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測……景帝凝視着空寂,等待對方給予解釋。
前些天,當接連有官員被暗殺後,景帝便找到禪宗,想請六祖幫忙找出“兇手”。
京都人口百萬,若一名擅長僞裝的修士藏身其中,想尋找太過艱難,但通過一些超凡手段,也許可以做到。
就如同道門首座,多年來一直有傳言,那位神仙人物俯瞰着整座京都,乃至更遠。
那麼,同爲神聖領域的六祖,應該也有類似的威能。
“六祖嘗試推算,但失敗了,‘兇手’的蹤跡似乎被某種力量遮蔽了。”空寂禪師平靜地說。
遮蔽……景帝腦海中浮現出前些日子,那個雨天,曾經攔在皇宮門口的道院青衣……
是首座嗎?
能阻攔五境推算的,大概只有五境。
空寂看了他一眼,補充了一句:“陛下,我們付出的已經足夠多了,而截至目前,尚未得到足夠的收穫。”
他指的是,禪宗爲了滅口太子,隕落了一位神隱,兩位神通,這對任何一個組織,都絕非小事。
而景帝承諾的傳教,纔剛開始,淨覺寺都還沒擴建完成。
空寂隱含的意思是:不要三天兩頭找禪宗出力。
景帝面無表情,片刻後說道:“朕知道了。但朕的位子坐不穩,禪宗的損失會更大。”
沉沒成本……他言外之意,你們已經死了神隱,如果我坐不穩位置,你們的神隱就白死了。
“……”
這一刻,空寂甚至有點懷疑,景帝當初請禪宗出手北上,是單純的追殺太子,還是……故意借刀殺人,坑禪宗一波?
畢竟,登位前,禪宗是助力,越強越好,可當景帝登基,於他而言,絕對不希望禪宗這個外來勢力太強。
他需要的是禪宗與道門彼此制衡,就像當初,朝堂上“黃黨”與“張黨”爭鬥。
而且,考慮到道門與皇室的關係,他肯定希望道門更強一些,這樣,才能防止“反客爲主”。
命不老林武師北上,是否也有削弱姜槐勢力的想法?
不確定。
相比於先帝,這位新君心思太多了,骨子裡也更冷酷。
空寂輕輕嘆了口氣,雙掌合十:“陛下還有什麼要求?”
景帝嘴角微揚,說道:“我需要禪宗出幾位高手,配合三法司佈置陷阱。”
空寂沉默了下,說道:“貧僧會轉達六祖。”
等人走了,景帝獨自一人,站在書房門口出神,他的目光飄搖在遠處,不知在思考什麼。
過了一會,一名官員躬身趕來,立在門口:“陛下,您找下官?”
景帝這纔回神,平靜問道:“那些犯官如何?還不肯效忠?”
那名官員猶豫了下,搖頭,說道:“不肯。但下官還在想法子,再給一些時間,也許就能……”
景帝嘆息一聲,打斷了他的解釋:“你說,這羣人是愚忠,還是風骨呢?”
官員不敢吭聲。
那一晚夜宴後,朝堂大清洗,大部分官員接受了新皇帝,一方面是恐懼,一方面,也的確沒別的人選了。
另外一部分,先帝嫡系一派官員,身上烙印太深,屬於想投效都不成的,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一部分,以翰林院掌院宋九齡爲首,不願投效,卻又影響力不小,若貿然殺了,也是麻煩,只好一同關押起來,輪流派人勸降。
官員想了想,說道:
“陛下,其實這些人在乎的,大多不外乎一個‘名聲’,尤其是讀書人,最講究這個,宋太師名氣太大了,他不投降,很多人也都不好投效。”
翰林院出清貴,在乎的就是身後名,在很多人看來,名聲好壞比生死更重要。
甚至,還會覺得,被皇帝殺死,反而可以成就自己的一世清名。
名垂青史。
景帝說道:“既然仍不願,那就成全他們吧。”
官員一凜,點頭稱是。
……
道院,經歷部。
恢弘的大殿中,充斥着機械美感的天軌徐徐轉動,一名名道人罵罵咧咧忙碌着。
這段時間,他們的工作量陡增。
原本,京都內的官員大都是沒有施展術法的權限的。
一來是高品級官員太多,在一個地方,配備太多術法終端,對天軌會是個很大負擔,二來,也是防止出亂子。
可近幾日,隨着齊平接二連三獵殺,那些景帝黨羽人人自危,朝廷也不得不給他們開啓權限,這讓經歷部的修士們很不滿。
“元氣晶石又壞了,又要打申請了。”
“知足吧,若是天軌改造前,壓力更大,唉,真懷念齊師兄在的時候啊,他肯定有辦法應對這種局面。”
