼說呢?
這原因說出來,方龍野都感覺有些好笑。
用俗話說,就是花錢找威風,打腫臉充胖子。
錢塘龍君與天將相爭,倒是真的。但單是此,根本不足以讓玉帝降罪。
完全是玉帝自己找上門來,付了大價錢,要錢塘龍君認罪伏法,給天庭裝點一下臉面。
怎麼說是裝點臉面了呢?
因爲錢塘龍君居然在玉帝降旨下,認罪伏法了!這對於玉帝和天庭來說,就是大大的臉面!
這錢塘龍君和洞庭龍君,包括涇河龍君等大部分江河龍君,雖不是應龍老祖通過交合所生。
但也是其演道過程中,應其大道而誕生的生靈。
一直視應龍老祖爲母神,堪稱嫡系,在洪荒可謂是背景深厚。
就比如錢塘龍君,他在帝堯時代掀起洪波,荼毒何止億萬生靈~結果呢?拍拍屁股,屁事沒有。
整一個紈絝二代。
但如今,
玉帝一道旨令,連對人族都不曾低頭的他居然認罪了。這不是大大漲了玉帝的臉面?
甭管玉帝私底下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反正大多數人又不知道。明面上,玉帝自是大漲威嚴。
“難怪《柳毅傳》中,錢塘龍君得知龍女受夫婿冷落、欺辱,往親家那裡,殺六十萬,傷稼八百里,食無情郎,末了還惡人先告狀,馳至九天,以告玉帝,到最後,‘帝還知其冤,而宥其失。’”
方龍野心道,原來此番降罪,就是收了玉帝財物,演的一齣戲啊!
就算沒有別的事。過些時日,這錢塘龍君也照樣會被玉帝隨便找個由頭,寬宥其失,免除罪罰。
“叔父也真是的,就爲了那點財物,居然把咱們龍族的臉面,都當成了梯子,給人家踩。”
不同於方龍野的沉思。
龍萱聽完錢塘龍君的解釋,則嬌聲埋怨道,“平白讓那些無知者輕看咱們龍族了!”
“哈哈!”
錢塘龍君哈哈大笑道:“小侄女倒是挺會爲咱們龍族着想的,在維護咱們龍族榮耀這方面有心了!”
“不像某些數典忘祖之輩啊,有了別的背景和靠山,心就野了,也不想着族羣了!”
好傢伙,這是話裡有話啊!
你擱這陰陽誰呢?
方龍野在輿駕中聞聽此言,眉頭一跳,不爲所動,直接閉目養神起來~
看得錢塘龍君手癢難耐,恨不得給他兩個大耳刮子。
平息了下情緒,他接着道:
“不過小侄女倒也不用埋怨叔父我。要沒有你們老祖點頭,我哪敢接玉皇老兒給出的這些好處?”
“說起來,玉皇老兒這番提升的威嚴,也不過是爲旁人做嫁衣罷了。”
“到時候,在那些無知之輩的眼中,他可比咱們要丟臉的多。”
聽到這裡,方龍野心頭一動。
爲旁人做嫁衣?難道這個時候,就已經在爲大鬧天宮,搭建舞臺,增光添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