弟子們一邊幹活,一邊吐槽。
齊平當初是分批給予算學知識的,當初留下的“課本”早已被吃透,本來答應年後再寫一冊來。
結果,沒人想到,會出此變故。
“噓,別說了,長老來了。”一名弟子說。
衆人熄聲,裝作很專注的樣子。
外頭,身材幹瘦,頭髮略禿的塗長老揹負雙手走來,皺眉看了眼牆角堆積的,報廢的晶石元件,擡手點了幾個人:
“你、你……還有你……跟老夫出門一趟。”
“是,長老。”點到名字的弟子起身,熟稔地去準備馬車。
天軌的運轉是有損耗的,故而,每個月在固定的日子,道院都要派人去將城外送來的,從各個工坊送來的“材料”帶回。
在京都周邊,有數個大型工坊爲天軌提供部件胚胎,每次出門拉貨,也是弟子們爭相恐後的工作。
既能摸魚,又能去外頭逛,美差了屬於是。
不過自打年後,禪宗入駐後,兩個勢力雖未正面接觸,但那股子緊張感,卻是實打實的。
爲了避免發生摩擦,塗長老都會親自壓陣,出城拿貨。
一長串馬車隊伍離開道院,出了皇城,一路南行,最終抵達一處臨街院子,弟子們去搬運玉石,塗長老則邁步,走進了小樓,暫做休息。
院中有專人招待“仙師”,果然,塗長老在樓上剛坐下,一名吏員便端着茶盤走了上來:“長老喝茶。”
“放下吧。”塗長老坐在桌旁,閉着雙眼,一副仙家風範。
然而,下一秒,他卻睜開了雙眼,只看到這名陌生的吏員竟大大方方,在他對面坐下,自顧自,倒了一杯貢茶,抿了一口,讚歎道:
“長老好口福。”
塗長老愣了下,眉頭緊皺,下一秒,他彷彿想到了什麼,眸子一亮:“你是……”
吏員面部蠕動,恢復齊平的臉龐來,微笑道:“長老,好久不見。”
塗長老先是一喜,旋即警惕道:“你怎麼證明自己是他?”
“……”齊平給他整不會了,想了想,說道:“請聽題……”
他當即口述了一道概率大題,塗長老本能開始分析,然後驚愕發現自己不會做……他輕輕吐了口氣,露出真誠的笑容:
“你果然沒死,看來從北境傳來的‘謠言’是真的。”
作爲帝國算學大師,塗長老自信只有齊平才能提出自己解不出的算學難題。
很獨特的辨明身份方法了屬於是。
他皺眉道:
“不過這個時候,你不在北邊修行,跑回京都做什麼?你或許還不知道,京都眼下的局面很複雜,就連老夫也……等等,最近的暗殺案子,不會是你做的吧。”
齊平點頭,未做隱瞞:“是我。”
果然……塗長老眼神登時幽怨起來:
“你太莽撞了,你雖是三境,可眼下的京都神聖領域都不只一個,四境都要兩隻手才能數得過來,你個小蝦米是真不怕死?不要再動手了,皇帝已經下令,爲那些官員開啓了‘權限’,護國神將的厲害,你應該見識過。”
齊平笑笑,未作解釋,而是問道:“我妹子可還安好?”
塗長老嘆了口氣,說道:
“還行,就是最開始出事那一陣,小丫頭整日以淚洗面,魚長老出面,擔保你沒死,小丫頭也不怎麼信,不過前段時間,你在北境出現,殺神通的消息傳回後,她好了很多,眼下能吃能睡,就是整天想出去。”
齊平沉默了下,說道:“有勞各位照顧了。”
“應該的,”塗長老擺手,突然正色道:“你來找我,是想回道院?”
齊平點頭,又搖頭:
“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我還有一些事要做,這次找到您,一個是打探下情況,二來,是想託您給我師尊傳話。”
塗長老爲難道:
“老夫身爲經歷部長老,按照規矩,不能插手朝堂爭鬥,你如今做的事,已經涉及到這個領域,其實方纔給你交底,已經有些逾越規矩。”
齊平心中一沉。
下一秒,就聽塗長老捋着鬍鬚,淡淡道:“不過,沒道理只許他們不守規矩。”
齊平一愣,二人相視而笑。
不多時,馬車裝貨完成,衣袖飄飄的塗長老下樓,坐上馬車:“回了。”
其餘弟子們跟在車隊旁,其中一個納悶道:“長老心情似乎很好。”
“有嗎?”
“沒有嗎?”
……
衚衕口。
再次換了一套馬甲的齊平走出來,望了遠去的馬車一眼,然後扭頭,混入人羣。
朝下一個目的地趕去。
------題外話------
感謝書友:2022……3246打賞支持!